第127章 第一二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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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與明白了。
蔣萬謙說的不是木牌, 而是當年士子登台,禮部特製的一批名牌,每一個登台士子均有一塊, 上麵刻有他們的名字與籍貫。
謝容與問:“那名牌現在何處?”
“不在我這裏……”蔣萬謙道, “我給了孫縣令,眼下……應該在李氏那裏。”
這時,書齋外一名玄鷹衛稟道:“虞侯, 少夫人過來了。”
書齋的門一開,青唯徑自進屋, 將一塊木牌遞給謝容與,“你看看, 你找的是不是這個?”
謝容與接過手一看,檀香方木, 金線鑲邊,麵上鏤有鎏金澆鑄的紫荊花紋,工藝幾乎無法複刻, 是昭化十三年禮部鑄印局特製的。
唯一的不同,他手裏的這塊牌子沒有刻名, 是一塊空白名牌。
蔣萬謙瑟瑟縮縮地往書齋門口一看, 見祁銘已將李氏與餘菡帶了過來, 知道負隅頑抗已無用處,幹脆把什麽都招了, “草民……不, 罪人, 罪人雖隱下了岑大人的罪行,但是關於孫達人和秦師爺的種種,罪人此前說的都是實話, 他二人一直是摯友,竹固山血戮後,孫大人心灰意冷,秦師爺是以擔起了縣衙的差務……方留死在洗襟台下,罪人心中不是沒有悔的,可是逝者已矣,罪人能怎麽辦呢,當年拿十萬兩買下洗襟台名額,隻有秦師爺一人苦勸罪人不要這麽做,奈何罪人鬼迷心竅,到底走上了這條不歸路……王爺,罪人是當真知道錯了,不管王爺定什麽罪,罪人都認,隻求王爺不要牽連蔣氏門楣……”
謝容與看他一眼,“你說岑雪明給了你兩塊名牌,另一塊呢?”
蔣萬謙愣了一下,忙道:“罪人不敢欺瞞王爺,離開上溪前,罪人把兩塊牌子都交給了孫大人。”
謝容與又移目看向李氏,李氏十分懼他,畏然道:“民婦這裏,隻有這一塊牌子。”
章祿之聽到這裏已是不耐煩,“嘖”一聲,徑自揪住蔣萬謙的後領,“還不老實交代?你把剩下那塊名牌藏哪裏去了?!”
“名牌不在他那裏。”不等蔣萬謙回答,謝容與便
道,“他帶著名牌,反而不安全。”
這話出,青唯先一步反應過來。
是了,若蔣萬謙帶著名牌出逃,賊人追到他,正好能殺人銷證,反之,若名牌不在他身上,不知被藏去何處的名牌永遠是一個隱患,賊人反而不敢輕易動他。
到了最後的關頭,這名牌,放在他人身上是護身符,放在蔣萬謙身上卻是催命符。
青唯問蔣萬謙:“你把名牌交給孫誼年時,他可有說過什麽?”
蔣萬謙回想了許久,“他隻說,他隻想保住家裏人的性命,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餘下……就是交代了我一些出逃事宜,讓我扮作府上的管家,由他莊子上的小妾為我做掩護,從小路出逃,如果被賊人發現,”蔣萬謙說到這裏,猶豫片刻,看了餘菡一眼,“就先行離開,不要管他的小妾……”
饒是知道孫誼年負心薄情,餘菡聽了這話,心上似被狠狠揪起,“他真這麽說的?他讓你先行離開,不要管我?”
蔣萬謙點了一下頭,忙又道:“不過他還說了,他說他對不住你,說你一個原本該跟著戲班子走四海的戲子,被他拘在一個莊子上,陪了他這麽多年……”
“他還知道我陪了他這麽多年!”餘菡跺腳,又急又悲,“那他還說過會把我自家人,會好好待我,臨了臨了,卻是拿一匣金子買我的命!”
這話出口,謝容與似想到了什麽,驀地移目看向餘菡。
青唯瞧見他這個眼神,立刻了悟,她問:“小夫人,孫縣令最後除了給你一匣金子,還給了你什麽?”
“……隻有一匣金子,再沒了。”餘菡道。
謝容與看章祿之一眼,章祿之會意,三兩步搶出門去,餘菡本來就在氣頭上,見狀,猜到章祿之想拿自己的匣子,不管不顧就要追出書齋,無奈卻被一名玄鷹衛製住,破口大罵道,“你們、你們這些當官的,平白拿人錢財,真是黑了你們的心肝肺——”
五年時光付之東流,數載的陪伴,她什麽好都沒落著,好在得了一匣子錢財,她可不能舍它予人!
章祿之很快
回來了,他脾氣急躁,耐不住將金錠子一一拿出,將木匣翻倒,徑自往地上倒去,餘菡忙掙開玄鷹衛,撲過去接,將金錠子一塊一塊攏在絹帕上,像是要攏住她這些年錯付的年華。
木匣子空空如也,看上去什麽異樣都沒有,章祿之屈指敲了敲,隨後狠狠往地上一砸。
“啪”一聲,木匣子裂開,底板錯位,竟是隱隱露出一道暗格,衛玦眼疾手快,玄鷹刀出鞘,鋒利的刀芒不偏不倚地撬開底板,露出裏麵一塊完好無損的,鏤有紫荊花的木牌,與李氏那一塊一模一樣。
餘菡瞧見這塊牌子,攏金錠子的動作頓住了。
這不是適才他們爭論不休的牌子嗎?不是主子夫人說,那塊可以保命的牌子嗎?
怎麽會在她這裏呢?
茫然中,她的耳畔忽然回響起適才蔣萬謙說的話,“他說他對不住你,說你一個原本該跟著戲班子走四海的戲子,被他拘在一個莊子上,陪了他這麽多年……”
她垂下眼,重新地,慢慢地歸攏好她的金錠子,可這片金燦燦晃得她眼花,莫名像是瞧見孫誼年說這些話時,臉上那副慘然的笑,像是他每回在她的溫柔鄉裏醉生夢死以後。
讀的聖賢書,做的父母官,可惜因為一樁錯案走岔了路,竹固山一場血戮後,他在後山壘起一方衣冠塚,也將自己的生念葬了進去,從此成了行屍走肉。
可行屍走肉也是人,到底還是貪戀那麽一點溫暖,五年的陪伴多少在他心上烙下了印痕,未必是愛,可能就是單薄的為人之情。
讓他最終把這塊護身符藏進了她不會舍去的金匣子裏。
他能做的不多,這已是他所能回報的全部了。
衛玦拾起名牌,呈給謝容與:“虞侯。”
謝容與接過,掃了餘菡三人一眼,“將他們帶下去,明天一早,讓他們重新口述一份供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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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二年中,重建洗襟台是由禮部祠部的一名員外郎率先提出,在朝堂上引起水花,當時大多數朝臣反對,官家問過老太傅後,以一句‘再議’壓了下去。及至嘉寧三年初,以章鶴書為首,一共八名
大員再度奏請重建洗襟台,其時讚成與反對各半,兩邊相爭不休,又一月,讚成者近六成,官家於是首肯,並承諾吸取昭化十三年洗襟台坍塌教訓,重新徹查當年未定案件……”
夜幕初臨,書齋中的人一個未走,衛玦立在書案前,將洗襟台重建的緣由重頭道來:
“其年春,由大理寺、禦史台欽差領行,去往陵川、嶽州等地追查當年嫌疑人,並將罪行重者押解回京,其中就包括了何氏一案中的關鍵證人崔弘義。而何氏傾倒後,替換木料、囚禁藥商,哄抬藥價的罪行告昭天下,引起士人憤懣,為安撫士人,朝廷終於一致達成重建洗襟台的決定,於今年開春從各軍衙抽調衛隊派往陵川,並由工部侍郎小章大人,禦史台張大人前往督工。”
衛玦說到這裏,頓了頓道:“自然官家最初答應重建洗襟台是被迫為之,彼時官家……處境十分艱難,唯有答應重建,才能換來玄鷹司複用,爾後,也隻有……總之,追本溯源,拋開最初名不見經傳的禮部員外郎不提,洗襟台的重建,朝堂上是以章鶴書為首提出來的。”
謝容與知道衛玦略去不提的話是什麽。
爾後,也隻有扳倒何氏,趙疏才能掌權,才能在各部衙填上自己的人,才能真正有能力徹查洗襟台坍塌的真相。
帝王權術罷了,無關緊要。
隻是今日蔣萬謙說,予他名牌的人,曾承諾經年之後,一定會讓洗襟台重建。
那麽也就是說,那個攪起這場風雲的人,一定是重建洗襟台的擁躉。
“虞侯,我們眼下可要去信官家,徹查章鶴書及章氏一黨?”衛玦問。
謝容與靠坐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還不是時候。”
章祿之聞言狠狠一歎:“是了,那兩塊牌子是岑雪明給蔣萬謙的,根本礙不著那個章鶴書什麽事,再說眼下說要重建洗襟台的人那麽多,單憑蔣萬謙一句供詞,沒法拿人不說,還容易打草驚蛇。”
“不止。”謝容與道,“章鶴書也許不幹淨,但是……”
他頓了頓,“我懷疑,在竹固山賣名額的人不是他,而
是軍|方的人。”
青唯一愣:“怎麽說?因為剿滅竹固山山匪的人是軍|方的麽?”
謝容與看她一眼,溫聲道:“還記得縣令府的綢綢是何時死的麽?”
“朝天扮鬼在竹固山出現的第二天。”
謝容與道:“而李氏的供詞是,早在綢綢死的幾天前,孫誼年就開始安排她離開上溪了,說明了什麽?”
“虞侯的意思是,在玄鷹司到上溪前,那個賣名額的賊人就知道了玄鷹司的動向,並打算前往上溪滅口了?”衛玦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前天請假了,明天不休,後天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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