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國之將亡必有妖。

    昨夜各大權貴的府邸都被鬼物騷擾了，故而，今早上朝時，所有人在小聲議論這件事。

    “魏國公沒來，看來傳言非虛，他被嚇得不輕，恐怕現在仍躺在床榻上, 沒能醒轉。”

    “唉，國公一把年紀了，別說他，咱們這些還算年富力強的家夥，都差點當場嚇死，至今不敢回憶。”

    “多虧了陰司的差人們。”有人撫了撫心口，臉色蒼白道：“否則, 大家夥能不能活著來上朝, 都得另說。”

    “府中供奉的那些廢物！”

    “平日裏變著法的索要金銀珠寶, 搜羅法器，等到了要用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連看家護院的狗都不如！”

    一位官袍上繡著白鷳的年輕文官忍不住冷哼。

    按理說，他一個五品官沒資格參與交流，因為站在周圍的人，要麽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的勳貴，要麽是三品大官，四品官隻能默默聽著，偶爾附和著說上幾句。

    然而，這年輕官兒認了個好幹爹，應天府資格最老的鎮守太監！

    正因為如此，沒人怒斥他放肆，反而認真揣摩其中是否代表著鎮守太監的意思。

    “世道艱難，妖孽叢生。”

    “現如今，陰司重歸陽間, 於情於理，吾等都應該去供奉香火。”

    這時候, 一名補子上繡著虎豹的武官突然開口, 提醒大家別忘了報答陰司昨夜的活命之恩。

    聞言，河南侯陸詡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心道：

    一切都在往預想的方向發展。

    “確實得去祭祀一番，諸位可別忘了，這是咱們朝廷官員的應有之事。”

    “沒錯，沒錯，王侍郎，您是禮部的官兒，趕緊拿個主意吧。”

    在場眾人齊齊看向一個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等待他回答。

    損失放在以往，像祭祀這種事情，得提前上奏京師，等那邊拿了主意，金陵小朝廷才能做準備工作。

    而眼下……

    事急從權！

    一想到自家府上鬧鬼的事情，王侍郎瞬間就硬氣起來了，當即表示禮部這便把章程給擬定下來。

    事實上，以往正常年景, 各地都會定期舉辦祭祀城隍的儀式，雖說這些年隨著神佛隱匿，種種製度廢弛了，但想要重拾起來，倒也沒什麽麻煩。

    約莫過去一個多時辰，金陵城能夠動彈的文武百官悉數到場。

    由於魏國公尚未轉醒，三大鎮守太監病臥榻上，負責打頭的是幾名侯爺。

    其中，河南侯陸詡被請到最前麵引路，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有個疑似神仙轉世的好兒子，昨夜，百官府邸都遭遇鬼物襲擊，唯獨陸家侯府例外，連惡鬼都不敢闖。

    對於諸多同僚的好意，陸詡也沒有拒絕，同時，心中感慨萬千。

    重症還需下猛藥。

    在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之前，這群家夥根本不帶動彈。

    一旦自身安危受到影響，一個賽一個上心，哪裏還管什麽京師旨意，先把眼前這一關給過了再說。

    除此之外，陸詡也愈發期待自家兒子能走到哪一步。

    倘若人間稱皇，那他便是太上皇，列祖列宗也不用頂著侯爵的名頭了，將全部被追封為皇帝，享神配極。

    若是能在陰曹地府占據一尊王位，那陸氏一脈世世代代都會興盛。

    與此同時，望著身穿蟒袍，闊步向前的河南侯陸詡，身後百官心中皆充滿了羨慕。

    生逢亂世，大家都失去了來自王朝氣運的庇護，唯獨這位同僚獨善其身，且蒼發轉烏。

    此刻，不少家裏有女兒仍待字閨中的官員，也不管陸離曾經浮浪子弟的名聲了，心裏不斷盤算著結成兒女親家的事——

    沒有這種兒子，那就讓他成為女婿！

    可惜，自從知道自家兒子的淩雲之誌以後，陸詡索性什麽都不管了，其中，就包括婚事，全憑他喜歡。

    祭拜明靈王，放在什麽時候都是一件非常鄭重的事情。

    論官階，在場文武百官，哪怕是臥床不起、尚未趕來的魏國公也遠遠不如，更別提祂身上還籠罩著一層屬於神明的光環了。

    要知道，按照規矩，地方父母官上任第一件事就去城隍廟上香，由此不難看出，陽間官員天生比陰司官員低上一級。

    況且，當下是亂世！

    在鬼怪眼中，沒有朝廷氣運庇護的官員，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照吃不誤。

    於是乎，禮部將此事辦的格外盛大，一路敲鑼打鼓，擺出儀仗，綿延數裏，似乎要把前幾年欠下來的禮，一次性全部補齊。

    這幅景象自然引起沿街百姓的議論，爭相打聽究竟發生了何事。

    等弄清楚是明靈王顯靈，夜間派出勾魂使鎮壓惡鬼，救了金陵滿城權貴，百姓們也紛紛回家換上盛裝，根據早年記憶，帶上合適的貢品，跟隨隊伍朝著城隍廟進發。

    “世人可真現實，知曉諸天神佛消失，便不再供奉祂們。”

    “任由廟宇坍塌，雜草叢生，也不看上一眼。”

    大殿之內。

    馬麵將軍看著玄光鏡內的鑼鼓喧天的景象，不禁感慨：“現如今，陰司秩序重整，再度出現於世間，這群人便歡欣鼓舞，奔走相告，穿著盛裝，以最虔誠的姿態前來祭拜。”

    對於這一點，明靈王分身不做任何評價，人性如此，多說也無益。

    更何況，本尊也目的不純：

    人道氣運、朝廷殘餘氣運。

    這些都是他所渴望的東西，有了信仰加持，後續計劃將更加順暢。

    “鬼城隍它們準備好了嗎？”

    陸離一襲青衣，看著距城隍廟越來越近的隊伍，囑托道：“接下來，該如何立威，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吧，萬無一失。”

    明靈王分身沉聲回應。

    一旁，席地而坐的馬麵將軍也站了起來，兩丈的身高極具壓迫感。

    昨夜一場戲，白天還有一場。

    而且，從演員到觀眾，全部沒有變。

    不對，多了陸離。

    結束修煉的他，為避免待在家中尷尬，加之不放心，便親自趕來城隍廟。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這最後一場戲唱完，普渡慈航這隻千年老妖就坐不住了。”

    說著，陸離便往大殿更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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