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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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那幾個人見胡懸死了,大多驚訝呆滯,不之所謂。但也有幾個手疾眼快的,撿起地上的重弩,抬手朝著雪千影和夜小樓的方向射來。其他人見狀,也各自拔出兵器,跟著撲了上來。

    雪千影站起身來,颯月劍陡然出鞘,反手一招破魔式,蕩開弩箭。緊接著劍交正手,腳踏蓮步,唰唰幾下,地上又多了五六具屍體。

    夜小樓跟上一步,揮劍斬下,將地上的重弩盡數毀去,又抬頭看向眾人。

    其餘人驚悚更甚,不敢再靠前。

    雪千影擺了擺手:“你們隻要不再為虎作倀,自可自行離去,前往炎州或是長州的寮署自首,交代罪行,按律發落,之後便可做個普通人,依附世家也好,獨立生存也罷,好過今日無辜喪命。你們都不是陳颯手下的要緊人物,犯不上為了他的罪孽白白付出性命。”

    眾人聽了,都有些動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有一個率先扔下了手裏長劍,轉身就跑。其餘人見有了帶頭的,也有樣學樣,放下兵器,四散奔逃。

    雪千影猜的沒錯,這些人身手不算上乘,手上的罪孽也不多,眼見跟著陳颯沒有活路,自然不會放過這等保命的機會。

    雪千影也沒追,而是轉過身來,看著地上的屍體,正要與夜小樓說什麽,卻又瞥見寒光,忙拉著夜小樓躲在旁邊一處女兒牆側。卻發現那些弩箭並非是衝著他們而來。

    雪千影叫了一聲不好,正欲飛身出去,卻見箭弩越發密集,幸得夜小樓伸手將她攔下。

    等到箭弩停歇,兩人跳出女兒牆,隻見不遠處倒了一地的屍首,正是那幾個被他們放生的陳氏中人。

    “陳颯他瘋了嗎?竟連自己人也不肯放過!”夜小樓罵了一聲,又替這些人可惜。其中兩個已經逃到了水邊。他們在水邊留有筏子,上了筏子就是一條活路。隻可惜,就差那麽一步。

    “夜少主此言差矣。”一個聲音從稍遠處響起,“背主求榮,本就是重罪,不止我陳氏,便是放在玄州,也隻有死路一條了吧!”

    夜小樓回身卻不見人。雪千影收了颯月劍,闔上羅傘,與夜小樓一左一右,繼續朝著村子深處慢慢探去。兩人極為小心,每走十來步便交叉換位一次。但始終沒有瞧見說話的人,也沒看見兩側房屋裏有人藏身埋伏。

    兩人一直走到村落正中,終於被攔住了去路。這夥人沒有剛才多,隻有七八個。手裏有上膛的重弩,正對二人。為首的一個手裏抓著沒出鞘的長劍。夜小樓謹慎地回頭看了看,卻不見有人包圍上來。

    “兩位動作太慢,真是叫老夫好等。”為首之人說道。

    從聲音判斷,這就是方才說話之人。

    雪千影抱著羅傘,對他拱了拱手:“原來是悲風天士,晚輩失禮了。”

    悲風天士就是此前在花船上漏過行跡的陳氏族老陳皓麟,是陳颯的叔輩。

    夜小樓聽見雪千影的話,也跟著頷首為禮。

    “此前特意在花船上留了金項圈,沒想到你卻不肯上鉤,白白廢了老夫一番功夫,真是可惜。”陳皓麟撚髯笑道,“昔年昆侖餘孽,如今長成這麽大,卻還是難逃一死。醫仙在天有靈,不知是會後悔當初的百般藏匿,不惜委身花船那樣的醃臢地,還是悔恨自己言行不端,終究招致殺身禍事。”

    雪千影一笑:“娘親如何想,我怎知道。不過讓前輩說得,也有些好奇。不如請前輩死過去替我問上一問。身為人女,也算是我盡孝道了。”

    夜小樓差點笑出聲來。雪千影極少呈口舌,挖苦幾句已是上限。能說出這番話,修正當真功不可沒。

    “至於前輩口中的言行不端,”雪千影又搶在陳皓麟之前開口,“這種汙名髒水,卻是不敢代娘親冒領。”說著,雪千影笑容斂去,神色淩厲起來:“當年的事情,陳颯或許有受人蒙蔽之處,但前輩敢說,自己對內情一無所知麽?”

    雪千影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前輩說話謹慎些吧,亡者在天有靈,可看著呢。”

    陳皓麟眯著眼睛,看著雪千影,似是帶著些疑惑,微微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些事雪蕊姬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前輩可還記得陳憐麽?”雪千影挑了挑眉毛,“這世上總有傻女子相思成癡,身死亦不肯道消。一抹殘識被困於敬神殿中,恰好被我遇到,於是得知了昔年陳老家主書房之中各種秘辛。”

    陳皓麟愣住了,盯著雪千影看了半天:“你說誰?陳憐?曾經與家主定親的陳憐?”

    雪千影輕輕點了點頭。

    陳皓麟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她不是被家主派去北邙了嗎?後來死於飛仙渡。家主還特意找到了她的屍身入殮,葬入陳氏家祠——你怎麽會在敬神殿中遇見她的殘魂?”

    雪千影見他不肯相信,便將陳憐是如何被陳昊騙到書房,困在牆壁之中,又是如何被拿來煉製巫毒,之後又是如何附在陳昊的劍上,一同去到昆侖,前塵種種,盡數說給陳皓麟聽。

    陳皓麟聽了半晌沒有說話,過了許久,突然以劍拄地,吐出一口血來。

    這回輪到雪千影發愣,她與夜小樓對視一眼,都蹙了蹙眉。

    “無常元君,你可知,那陳憐乃是我的親生女兒?”陳皓麟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漬,抬頭看著雪千影。

    雪千影張了張嘴,她的確沒想到還有這種關聯。不過回頭想想,這些年陳皓麟對陳颯忠心耿耿,幾乎是以性命托付,不論陳颯做什麽醃臢事,他都甘為馬前卒。此前她一直想不通,一個成名多年的天士,世間少有的高手,又是陳颯的叔輩,究竟為了什麽對他這般言聽計從?

    若是兩人之間有了這層翁婿關係,就合理多了。

    雪千影道:“陳憐的殘識被我寄身在一顆珊瑚珠上,托付冷先生帶回寧州安葬。我想應是交到了陳颯的手上,你去問他要來,便可知曉我所說是真是假。”

    “你沒有騙我的必要。”陳皓麟拄著劍,撐住搖晃的身形,又歎了口氣:“饒是如此,我也沒有記恨家主的必要,畢竟你說的這些,他也不知情。要怪隻能怪老家主心狠——可他也已作古,縱然我痛失愛女、心頭憤恨,又能找誰報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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