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鮫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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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鮫珠可以替代夜小樓受損的經脈,卻不能幫助他自身的經脈恢複。鮫珠隻能幫他爭取更多的恢複時間,而經脈的恢複還是要依靠夜小樓自身靈力。

    極有可能,在鮫珠失效的時候,夜小樓的靈力消耗一空,自身經脈卻還是沒有恢複到可以正常使用的狀態,結局與現在恐怕還是沒什麽兩樣。

    也就是說,  風不止放棄一條性命,隻是推遲了夜小樓的死亡,幾年,最多十幾年,而已。

    修正望向床榻上昏睡的雪千影,她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拒絕了風不止的“好意”?

    “我呢,也不是什麽高尚的人。舍己為人的事情,  我老人家是做不出來的。”風不止見修正也沉默下來,  抱著胳膊,看著雪千影,“我這麽做,歸根到底,是我不願苟延殘喘。這顆鮫珠,便是你們不要,我也會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自我了斷。所以,你們也別想著欠了我什麽,不如大方拿了去,成全她一片癡心,倒也算是我死得有價值。總不能逼她和李純嬰一樣剖心吧……”後麵風不止還嘀咕了幾句,但具體說了什麽,修正沒有聽清。

    修正提出,要給風不止診脈。風不止一邊嘟囔著,你一個人族的大夫還會給魚看病嘛,一邊還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也是為了給她一個交代。”修正也隻能拿雪千影說事兒了。可他這手指頭往風不止脈門上一搭,  就知道,風不止沒有扯謊。他當真傷得極重。重到但得換一個人,雪千影、夜小樓或是莫雪歌夜一寧之輩,也早就一命嗚呼,斷了氣了。

    修正神色不做掩飾,慌亂顯而易見。風不止瞥他一眼,竟還笑了“好大夫就是不一樣,我用了龜息術,你也能察覺?”又道,我沒騙你吧,是真的很重,再耽擱,連鮫珠也沒啦。

    “前輩怎麽會傷得這樣重?!”修正行醫多年,卻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傷勢。風不止體內的髒腑、經脈全都被打成了篩子。很多孔洞裏積滿了淤血。這絕非非尋常刀劍傷,而是越過皮肉,直接作用在髒腑和經脈上的傷害。幸而雪千影不通醫術,不然知道了這等細節,怕是要難過得哭死過去。

    風不止不屑地哼了幾聲“仙門之中,  有些個你們不知道的秘法秘術,多正常的事兒。再加上長生丹的作用,  那些人瘋了似的,見人就殺,還顧得上手段麽?”

    博陽城裏仙門遺族近千人。按照風不止自己的說法,隻跑了三五個。剩下的全被他殺死在城中了。相應的,風不止自己要付出多麽大的代價,可想而知。

    “現在你信了吧。”風不止抽回手,看著修正“既然你擅長治傷,那下刀應該很是利落。小姑娘約麽還要一個時辰才能醒,夠不夠?”

    修正垂下頭,好半天才道“夠是夠了。隻是,”修正搖了搖頭,“前輩倒是一走了之了,怒火就得我們來承受了。”

    “活該你們怕她!”風不止丟了個白眼過去,抱著胳膊“好吧好吧,我老人家好人做到底,你就說是我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做的!”

    修正忍不住苦笑一聲“她若信了,才是見鬼。”

    “你放心吧,小姑娘是個知情識趣的人。見你如此處心積慮的騙她,必然會領情的。”

    修正兩根眉毛擰成了八字知情識趣,是這麽用的?

    修正雖然從未給人——或者魚——剖過心,但多年處置傷勢的經驗,隻用了一刻鍾的功夫,就非常順利的從風不止的胸膛裏,取出了鮫珠。風不止甚至沒用他來縫合,直接以靈力將刀口恢複了。

    而且風不止當真是好人做到底,害怕修正不會用,還親手將鮫珠封到了夜小樓的胸膛之中“約麽一兩日就能醒,你且小心守著他。我走了。”

    “前輩不再休息幾日?”修正有些驚訝。

    “不啦。”風不止笑得恣肆,“小姑娘的怒火,你們承受就夠了,我可不想看她發飆的樣子。”而且,風不止已經感受到自己的靈力不受控製地向外溢散,很快就會羽化。他可不想像李純嬰一樣,在雪千影的哭聲和痛苦之中,告別這個世界。

    臨走之前,風不止拿出一封書信,請修正代為交給雪千影“事關重大,你一定要親手給她。”風不止無比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尚在床榻上昏睡的雪千影,“對不起啦。我是個自私的人,自私到都不願聽你為我哭一聲。嗬,活了這麽一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矯情呢。”

    風不止前腳踏出小荷別苑,後腳雪千影就睜開了眼睛。

    她早就醒了。她根本就沒暈。風不止說的那些話,她一字不落,全都聽到了。

    “煢煢,你……”修正轉身看見她,想要開口叫住風不止,卻隻在這回頭的刹那,風不止已經禦風而去,不見了蹤影。

    但還是有一些靈光碎羽,灑落在小荷別苑的院子裏。雪千影伸出手,接了幾片在手上,握在掌心,捂在胸口,久久沒有說話。

    甚至沒有哭。

    “師姐她……”蓮芙見狀,終於忍不住開口,“跟我娘親走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師姐她怕是又要憋出內傷來。”

    “傷得再重總有我,再說夜勝寒好起來了,總歸是個安慰。你不必擔心。”修正抄著手,氣定神閑地安慰著蓮芙。卻突然背過身去,吐了一口血。

    蓮芙正要驚呼,卻被修正一把捂住了嘴,又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聲張。

    他比雪千影送走的人還要多。或許在外人看來,早該對生命的逝去變得冷血麻木,至少是沉著鎮定。但他心裏無法言說的痛,日積月累,堆成一塊頑疾,稍稍觸碰便會鮮血淋漓,血流成河。

    蓮芙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強忍著悲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順著臉頰,淌到下巴上,滴到衣襟上。卻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為誰而哭。

    是為風不止?是為雪千影?還是為了修正?抑或為了她心裏積攢多時的傷和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