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時，兩人還是去了晉王府，即便心中有些忐忑，但是總要先去探探雲昊天的口風，才好決定到底該用什麽樣的計策。也是恰巧，兩人剛剛在晉王府門口下了車，就看見了雲昊天正從遠處往回走來，待他走到門口，雲沁雪迎上去笑著說：

    “好久不見了，大哥。”

    雲昊天見到雲沁雪也覺得十分開心。

    “確實好久了，之前回來都是有事在身，沒有在家多做停留，總是沒有見麵的機會。”

    “這次回來該是要多呆些日子了吧。”

    “嗯，等到年後再走了。”

    兄妹二人這廂聊得歡暢，楚墨宸被晾在一邊不免顯得寂寥。但是這種小事對三皇子來說從來都不值一提，他慢慢上前幾步，走到雲沁雪身邊，也笑著說：

    “大哥，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雲昊天早就看見了在雲沁雪身後的楚墨宸，卻實在不想理會他，現在他走上前來搭話，就沒辦法再對他視而不見了。雲昊天斂起笑意，淡淡地說：

    “勞你掛念，我身體一向很好。”

    說完轉身便進了府中，隻在身後撂下一句話。

    “進來說吧。”

    雲沁雪見雲昊天對楚墨宸冷漠的樣子，轉頭對他拋了個同情的眼神，楚墨宸無所謂地說：

    “早就說過了，他對我的反感可不是一星半點。”

    緊接著兩人也進了府中，跟在雲昊天身後到了他的房間。

    雲昊天進屋後就坐下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並沒有要管別人的意思，楚墨宸挨著雲沁雪坐下，從善如流地給自己和雲沁雪分別倒了茶，輕輕放到了雲沁雪麵前，一切做的得心應手，熟練得很。雲昊天在旁邊冷笑一聲，聲音在安靜的房間中顯得十分突兀。楚墨宸知道這聲冷笑是給他聽的，但是他並不甚在意。

    雲昊天先入為主對他抱有偏見，那麽他做的一切在雲昊天眼中自然都是不對的。給雲沁雪倒茶，會被認為是攀附了晉王府的勢力所以做出的奉迎之舉，若他等著雲沁雪替他斟茶，雲昊天又會覺得雲沁雪郡主貴體，竟然還要給你一個狼子野心的落魄皇子端茶遞水，簡直不自量力，到時候沒準連冷笑都不必了，直接一個拳頭就招呼上來。所以楚墨宸權當已經閉塞了眼睛耳朵，看不見也聽不見雲昊天的鄙夷，自己在旁邊喝一口熱茶，通體舒暢。

    雲沁雪能感覺到房間凝結住的氣流，無奈之下隻好先開口打破這份尷尬。

    “大哥剛剛是從哪裏回來？”

    雲昊天麵對雲沁雪的時候是一派真切的和顏悅色。

    “和幾個以前的兄弟吃了頓飯。自我去戍守邊關之後就見得少了，小時候總是混在一處的。”

    說完，似是想起了曾經鮮衣怒馬的時光，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幾分。

    雲沁雪感歎道：

    “如此真好，有把酒言歡的兄弟，有放肆過的年少，也算沒有辜負那一段春光。”

    雲昊天笑著說：

    “沁雪現在說話怎麽變得這麽老成了，你如今正當碧玉年華，春光才是剛剛開始呢。”

    雲沁雪一隻手放在桌上托著臉頰，幽幽地說：

    “我長到這麽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西陵山行宮，那裏離仲康城不足百裏之地。聽說現在許多人都知曉流雲郡主善舞之名，可是有誰知道，我不過就是一個整日窩在府中閉門不出的小女子罷了。”

    雲昊天看雲沁雪委屈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難不成你還想跳著舞去周遊列國？”

    雲沁雪的眼睛微微放出光來。

    “為什麽不行呢？我去四處遠遊不但能長見識，還可以跳舞給別人看，那時候再說起流雲郡主名動天下才是實至名歸呢，不是嗎？”

    雲昊天中午多喝了幾杯，對事情的反應力比平時要慢幾分，可即便反應再遲鈍，說到現在他也察覺到了雲沁雪話中有話，他不動聲色地問：

    “那你都想去哪裏長長見識呢？”

    雲沁雪認真地想了想說：

    “淩鈺嬈走的時候相邀我去昱國，說他們那裏風景秀麗，水碧山青，特別漂亮。”

    雲昊天點點頭。

    “昱國的淮安城我曾去過一次，城中萬頃琉璃，城外浮嵐暖翠，的確是遊玩的好去處。”

    雲沁雪不經意地看了雲昊天一眼，見他沒什麽表情，又接著說：

    “淮安城離少陽城不遠，也可以順便去看看。”

    雲昊天卻皺了皺眉頭。

    “楚國偏北方多些，氣候寒冷風沙肆虐，並不適宜出遊。”

    楚國和昱國相鄰，地勢相仿，氣候也相近，昱國是山清水秀，楚國就是窮山惡水，這是哪來的道理？雲昊天看起來是在跟她聊著各處的好與不好，實際上卻是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終究沒有瞞過他。雲沁雪心中默歎一聲，隻好小心翼翼地說了實話。

    “楚國是墨宸的家，他出來十年了，理應回去看看才對。”

    終於說到正題了。雲昊天看一眼楚墨宸，楚墨宸端著茶杯，正不知看著哪裏神遊，他輕描淡寫地說：

    “既然想回家，回去就是了。”

    楚墨宸微微偏了下頭和雲沁雪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湧現出同樣的疑問。

    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卻聽到雲昊天又開口道：

    “不過，十年前是怎麽來的，現在就還怎麽回去。”

    話中的意思很明顯：當年你是自己來的楚國，現在想回去，就自己一個人再滾回去不就得了？果然，雲昊天是不可能同意雲沁雪跟著楚墨宸回楚國的。

    雖然雲昊天這樣的態度是一早預料到的，但是兩人心中還是有些失望。雲沁雪試圖再做最後的掙紮。

    “大哥，畢竟我現在的身份是楚國的三皇子妃……”

    雲昊天不在意地一笑。

    “你做楚國三皇子妃的時間還不到一年，你做我雲昊天的妹妹足足有十七年。”

    雲沁雪再不發一言，今日這一場說到此，已是徹底輸了。

    雲昊天不想再同他們二人多說，一杯茶喝完徑直走到床上躺下，開口道：

    “我中午喝了不少，現下酒勁上頭需要休息，你們自便吧。”

    說完便翻了個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隻留給楚墨宸和雲沁雪一個無情的背影。被下了逐客令的兩人也沒辦法再多做停留，輕手輕腳地關了房門走了。

    從雲昊天的院子裏出來，打聽到雲璟此時正在書房中，兩人便又往書房走去。路上，楚墨宸終於說了他進府之後的第一句話。

    “相生相克，我今日算是懂了這話的真正含義。”

    雲沁雪想了想說：

    “就好像饑餓之時手中隻有一塊生肉，食之難咽，棄之命危，對吧？”

    楚墨宸簡直就要熱淚盈眶了。

    “知我者，唯沁雪一人。”

    “今日初見，對大哥這樣的反應我們也早有心理準備，好在時間還多，我們再好好想想，總會有辦法能將這塊生肉做熟。”

    話是這麽說了，但是雲沁雪卻也沒有那麽足的底氣。

    楚墨宸看雲沁雪一本正經地要把雲昊天想方設法給做成熟食，又想起她剛剛努力要說服雲昊天的樣子，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雲沁雪轉過來看著他半天，然後說：

    “好在你剛剛沒有開口，要不然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可就難保了。”

    “我若是開口，不論說什麽都是引燃他的導火索，這道理我懂。隻是看沁雪一力承擔的樣子，心中仍是過意不去。”

    雲沁雪卻搖搖頭，眼神裏帶一絲悲憫地說：

    “我至多是受幾句數落罷了，可是我總覺得，他折騰你的日子在後頭呢。”

    楚墨宸想起雲昊天看他的眼神，冷漠中帶著不屑，又摻雜著幾分憤怒，頓時覺得雲沁雪這話說得十分有理，悲傷地點了點頭。

    半晌之後，兩人齊齊歎了口氣。

    說話間書房已經到了。雲璟坐在書桌後，抬頭看見兩人進門來，竟都是一臉的心事重重。這兩個孩子從來是氣定神閑，小小年紀就都是一副超脫世俗的樣子，難得有看起來這般垂頭喪氣的時候，雲璟看著新鮮，樂嗬嗬地開口問道：

    “今天這是怎麽了，被人劫了財還是劫了色？”

    兩人卻沒有心情理會雲璟的玩笑話，在書桌前站定後，楚墨宸便直截了當地說：

    “今日我和沁雪來，是有事要同嶽父大人商量。”

    雲璟看著他說：

    “什麽事，說吧。”

    “明年春天，我想帶沁雪回楚國。”

    雲璟乍一聽時愣了一下，大概是日子過得安穩，竟然忘記了原本楚國才是他們兩人最終要去的地方。他沉吟片刻，開口道：

    “都準備好了嗎？可是有把握了？”

    楚墨宸答道：

    “能拉攏到的勢力差不多都拉攏到了，繼續等著也沒什麽必要，與其總在暗處互相猜測，不如直接站到對麵一較高下。一場見不到對手的戰爭，永遠說不清自己到底會贏還是會輸。”

    雲璟對楚墨宸這話倒是頗為讚同。

    “不錯，用兵貴在先機，能掌握主動權成功的機率就更大一些。那我過幾日進宮便同皇上說一說這件事，此事需要皇上和你父皇秘密通信，就像那時商議你們的婚事一樣，要是不小心讓楚國那個心狠的皇後娘娘知道了，可不止橫加阻撓那樣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