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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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世界的教父被人襲擊遭受暗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沢田綱吉如常的處理好這一切,站在被火焰燒灼過變成熔鐵的汽車殘骸間,聯係了九代目的霧守來處理後續。
晚風吹起了幾滴火花。
襲擊者被卸掉了關節四肢脫臼的躺在地麵,唯一能動的隻有眼睛,因為沒有繩子,為了防止他們自盡,他們的下頜也被卸掉了。
車隊裏唯有的幾個沒有叛變的彭格列成員在處理這些叛徒,往常,作為首領的沢田綱吉絕對不會視而不見,但現在,他卻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冰冷僵硬的靠在牆角,連視線都不曾投注。
直到所有一切都收拾妥當,隨行的人員為他整理好挽起的衣袖和略微沾了些灰塵的褲腳,教父的手搭在其中一人橫著伸出的小臂上,手指稍用力,手背的青筋就浮起,那樣強大的一個人,此刻卻透著別樣的脆弱。
作為教父支撐的那個人,隨著教父靠近的動作,身體突然一僵。
「不要怕,」沢田綱吉習慣了陌生下屬在見到他使用火焰之後的畏懼,他收斂眉眼,輕聲說,「我很嚇人嗎?」
「不……」下屬的喉結聳動,從後頸開始不自然的酡紅蔓延至耳垂,他半蜷的掌心出著虛汗。他無法回答出聲。
裏世界的新一任教父,並沒有著凶神惡煞的外表和危險的氣場,他有著不適合這個位置的清秀麵龐,初次見到他的人,大概都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起來纖細的青年,是如何統禦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又是如何掌控那些危險的人物讓他們臣服的。
一些無不惡意的想法隨流言四起。
就像此刻的下屬,如果不是見證了屬於他自身的強大,他們也還會繼續猜疑為什麽九代目要突然傳位給一個不曾踏入裏世界的年輕人。
可就算這樣,僵著身體的下屬也不敢與沢田綱吉對視。
下屬不合時宜的想,比起如凶器一般穩坐荊棘王座的野獸,新一任的教父似乎更適合使用一些完全相反的詞匯去形容。
他看起來就像適合被沾上露水的花朵。
「回神,」棕發的首領眉宇間盡是淡然,他眼神平靜而不帶一絲溫度的投注在被他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單膝下跪的下屬身上,輕輕按了下額角,說,「算了,你有煙嗎?」
「煙?」下屬愣了一下,立刻去摸索自己的衣物內帶。
他的手掌顫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像綱吉這樣尊貴的大人物會問他要這種廉價的東西,但他還是服從了命令。
可他拿出來的香煙哆嗦的掉在了地上,他感到了欲置他於死地的殺意,空氣濃厚潮濕的封堵住了他的口鼻,讓他幾近窒息。
地麵上掉落的香煙盒子被微小的熾熱的紅色嵐炎燒成了灰燼。
下屬膽顫的看向沢田綱吉身後,沢田綱吉也沉默著轉身,發出了一聲歎息。
那是他的嵐之守護者,他的左右手,他最重要的友人之一。
他剛剛如同故意一般的視而不見的從獄寺隼人身邊走過。
裏包恩應該欣慰他現在的演技,如果是原先,沢田綱吉怎麽可能那麽冷心冷請,連手都不顫一下眼睛都不眨。
別的屬下因這一變故又神情緊繃起來,他們記得這個人,是裏包恩先生在九代目的默許下帶進來的。
「放下槍!」沢田綱吉厲聲對下屬們道。
摘下氈帽和偽裝的獄寺隼人苦澀的握緊了雙拳,他低聲道:「對不起,十代目,我果然還是沒辦法裝作視而不見。」
明明想著離十代目近一點就可以了,可真靠近了又忍不住得寸進尺,忍不住去幹涉。他沒辦法忍受沢田綱吉的性命再受到威脅,他可以接受他的十代目將
信任給予他人,但絕不能是那樣一個、跟當年那些人沒有什麽區別的惡心的存在。
有些事,沢田綱吉不記得,獄寺隼人卻記得清清楚楚。
那同樣是發生在沢田綱吉剛剛繼位時的事情。
信任的教父太年輕,過往的經曆,比如十幾歲就打敗瓦利亞之類的傳言也太過離譜,所以初入裏世界的幾場宴會,滿滿的虛與委蛇讓沢田綱吉度過的並不愉快。
直到有天他突然收到了禮物,陸陸續續的,他竟然臉上帶著笑意、而非一如既往的掛著泄氣頹廢的麵孔回來。
最早發現這一切的自然是裏包恩,他的情報來源和對沢田綱吉的掌控欲不可小覷,沢田綱吉剛放鬆的洗完澡,就被了解了一切情況的世界第一殺手找上了門。
彼時的殺手藏著深淵怒火,他一腳把沢田綱吉踢下床,居高臨下,往日常被帽子遮掩的雙眼全然展露,他上下掃視著逐漸張開的少年,半是懊惱氣怒的「嘖」了一聲。
「你最近收到了不少家族示好的禮物?」
「是啊……怎麽了嗎?」年少的教父摸不著頭腦,「裏包恩!你就為了這突然把我從床上踢下來嗎!明明我也有好好的找巴吉爾看過,價格不是很貴,也沒有危險的。而且,等年末彭格列舉辦宴會我也會給他們回禮,也不算沒做到教父的格調給你丟人啊。」
殺手氣笑了。
他的嘴角向兩邊拉扯出一個可怖的弧度,看的沢田綱吉一個哆嗦。
「我的教父,他們在您沒有收攬權力徹底服眾之前向您敬上香檳,為您獻上權杖,為您點燃香煙,您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會這樣做嗎?」
「噫?!」剛成年沒多久的沢田綱吉真的瑟瑟發抖了。
「什麽呀……裏包恩你在說什麽?還有那個稱呼!」青澀的教父先生不適的打了個寒戰,他完全抓不住重點,「你這麽叫我肯定沒有好事!可!怕!」
禁錮在小小身軀的殺手沒有像往常一樣因為沢田綱吉的吐槽而拳打腳踢、也沒有拿出鞭子之後的糖果,他隻是用著屬於成人的目光,無言地深深地看了完全不明所以的少年一眼。
教父先生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當自己的那雙手拿起略有重量的物體、恰到好處的顯示出幾分不該有的脆弱時;當那雙白皙纖細、線條柔美的手流連於深色物體上,短暫停留時;當那雙手微微並攏、透著粉的指尖因為躲避吸煙的假動作,故意夾著香煙點在水潤飽滿的唇畔時,所有人的視線,都無聲暗流湧動般的投去,久久凝視,視線晦澀、濃鬱而陰沉。
更無比齷齪、下流。
教父是矜貴的,更是高潔的,醃臢的事情早就被人心照不宣的攔下,從不呈現在他麵前。他這個年紀,見過血流滿地,卻沒有見過裏世界居民從小就熟知的那些更深的人性與欲望的糜爛。
他能感受到陰冷令他脊背生寒的氣息,卻不明白那是想把他玷汙、把他吞吃入腹的欲望。
但他也不需要去明白。
那樣令超直感的主人感到不適的氣息,在一次宴會之後,就全部迅速消失不見了。所有人都膽寒的再不敢抬頭,因為教父的身後,永遠有雙狠戾的眸子盯著他們。
是一抹翠綠的沼澤。
此刻的獄寺隼人也在沢田綱吉看不見的角落裏,雙眼對著那個失格的下屬充斥著陰狠的怒火。
可沢田綱吉看過來的時候,他又是痛苦的、無處宣泄自己不安的迷途孤犬。
「十代目,」當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再度捕捉到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有人在漫漫黑夜點起火把般瞬間亮了起來,「我……」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沢田綱吉卻一句都不敢聽。
人總是在自己最親密的人麵前沒有分寸,沢田綱吉在過去或許是那個溫柔的過分、不曾傷害過他們的特例。
「獄寺君,我們會一直是朋友,」綱吉背過身,他沒有聚焦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明白我的選擇……對嗎?」
「等等,十代目!」
「十代目!!我有話要跟你說——」
但車隊已經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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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綱吉又回到了「家」。
依舊是隻有他一人進去,但推開庭院的門,今日似乎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晴和大空火焰戰鬥留下的痕跡?渾渾噩噩的教父掃過一眼,在腦內浮現這樣的訊息。
但他沒有太多力氣去思考。
打開屋門,走入玄關,他直接踩上了地板。
屋內也與昨日大相徑庭,客廳罩著沙發的白布被撤去,窗簾被燒掉大半,坑坑窪窪的沙發上放著某個人的西裝外套和禮貌,廚房裏傳來燒水壺咕嚕作響的聲音。
沢田綱吉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走去。
幹淨明亮的操作台前,殺手先生單手執起手衝壺,細長的水流散發出淡淡蒸汽,而後墜入深色的咖啡粉裏。
那點蒸汽連殺手棱角分明的側臉帶出的冷峻都衝淡了三分。
反應過來之前,沢田綱吉已經快步走過去,握住了裏包恩斜挎塞入口袋隱藏起來的另一隻手。
「你受傷了……」棕發的青年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呢喃什麽。
殺手手背上燒灼的痕跡讓澤田綱吉不可抑製的想起一些過去,某個時刻,迅速長大又逐漸老去沙化的殺手、與此刻被年輕的首領托於掌心的受傷手臂漸漸重合。
所有質問的話語突然消散在喉嚨間。
沢田綱吉抬起頭,他定定的看著裏包恩,神色莫名,他篤定道:「你是故意的。」
裏包恩的眼神意味深長,他悠閑的倒出過濾好的咖啡,甚至故意按照原先哄騙沢田綱吉的口味,往裏麵加了三倍方糖。
「說說看,我的教父。」
「他們都說彭格列的十代目是一個可怕的人物,」沢田綱吉的心髒的跳動有著與平靜的麵部表情截然相反的律動,心口的位置傳來悶悶的疼痛,或許是因為他昨天睡的時間太少,而非今日這一切經曆帶給他的影響,「他們說我的門外顧問形同虛設,因edef的掌權人是我的父親。」
「他們還有別的佐證,彭格列似乎從未出過一個叛徒,他們說那座城堡裏的所有人對我都有著幾乎瘋狂的如同對什麽宗教人物一般的崇拜。」
「我並不否認這些,裏包恩,巴吉爾也好,隼人也好,還有今天我回來時遇到的暗殺,都是你故意安排進去的。追隨我的親信隨著九代目來到了日本,你是唯一一個能夠影響他們、用一些手段去操控,讓他們不去選擇處理掉這些小角色,不主動出現在我周圍,而任由危險來到我身邊的人。」
「不要再這樣做了,」沢田綱吉仰頭,「你知道我的固執,這些試探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作用,我不喜歡。」
教父是世界第一殺手精心雕琢的傑作。
他的每一寸,都帶著殺手濃鬱的個人色彩。
這個時候的傲慢,也如出一轍。
「還有呢?」裏包恩晃了晃自己受傷的手,就像在要個說法。
「你跟一個有著大空火焰的人打了一架,就在不久之前。」沢田綱吉說。
太空火焰的主人不做他想,總不會是九代目爺爺這位老人,迪諾師兄是沒有這個膽子的,那個人……不提也罷。
青年垂下頭,緩緩地眨了
下眼睛,他突然有些後悔選擇「回家」。
但這些都不是世界第一殺手想要得到的答案。
「沒錯,我是跟他打了一架,」殺手說,「你不好奇我為什麽當時沒有避開他的攻擊,事後也沒有使用晴屬性的火焰修複傷口嗎?」
「……」
沢田綱吉沉默,那個答案,他並不想去猜測。
同伴的陸續出現已經足夠他焦頭爛額,複活之後的身體健康狀況也並不如從前,他實在沒有過多的心緒去思考一些可能是因為他的一時衝動所帶來的比較微妙的影響與後果。
「裏包恩……這不像……你的做法……」
沢田綱吉難得詞窮,好看的眉毛皺起,柔軟的棕發輕墜,態度也不複往日那麽理直氣壯變得吞吐語塞。
世界第一殺手難道還會討要來自情人的關心嗎?
這猜測未免太過匪夷所思,怎麽看都不像裏包恩這個冷酷的人會有的做法,而且隻是那麽一點傷,跟他們曾經經曆過的比幾乎微不足道。
「為什麽不?」陰森的毒蛇突然盯住了毫無所覺的幼獅,裏包恩像那天一樣逼迫著沢田綱吉後退,青年不想重蹈覆轍,可掙紮過後的結局還是被殺手先生用鋼鐵一般的雙臂禁錮在了懷中,上半身被按到在料理台上,「沢田綱吉,逃避一切也不像你的做法。」
沢田綱吉抵住裏包恩胸膛的手臂突然僵硬。
未及氣氛焦灼到劍拔弩張,裏包恩就翻過身,把沢田綱吉抱了個滿懷,教父瘦到能摸到骨頭的身體讓殺手的眼瞳又深了一分。
然後他哼起意南的某隻小調,用寬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安撫的劃過教父的脊背,安撫著教父的心情。
殺手總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隻要他想,他舉手投足間都是屬於成熟優雅的意大利男士危險而迷人的風情。
「阿綱,不要逃避這一切,不要排斥我們,」裏包恩還知道一點,因為成長期父愛缺失,他的小教父總會對比他年長而儒雅的男性萌生微不足道的好感,也喜歡睡覺時能蜷縮著抱住東西的姿勢。他調整身體,讓沢田綱吉能夠趴俯在自己的胸膛,「想想巴吉爾做了什麽,想想獄寺隼人說了什麽,視而不見難道就是你的覺悟嗎?」
沢田綱吉絕不想又一次沉溺在裏包恩構造的溫柔鄉裏,雖然已經稀裏糊塗腦子沒有反應過來一般的變成了曖昧的姿勢。上次有鎖骨上的傷口讓他短暫清醒,可現在……可現在……他似乎又要神誌不清。他不知道裏包恩低沉像大提琴的聲音有什麽魔力,他總是會被裏包恩安撫的毫無招架之力。
彌漫在鼻尖的,是咖啡純澀苦味的香氣,沢田綱吉盡力分散自己的思緒去想一些別的事情,可還是沒有辦法阻攔當裏包恩讓他靠上胸膛時,相互依偎的彼此的溫潤吐息侵入肌理。
沢田綱吉控製不住的仰起頭,將致命的要害暴露在空氣中,如果此刻裏包恩略微向下挪移視線,就可以清晰的看到青年脖頸處白皙皮膚下微青的血管,甚至透過敞開的領口,看到他留在青年身體上,如同標記一般的痕跡。
沢田綱吉幾乎陷落於深海,對視時,他在裏包恩漆黑的瞳裏看到了全然獨一個的自己。
他幾乎要升起幾分托付一切的衝動。
這樣的氛圍太美好,太讓人難以自持。
他的思緒又一次被裏包恩牽著向前。
但現實可以如噩夢卷席而輕易的擊碎一切美好。
沢田綱吉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下不了手,裏包恩也會是能克製住情緒擊碎他外殼逼迫他成長的那一個,他知道裏包恩是為了他好,他知道這是他恢複正常該不得不邁出的一步。
可他真的做不到。
二十四年的記憶剝奪反
複清洗不管不問,他做不到用自己的殘忍去接受大家的原諒和包容,然後再繼續帶給大家不幸。
做fia哪會有什麽好結局,他再強大也無法庇佑每一個人,而如果,有一天,不論是因為七三的世界基石還是因為裏世界裏的紛爭,他又離開了,那大家又該怎麽辦呢?
感情太深,終究是拖累,是禍患的來源。
所以沢田綱吉麵無表情地扶開裏包恩撐住他後腰的手臂,聲音毫無起伏的回答說:「我知道。」
他怎麽會忽視巴吉爾到底準備了多少,怎麽可能真的對獄寺隼人的話過耳不聞。
隻是看到聽到片段,就足以見微知著,窺見那份龐大的心意。
他渾渾噩噩,神不守舍也是因為如此。
這些情感,太沉重了。他卻不得不去忽視,不去回應。
確實就像裏包恩說的那樣,他在逃避這一切。
「以後——請你不要再出現了。」
會因為同伴感到喜悅或寂寞,從篤定裏包恩一定會立刻、對同伴們患得患失,怯懦又軟弱不敢主動挽留到認定與大家的羈絆不可取代的沢田綱吉,已經能做到忍受著情感的撕扯,去做理智的選擇了。
他耳畔還回響著獄寺隼人剛剛的聲音,他嘴裏還能清晰的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是過去的那個小孩子了,不是事事都隻會喊著「裏包恩,我該怎麽辦?」的廢柴綱了。」
「我會承擔起我應有的責任,我不再需要一個殺手作為引導者。」
「如果你需要使用廚房,請自便,但……」
「請不要再打擾我,裏包恩先生。」
教父裝作聽不到身後手上膛的聲音。
他步履平穩的離開廚房,走上二樓,走進原本是自己的房間、現在卻是一間空蕩蕩的隻擺了一張單人沙發和一些雜物的屋子裏。
他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手臂作為緩衝撐了一下,可終歸整個人還是趴俯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有溫熱的液體劃過他的臉頰。
他蜷縮著按著心口,意識仿佛漸漸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又聽到了獄寺隼人在他鑽進汽車選擇毫不猶豫的離開時,那聲猶帶著悲傷的呢喃——
「我嚐試將您對我並不重要說出口,假使這能使您安心。」
「但十代目,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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