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洪崖子現在就是很後悔，很後悔。

    &esp;他覺得自己應該選個黃道吉日再出門，否則也不至於會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esp;都怪元黎那個該死的家夥！

    &esp;洪崖子一邊對死人重拳出擊，怒罵不已。

    &esp;另一邊對趙穆唯唯諾諾，低聲說道：

    &esp;“那個……前輩，我真的隻是路過，來天京主要為了遊玩……”

    &esp;“你且想好了再回答。”

    &esp;趙穆淡淡道。

    &esp;適才明悟武道之真諦後，他與翻天三十六路·奇的霸道拳意愈發契合。

    &esp;如今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都帶著睥睨天下的超拔意味。

    &esp;這樣玄妙的體驗，已經很接近天龍禪院圓空和尚在武經裏所說的，“行走坐臥皆是拳”的高深境界。

    &esp;那洪崖子聽到這句話，敏銳的靈覺立刻感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衝天而起的森寒殺機。

    &esp;仿佛他的回答稍有不對，便會有一拳當頭轟下，把自己打成一灘血腥肉泥。

    &esp;“怎會如此！我也不是沒有見過先天大宗師！”

    &esp;洪崖子心驚不已，受到殺氣所激，額頭上竟是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esp;“可卻從未受過這樣可怕的精神壓迫！好似行走於萬丈深淵之上，隨時都會跌落穀底，粉身碎骨！”

    &esp;石室之內，靜謐無比。

    &esp;那股無比壓抑的沉凝氣氛，好似怒潮起伏，狠狠衝擊著洪崖子的心靈。

    &esp;他本是神變巔峰的武道高手。

    &esp;精神蛻變，意誌堅定。

    &esp;哪怕刀斧加身，也未必會有所動容。

    &esp;隻不過——

    &esp;這位身披黑甲的先天大宗師，委實是殺性太大。

    &esp;一言不發就錘爛頭顱，當場打殺。

    &esp;令人不得不怕。

    &esp;“霸道無雙，君臨天下……”

    &esp;“扭曲心靈，操弄靈魂……”

    &esp;“手握日月，轉動乾坤……”

    &esp;洪崖子心中驚駭，他越是深陷於趙穆的武道意誌，越是清晰地感受到，其背後可怕的武學境界。

    &esp;“甚至還有一道極其恐怖的刀意……山崩地裂，蒸發汪洋！簡直猶如毀天滅地的末日天災！”

    &esp;這位赤心教主武學見識深厚，不同於常人。

    &esp;所以，心中情緒的劇烈震動。

    &esp;若是再這麽持續下去，他恐怕要精神潰敗。

    &esp;徹底跪伏於趙穆的腳下，禮敬對方，有如神靈了。

    &esp;“前輩！我來天京實際上是為了赴約。”

    &esp;深吸一口氣，為了小命著想，洪崖子咬牙說道。

    &esp;“赴什麽約？”

    &esp;趙穆對於心神之力的運用愈發純熟，像洪崖子這等神變境界的武道高手。

    &esp;精神意誌越凝練，越堅定，越容易感受到他所烙印的神功武學。

    &esp;武道境界低微之人，反而不會有這份如見神魔的畏懼心理。

    &esp;這大概就是古語所說的，無知者無畏。

    &esp;“血魄宗，長生殿，幽冥派，陰骸山，元靈宮……再加上我所執掌的赤心教。”

    &esp;洪崖子心下歎氣，艱難地說道：

    &esp;“魔門六道，早在三十年前就與司天監的元黎搭上線，一起定下屠龍大計。”

    &esp;“目的就是為了磨滅大周王朝兩百年之國運、氣數。”

    &esp;趙穆略微感到詫異，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esp;他不動聲色，繼續問道：

    &esp;“為何要如此做？”

    &esp;“魔門六道，位列神州中土的六座聖地，傳承萬年。”

    &esp;“如此的龐然大物，莫非也有染指社稷神器的想法？”

    &esp;洪崖子內心糾結，似是天人交戰。

    &esp;赤心教主的尊嚴，魔門中人的原則，它們好似變為一個小人，發出強烈的聲音：

    &esp;“絕不能出賣同盟，做沒有骨氣的小人！”

    &esp;“再說了！泄露聖門大計，等同於叛教、叛宗！日後必然要受萬魔噬心之折磨！”

    &esp;而意念之中，另一個充滿求生欲的冷靜聲音道：

    &esp;“可要是虛言欺瞞，當場血濺五步，頭顱粉碎！”

    &esp;“唯有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能有未來！”

    &esp;“這不是背叛，隻是暫時的隱忍！”

    &esp;反複思量片刻，最後還是求生欲占了上風。

    &esp;於是，洪崖子苦笑道：

    &esp;“前輩您有所不知，此事涉及到了萬載之前的一樁秘聞。”

    &esp;“大周之前是大肅，大肅之前有大晉，另外還大運，大乾等數代王朝。”

    &esp;“可這些問鼎神州中土，占據天下半數疆域的泱泱大國，氣數最長不過五百年，最短不到六十年。”

    &esp;“前輩可知為何？”

    &esp;趙穆眸光微冷，他之前讀史書，就有過這個疑問。

    &esp;此方天地武道興盛，凡境五重的築基境界，就能做到寒暑不侵，百病不生，邪氣難犯。

    &esp;活到一百二十歲，完全不成問題。

    &esp;大周王朝，除去太祖稍顯短壽，五十餘歲便龍馭上賓。

    &esp;其餘兩代先皇，皆有**十的高齡。

    &esp;故而，大周國祚兩百餘載，其實才曆經三四代人。

    &esp;“這背後是魔門在暗中操縱？”

    &esp;趙穆問道。

    &esp;“前輩暫且息怒，請聽我說。”

    &esp;洪崖子聲音艱澀，斟酌著詞句：

    &esp;“魔門六道，哪裏有這等本事。”

    &esp;“世間王朝氣數，不得超過五百載，這是六座聖地一起定下的規矩。”

    &esp;“蓋因，萬載之前，曾經橫空出世一代天驕，名叫‘元皇’。”

    &esp;“此人一身修為驚天動地，傳聞已是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隻差一步就能破碎虛空，登仙而去。”

    &esp;“元皇出身不凡，乃是宗室子弟，憑借著過人的實力登基九五，坐穩龍椅。”

    &esp;趙穆仔細聽著，大概明白六座聖地為何要定下那個規矩。

    &esp;萬載之前，曾有一位成就武道人仙的蓋世天子。

    &esp;此人不僅統一中土，劃分四十九州，還極力打壓世家望族。

    &esp;大周所謂的四大門閥，其實是苟活下來的殘餘。

    &esp;許久以前，天下乃有十大門閥，三十二望族，名門不計其數。

    &esp;其中多半都被元皇硬生生用酷烈手段給夷平鏟除，徹底抹消。

    &esp;那些宗派、聖地，更是被壓得抬不起頭。

    &esp;“……後來，元皇受天雷所殛，駕崩歸天，他所建立的大始朝，也隨之倒塌瓦解。”

    &esp;洪崖子把這段秘事娓娓道來。

    &esp;“自那以後，六座聖地，乃至於世家門閥都達成共識。”

    &esp;“一旦國運有興盛之相，便會動手削弱氣數，扶持另外的潛蛟化龍，完成改朝換代，如此往複。”

    &esp;趙穆依靠冰心訣保持淡定，沒有流露任何異樣。

    &esp;忽地。

    &esp;他記起。

    &esp;以前自己還想過離開皇宮，脫開牢籠，遨遊天下。

    &esp;現在看來。

    &esp;卻是有些可笑。

    &esp;按照洪崖子所說。

    &esp;大周已經到了氣數極限。

    &esp;所以才會內部動蕩，亂象頻現，出現風雨飄搖之勢態。

    &esp;自己貴為皇子，等到日後亡國喪家，怎麽可能還會有平靜日子。

    &esp;想必那時的生活，比起雲漱玉也好不了多少。

    &esp;“如此說，聖門六道的宗主掌教來到天京，是為了刺殺天子？或者有別的計劃？”

    &esp;趙穆嘴角扯動了一下，冷聲問道。

    &esp;“一國之君，有皇道龍氣護體，武道高手強殺會受天譴！”

    &esp;洪崖子搖頭說道。

    &esp;刺王殺駕，說得簡單，實行起來卻代價重大。

    &esp;萬載以前的元皇，能夠壓得天下武人抬不起頭，聖地也無可奈何。

    &esp;與他貴為天子，受天地青睞，氣運所鍾，也不無關係。

    &esp;“磨滅王朝氣數，乃是六座聖地輪流去做。”

    &esp;已經說到這個程度，洪崖子便也不再諱言。

    &esp;“這一次正好輪到我們聖門，六道掌教宗主，早在三十年前製定計劃，選中元黎作為棋子。”

    &esp;“此人也是一個人才，竟然想到用大凶命格，災星之說，去掩蓋聖門磨滅王朝氣數的屠龍大計。”

    &esp;趙穆聲音溫和，出聲問道：

    &esp;“是他選中了十皇子？”

    &esp;洪崖子點頭道：

    &esp;“沒錯。”

    &esp;“克父克兄的批命，乃是虛言。”

    &esp;“那東宮太子根基受損，乃是中了元靈宮的‘天寒氣’，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早夭，是幽冥派所為。”

    &esp;“五皇子趙誠死在擁雪關，是長生殿所做，然後栽給元蒙。”

    &esp;趙穆手指敲打桌麵，再問道：

    &esp;“這麽做，是為了磨滅大周的氣數？”

    &esp;洪崖子如實道：

    &esp;“大周國運係於蒼生，可氣數多半都在皇室。”

    &esp;“天子一人獨占六成龍氣，其餘分潤於諸位皇子。”

    &esp;“元黎曾說，若要屠龍，必先斷其爪牙，揭其鱗片，刺瞎雙眼，最後才給予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