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儒門四聖,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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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敢問左司業,何為罷黜百家?何為獨尊儒術?”

    &esp;趙穆麵色略顯古怪,嘴角隱生笑意。

    &esp;他看向左端雲的眼神愈發有趣,這位上陰學宮的司業先生。

    &esp;莫非是想滅掉其餘聖地,獨留儒門道統傳承?

    &esp;所以才坐視無涯子、布袋和尚折戟沉沙,身死道消?

    &esp;可六座聖地互為一體,威壓天下,把持神州社稷已有萬載之久。

    &esp;左端雲自稱要立帝王之學,且不說與上陰學宮傳承儒道,獨善其身的路數截然相反,等同於叛出門戶。

    &esp;僅是罷黜百家這一條,便要斷絕紫霄宮、須彌山這兩座聖地道統。

    &esp;其中的血腥意味,何其之重!

    &esp;聽聞此問,左端雲長身而起,鄭重其事地拱手作揖。

    &esp;大袖飄蕩,如鶴垂翼,盡顯瀟灑之氣。

    &esp;這位被上陰學宮視作傳承道統的青年儒生,目光幽遠,侃侃而談道:

    &esp;“陛下,自元皇所立的大始皇朝四分五裂,崩塌瓦解後。”

    &esp;“天下四十九州陷入漫長亂戰,諸國征伐不休,難有太平時節。”

    &esp;“大周立國兩百餘年,前一百年,兩代先人為了鞏固基業,守住八百裏天京雄城,與大楚、大虞分別交戰數百、上千次。”

    &esp;“其中規模超過百萬人口的舉國之戰,足足有十三場之多,東陽穀、蕩燕山、關山、浮萍江、青殺口……數十萬、數百萬大軍廝殺慘烈。”

    &esp;“尤其是大周、大楚兩座王朝,更是結下延綿百年的血仇、死仇,至今未能洗清。”

    &esp;“那位護龍大統領趙策,曾經一口氣於蒼嶺、丹河,伏擊大楚太子,鑿穿西壘壁,坑殺近三十餘萬人。”

    &esp;“此戰之後,大楚王朝元氣大傷,各州各城青壯銳減,隻剩下孤兒寡婦,無奈割讓六州之地。”

    &esp;趙穆輕輕頷首。

    &esp;大周立國前一百年,其實走得相當艱難。

    &esp;入主天京,乃是成為中原霸主的象征。

    &esp;其中的艱難險阻,自然無需多言。

    &esp;大周之所以疆土最為廣大,獨占天下二十六州。

    &esp;大半都是靠著一場場大戰打下來,搶過來。

    &esp;左端雲所說的,正是那場定鼎國運的西壘壁之戰。

    &esp;有望爭奪中原霸主地位的三座王朝,大虞早早退場,大楚死傷甚巨。

    &esp;唯有大周撐到最後,守住了天京雄城。

    &esp;隻可惜,縱然大周太祖、太宗有雄心壯誌。

    &esp;但,上麵壓著六座聖地。

    &esp;一統神州,終究不過是奢望。

    &esp;“左司業不妨繼續說下去。”

    &esp;趙穆示意道。

    &esp;“數百年一輪回的王朝更替,中原逐鹿,看似是英雄輩出,豪傑無數的精彩史詩,可那些倒在曆史車輪之下的雜草、被碾碎的石子,從來無人注意。”

    &esp;左端雲正色道。

    &esp;“我每每翻開史書,看到山河破碎,滿目瘡痍,便會心如刀絞。”

    &esp;“其中有多少無辜者死去?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慘事發生?”

    &esp;“讀書為何?何為讀書?”

    &esp;“思來想去二十幾載,我遲遲未能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esp;“縱然凝聚文曲星,練成浩然氣,可心中始終不得平靜。”

    &esp;趙穆麵無表情,眼中波瀾不驚,淡淡問道:

    &esp;“你想為萬世開太平?”

    &esp;左端雲愣了一下,如遇知音,眼眸放出光彩,高聲道:

    &esp;“正是如此!”

    &esp;“天下四十九州,合該大一統!”

    &esp;趙穆幾乎都要笑出聲來,上陰學宮五百年才出了這麽一位有望天下儒首的讀書種子。

    &esp;結果,他卻是一個要為聖地掘墓的“大逆之人”。

    &esp;“你有何良策?”

    &esp;大周天子繼續問道。

    &esp;“聽聞左司業在上陰學宮的書山、學海裏待了整整兩年,想必是有所得。”

    &esp;左端雲眼神黯淡了一下,緩緩搖頭道:

    &esp;“聖地勢大,威壓天下,神州一統,何其艱難。”

    &esp;“我心中愁苦,於是日夜攀登書山,橫渡學海。”

    &esp;“直至聽聞陛下所做作為,這才出關。”

    &esp;趙穆笑意濃鬱,輕聲道:

    &esp;“左司業覺得朕能一統神州?再立一座皇朝?”

    &esp;青衫飄逸的左端雲頷首,誠懇說道:

    &esp;“不止如此。”

    &esp;“我本不覺得大周與其他王朝有何不同,無非是陛下武力高強,有底氣反抗聖地。”

    &esp;“可縱然證就武道人仙,駐世五百載。”

    &esp;“再過五百載,大周照樣會像腐朽的房屋,轟然倒塌。”

    &esp;趙穆神情淡然,手指敲打膝蓋,再問道:

    &esp;“是什麽改變了左司業的想法。”

    &esp;左端雲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將其拋於空中。

    &esp;鬥大的文字好似星辰分列,閃爍長空。

    &esp;人之初,性本善。

    &esp;性相近,習相遠。

    &esp;苟不教,性乃遷。

    &esp;教之道……

    &esp;不知道左端雲使了什麽法子,那文字懸空,其中傳出稚子朗誦之聲。

    &esp;“古往今來,聖賢做文章,都講究微言大義。”

    &esp;“而世人鑽研學問,也隻往高深去尋,少有願意低下頭,拾起那些看似簡單平凡,卻容易聽懂的道理。”

    &esp;“陛下何等尊貴?乃當世真龍。眼中卻能有蒙童稚子,願意為他們啟蒙所學,花費功夫。”

    &esp;左端雲眼眸之中,異彩連連。

    &esp;他始終記得,自己踏進天京的書店,看到上麵擺著《三字經》、《千字文》,且售價隻有一文錢。

    &esp;內心之中,不由湧現些許感動。

    &esp;“教育,自然要從孩童抓起。”

    &esp;趙穆沒有想到,這一樁隨意之舉竟然會引來左端雲的注意。

    &esp;隻能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esp;“左司業還未說,到底要如何罷黜百家,又要如何獨尊儒術?”

    &esp;年輕的大周天子盤坐於山頭,身形挺拔,撐住四方。

    &esp;十二旒冕幾乎觸及流雲,袞龍袍衣角翻飛,恍如神人。

    &esp;左端雲不急不慢,娓娓道來:

    &esp;“聖地以三教為首。”

    &esp;“荒神教乃是神道殘餘,祭祀先祖、崇拜自然神祇。”

    &esp;“九嶺劍山為上古劍修遺留道統,隻重殺伐,不問世事。”

    &esp;“魔門更不用說,追溯其根源,乃是上古散修所聚集而成,講究隨性而為,視道德規矩禮法如無物。”

    &esp;“唯有三教與眾不同,對於天地、對於萬物、對於自然,有其獨特看法,故而萬世不變,流傳至今。”

    &esp;“道法高深,佛法高遠。”

    &esp;“那儒門的根基是什麽?”

    &esp;“規矩。”

    &esp;左端雲自問自答,渾身浩然之氣鼓動如潮,衝擊並不牢固的春秋洞天。

    &esp;引得山川動搖,江河奔騰。

    &esp;“所謂罷黜百家,乃是棄絕道門清靜無為,自然之法。”

    &esp;“杜絕佛門逃禪避世,消極之念。”

    &esp;“唯有儒家定下道德規矩,約束自我內心,以仁義為本,禮法為綱。”

    &esp;“方才是治世大道。”

    &esp;左端雲聲震長空,有如雷鳴,讓人心神為之震動。

    &esp;這是儒門七十二種天賦根骨之一,雷鳴聖音。

    &esp;“左司業這一番話與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勸誡朕要施以仁德有何區別?”

    &esp;趙穆麵露失望,他還以為三進三出書山學海的左端雲會有何高論。

    &esp;“自然不同!”

    &esp;“知仁義,守規矩,人人明悟聖賢之道,縱然是上古人皇出世,都不一定能做到。”

    &esp;“萬載以來,自上陰學宮,再到曆代王朝,皆以仁德為先,禮法次之。”

    &esp;“我卻不這樣認為,禮者,道德規範也,法者,治國、治人、治心之律例。”

    &esp;“禮法並施,成王成聖之道!”

    &esp;左端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天地與之共鳴。

    &esp;“我所要立的帝王之學,乃是製天命而用之,以王霸之道統率億萬生靈。”

    &esp;趙穆眸光幽深,把握那幾個關鍵詞。

    &esp;禮法並施。

    &esp;製天命而用之。

    &esp;王霸兼修。

    &esp;這儼然與上陰學宮所傳授的道德之論,大相徑庭了。

    &esp;當真是個“離經叛道”之人。

    &esp;難怪會想著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esp;“左司業,儒門四聖,你拜在何人門下?”

    &esp;大周天子意味深長,輕聲問道。

    &esp;眾所周知,儒門有四位聖人。

    &esp;至聖先師,

    &esp;亞聖,

    &esp;禮聖,

    &esp;文聖。

    &esp;其中以至聖、亞聖之學說廣為流傳,禮聖次之。

    &esp;至於文聖?

    &esp;關於他之理念,幾乎無有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