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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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的溫度一下去,鄉親們起來幹活了,桑柏這邊則是帶著秋收大牯牛開始第二次踩泥。到了太陽落山,幾乎都要天黑的時候,大家這才收了工,一個個直接到下麵的河裏洗了個澡,然後光著背回家做晚飯去了。

    桑柏這邊燒了一鍋米粥,學著中午餘嬸的做派拌了一些雜菜,就著米粥混飽了肚子回空間裏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太陽一出來,繼續幹活,不過今天鄉親們就不多了,全都是精壯漢子還有半大小子,剩下的婦女兒童這類人則都不來了,因為沒他們的活兒了,個個都下地去照應莊稼。

    中午吃的菜包子,一個菜包子差不多得有六七兩重,每一分了三菜包子,桑柏隻幹掉了一下,剩下的兩個一個喂了大牯牛,另外一個喂了秋收。

    三天後製泥磚的活兒就在大牯牛和秋收的神加持之下幹完了,整個小曬場擺在滿當當的泥坯子,同時還有曬製差不多的兩堆幹泥磚。

    剩下的活就不是桑柏能幹的了,砌牆那可是技術活,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掛條繩做個垂標,你能不磚歪那也算是個本事。

    桑柏沒這樣的本事,秋收和大牯牛也沒有,所以仨貨就下崗了。

    牆才碼了不到人腿肚高,交公糧的時候到了。

    一大早起來,桑柏把自家要交的糧食分成了兩個麻袋,紮緊了之後掛在大牯牛的背上,把秋收收進空間,把大牯牛的韁繩纏在了它的兩個角上,吆喝著大牯牛跟自己走。

    出了小院關上了院門,破屋子裏最值錢的就剩下鍋屋的那口鐵鍋了,一是沒什麽好被人偷的,二是這邊也沒小偷過來,小偷偷到柳樹莊來偷東西估計得哭死。

    帶著大牯牛進了村裏,剛到陳立國家的門口,被陳東升給叫住了。

    “桑柏哥,您能幫我帶點糧食麽?”

    “你今年也交?”桑柏有點詫異,因為這小子今年剛剛立戶,現在也就收了一茬的糧食怎麽也要交?

    陳東升道“當然得交啦,隻是沒有你們交的多,我爸他們的車子實在是馱不下了,於是我就在這等你”。

    “行了,扔上來吧”

    桑柏也不二話,說完直接幫著陳東升把他要交的糧給擺到了大牯牛的背上。

    兩人一起往村口走,到了村口直接把桑柏給嚇了一跳,無論是村裏的什麽牲口今天都派上了用場,力氣大的拉車,力氣小的比如那頭毛驢馱著兩袋糧食,除此之外還有六七輛獨輪車,也就是雞公車,這車除了有人推之外,前頭還栓了繩子還有一人拉著。

    “每年要交那麽多糧食麽?”桑柏有點暈。

    陳東升道“往年怎麽可能,要是交那麽多,咱們不得餓死啊,今年是收成好了,而且很多人家聽說一斤換一斤三兩,就想著多拿點糧換,這麽一弄才這麽多的”。

    “原來是這樣”桑柏說道。

    帶隊的呂慶堯看到桑柏過來了,大聲說道“快點,桑先生,就等您一個了”。

    “對不住,對不住“桑柏笑嗬嗬的回了一句。

    “沒事,您來的不晚,隻是大家現在都高興,眼巴巴的指望著換糧呢,所以來的都早”。

    人群中有人說道。

    桑柏笑了笑。

    大家夥見桑柏來了紛紛起來,整個隊伍排著一字長蛇慢慢的從柳樹莊出發,向著鎮上挪去。

    原本桑柏以為有了雞公車的加入隊伍會慢上一點,誰知道一點也沒有慢,不光是沒有慢速度比上次他去鎮上還要快上十來分鍾。

    從早上出發,下午二點多鍾的時候,隊伍到了鎮上。

    一到了鎮上,讓桑柏震驚的是一條更長的一字長蛇直接拖出了鎮子外麵,最少得有三四百輛板車或者是雞公車,每一輛車子旁邊都站著一兩個膚色黝黑的精瘦農民,天熱讓他們根本穿不了上衫,大多數都是赤著膊,下身一條老棉布的大褲衩子,有大褲衩子的穿著,沒有大褲衩子的都把掛滿了補丁的長褲腳卷了起來,一直卷到了小腿彎子。

    “這……就這麽排著?”

    來自於四十年後的桑柏真是無法相像這個時代,要知道這可是下午兩點鍾啊,太陽正是最毒的時候,居然這群農民頂著日頭,戴著個草帽在太陽下排隊交公糧。

    這要是擱四十年後,這樣的照片一上自媒體,那不得撩動一片無所事事網民的小嬌心,最少一個沒人性的帽子得扣到鄉政府頭上,怎麽說也得弄下個把鄉長書記去。

    旁邊的陳東升領會錯了桑柏的意思,張口說道“這隊伍不算長了,要知道最長的時候都能排到那兒,像是去年我跟大家來交公糧的時候,夜裏十一點鍾就得往鎮上趕,趕到這邊正好是早上六點多,就這麽才能排到晚上交糧,如果是來的晚一晚就得第二天才能交的上,要是鎮上沒個親戚什麽的,就得在馬路邊上對付一夜了……”。

    桑柏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下他對於這個時代農民的生活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這幫子農民苦哈哈的一年下來,最大頭的東西都交了出去,剩下的糧食極少有能夠一家人吃的,最少得有瓜代菜,紅薯幹子頂糧。

    “咱們去哪裏?”

    桑柏見隊伍穿過了交公糧的大隊伍,向著鎮子的西北方走,於是便問道。

    陳東升道“我哪裏知道,可能是去換糧的地方吧”。

    經過了鎮上的糧站,柳樹莊一行人在西麵的一個小院子門口停了下來,小院子和周圍人家的小院沒有多大差別,隻不過這小院已經是嶄新的大瓦房,院子大門還是鐵製的,上麵還銲著一五角星。

    “好氣派!”

    陳東升此刻的眼睛裏全是小星星。

    這話說出來,差點沒讓桑柏啐他一口,桑柏的腦子裏十分想用星爺說話的語氣懟上一陳東升一句你小子這麽點見識以後怎麽跟我闖蕩江湖啊!這麽爛的房子你說氣派,啊呸!

    桑柏這邊正想訓陳東升一句呢,那邊呂慶堯已經伸手拍門了。

    “陸大有在家沒有?”

    “在呢,在呢,別拍了”院中傳來了一聲中年男人的聲音。

    一會功夫大門開了。

    “喲,是您來了啊,快點快點,都來了,都進來了,把東西都拉進來,要不然外麵有人看到不好”。

    出門的中年男人一看是呂慶堯,臉色瞬間就變了。

    大家挨個進了院子,把車上的東西卸了下來,把車子牲口什麽的牽到門口,栓到樹上之後人進了院子。

    桑柏排在最後,他的袋子也最小,所以當桑柏進去的時候,那位中年人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桑柏,不過也沒有說什麽話,僅僅隻是一眼,目光中帶著好奇,也帶著幾分探尋。

    人家不問桑柏就當沒這事,按著呂慶堯說的把口袋卸下來,把大牯牛牽到了外麵,也不栓,就這麽回來了。

    “您等一會,我去叫個人,孩他媽,你讓小舅子還有我爹他們都過來一下,把塑料布拿出來圍幾個結子,咱們要收糧了”。

    “好嘞!”

    屋裏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這一家子忙活起來,桑柏則是跟著大家一起在院子裏站著,好在這院子裏有顆大樹,要不然都得熱死。

    陸大有出去了不到十分鍾轉了回來,同時跟著來的還有一個約三十來歲出頭的中年男人。

    這男人的派頭可十足,一身的藍色中山裝,腳上穿的也是一雙大頭皮鞋,雖然看起來有點年歲了,但是皮鞋在這個時代就是皮鞋,那是身份的象征。最有意思的是上衣的口袋裏還夾著一隻鋼筆。

    男人的發型也有特色,向後梳著大背頭,方正略顯有點肥的臉上架著一副眼鏡,眉毛稀稀的,還有點三角眼,鼻子是蒜頭鼻,兩片嘴唇很薄。

    就這人的長相在相書中可不算是什麽好麵相,一看就知道是個刻薄涼情之相。

    現在這人的表情還有走路的架式也是派頭十足,雙手背在身後,略微腆著一點肚子,進門之後根本都不看人,眼角餘光都沒有在柳樹莊眾人的臉上掃一下,似乎樹下牆根站在一些人都不存在的似的。

    這時候院中的糧食結已經圍好了。

    “錢科長,您看?”

    “倒吧,我可沒有多少時間!”

    刻薄相的錢科長一張口,那帶著公鴨嗓的腔調脫口而出。

    “呂村長,讓你的人挨家挨戶把糧食過稱倒下來吧”陸大用說道。

    呂慶堯這邊得了信兒,便安排大家準備過稱倒糧食。

    第一家是季連信,他今天換的糧食可不少,足足有四百多斤,過了稱之後,男人寫下了數字,然後看了一下季連信交公糧的小本,做了個加減法之後,便巴巴的望著那位錢科長。

    錢科長這時蹲了下來,用手抓了一把米搓了兩下,然後放了一顆到嘴裏嚼了嚼。

    “特麽的,什麽時候柳樹莊也能產這大米了”。

    錢科長嘴裏罵罵咧咧的有點不幹淨,不過在場的人都不當回事,呂慶堯和陸大有還在旁邊陪著笑。

    桑柏此刻以四十五度角仰頭看天,不敢看這位錢科長,因為他怕汙了自己的眼,真怕一時間控製不住,一個大腳板子踹他臉上去。

    每一家交次糧,這位都要罵罵咧咧來上一句,鄉親們還不敢發火,個個都是陪著笑。

    “這人是誰?”桑柏問道。

    旁邊的陳東升小聲說道“糧站的,這些人可牛x了,你家糧食過不過關,全都是他們說了算,你家糧就算是不過關,隻要找到他塞點錢也就過關了。如果他為難你,好糧也不過不了!別說是罵人了,更髒的事上他都幹過”。

    糧食都過關了,這位錢科長在最後一個交完之後,又後著手離開了,院子主人一直送到了門口的大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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