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進忠射跑了楊慶山，但在城門處發生的事，還是傳進了蓉城內。

    隻用了半天時間，消息就在城內權貴間傳遍，一時間城內對此議論紛紛。

    普通百姓和士兵的意見，李進忠可以毫不在乎，可這些城內權貴態度改變，卻讓他半點不敢掉以輕心。

    李進忠是“軍頭”不假，但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也是靠下麵人撐起來的。

    大晉立國百年，各地都司也遠轉了百年，內部關係盤根錯節，即便是李進忠也不得不小心應對。

    所以當天中午，他就把手下千戶及以上軍官，已經蓉城內五品以上文官召集了起來。

    議事廳內外，烏壓壓擠了七八十號人，所有人都大聲議論著，讓此地格外喧鬧嘈雜。

    “都使大人到！”

    “都使大人到！”

    士兵扯著嗓子喊了兩聲，才讓現場陸續安靜下來，眾人目光齊刷刷掃向了外麵。

    “都吵什麽？”李進忠冷著臉。

    在他身旁，還跟著山南都使王保真。

    “趙延洵那小兒，派了個窮酸腐儒，說了些狗屁不是的話，就讓你們著急上火了？”

    “他娘的，仗還沒打起來，你們一個個就慫成這樣？”

    如此罵了一通，見眾人不發一言，李進忠邁步走進了院內。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出城投降就是送死，你們難道不明白？”

    “那雍王在京城殺了多少人，削了多少勳貴爵位，罷免了多少官員……你們難道忘了？”

    “如此暴虐之人，你們敢把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

    很多時候，道理怎麽都講得通，最後聽那一種道理，歸結於誰的聲音大。

    眼下，李進忠的聲音就很大。

    聽了他這番陳述，原本已經動搖大人，此刻為了保全自己和家族，也隻能和趙延洵鬥到底了。

    “你們不必太過擔憂，我們並非孤軍作戰，寧王已聯合南方五郡，要派兵增援我軍！”

    “嶺北都司的楊洪文，已帶麾下三萬大軍北上，而後續寧王還會增派援軍……”

    這裏李進忠撒謊了，楊洪文隻帶了一萬正軍北上，另兩萬人是運送物資的民夫。

    而這一萬人，還是從嶺北都司僅剩三萬軍隊中，矮個子裏選出了高個子。

    而後續增兵這件事，也隻是寧王的一句話，想要實現其間不知有多少困難。

    “諸位，咱們要做的，不是打敗雍軍，而是要守住城池……”

    走到台階上，李進忠環視眾人，說道“隻要咱們熬上三五個月，即便南方的援軍不來，雍軍恐怕也耗不起！”

    為了穩住軍心，李進忠也是想盡了辦法。

    實際上，他才是最憂心的那個。

    別看他會放狠話，但隻要一想起朝廷幾十萬大軍，都被雍軍一擊而潰，他內心裏就感覺到絕望。

    他在說服手下人，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

    “諸位，我們一定會贏！”

    一番慷慨陳詞，眼見部下眾人“安定”下來，李進忠心裏才鬆了口氣。

    又是一番布置之後，李進忠遣散了手下人。

    院子裏麵，隻剩下兩位都使。

    “我們得考慮後路！”王保真表情嚴肅。

    “你覺得我們會敗？”

    “我看不到贏的希望！”

    “那你剛才就該攔住我，別讓我射出那一箭！”

    “群情激奮，我又如何攔得住你！”

    歎了口氣，李進忠滿是無奈道“事已至此，多說也是無用，咱們隻能守好城池，以待時變！”

    事實上，稀裏糊塗走到了這一步，是人的貪心導致的必然。

    最開始李進忠是想要好處，接著是不願意放棄手中權力，最終走上現在的不歸路。

    而眼下，他也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

    “兩郡五品以上文武官員，自去官袍出城請罪，可免死罪！”

    “你沒聽錯？”楊洪文滿是驚訝。

    在他麵前，一名大漢恭敬答道“大人，雍王派出的使者吐字清楚，卑職聽得很清楚！”

    捋著胡須，楊洪文忍不住說道“這位雍王……可真夠狂的！”

    楊洪文也看出了，趙延洵提出的這些條件，根本就沒想讓李進忠答應。

    這飯派人傳詔，更多是對李進忠這些人的羞辱，前提是雍軍這一戰得答應。

    至於雍軍能不能答應，楊洪文說不清楚。

    關於雍軍的強橫有各種傳言，但楊洪文總覺得太誇張以至於太假，隻因從古至今就沒有這樣的軍隊。

    朝廷幾十萬大軍大敗，在楊洪文看來除了雍軍強橫，更多原因是朝廷軍隊內鬥。

    人隻能在認知範圍內做判斷，無論楊洪文還是南方各郡的人都是如此，所以都和李進忠一樣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時楊洪文接著問道“雍軍主力如今已到何處？”

    “已過了山安縣，距蓉城不過一百五十裏！”

    拿起一旁的頭盔，楊洪文皺眉道“如此說來，最多兩三天時間，雍軍就要答道蓉城了！”

    說到此處，楊洪文不由冷笑“這姓李的也是夠狠，把入蜀沿途府庫搬空，還搜刮了老百姓的糧食，隻怕又會餓死不少人！”

    “他西南之地，怪物都還沒清幹淨，如今兩郡精銳都被他抽走，隻怕蓉城守下來了……這兩郡也完了！”

    兩郡饑餓的百姓，很容易會被喪屍咬死，然後變成新的喪屍去咬人。

    楊洪文這番分析，還真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極可能發生的事。

    剛讓斥候退下，卻又有人打馬飛馳靠近，卻是從東南方向來的。

    “大人，寧王殿下，已率江西南海兩郡，共五萬大軍北上！”

    聽到這人傳來的消息，楊洪文斜著眼道“他們能湊出五萬軍隊？你老實告訴我到底多少人？”

    來人顯得有些尷尬，但還是答道“正軍兩萬，民夫有三萬！”

    “這就對了，這兩郡加起來兵力雖多，可還要防備江北雍軍，如何敢全部調到西線來！”

    緊接著楊洪文又問道“寧王也來了？”

    “正是！”

    揮退這名信使，楊洪文皺眉道“他不知兵，卻親率大軍北上，怕不是想要兵權！”

    對寧王胡亂“伸手”，楊洪文顯得格外警覺。

    不管江西南海那兩位怎麽想，反正他絕不會讓人染指他的兵權，即使這人是南方五郡的名義上的共主。

    “傳令大軍，盡快趕路，明天之前，務必趕赴大江南岸！”

    雍軍已快到了蓉城，他們這些人若不加快趕路，根本起不到支援的作用。

    當然了，為了保存自身實力，楊洪文不會隨便渡河。

    即便要過河，也該聯合後麵趕來的援軍，反正這事兒他不著急。

    在這亂世之中，手中有兵是安身立命的本錢，楊洪文可不敢隨意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