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清涼（二）

    鏡頭的打光變得昏黃,  跟安然長得很像的小演員呆呆地站在鏡頭前，鼻青臉腫的母親把收拾好的飯盒給她，還摸著她的頭跟她說,  阿爸不是故意的，是因為喝多了才不小心打人的。

    “你乖乖的,  好好學習,  考試拿了好成績回來，阿爸看了就會很開心了,  那就沒事啦。”

    【騙人，如果要好成績有用的話，要警察做什麽。】成年安妮的聲音傳來。

    而年少的安妮,  則靦腆的笑了笑，笑得特別甜的模樣“阿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的！”

    【或者每個人從小都有點天賦，有的人記得，有的人大了就忘了。我的天賦就是做戲,  做著做著，就慣了。】

    配合著這句台詞，安媽媽放下心,  但小小的安妮，轉過身的下一秒，臉上就變得麵無表情。

    安妮坐著電車去學校,  一路上遇到幾個一起去學校的小夥伴小時候的阿林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哼著歌還不忘了分糖給安妮吃；丹尼則是個小少爺,  在路上把開車的司機趕走,  硬是要坐電車；而家明則從小就是個小書呆,  坐在旁邊也不說話,  默默地把作業拿了出來……

    “真是不明白iss留這麽多作業做什麽，她自己批改不累的嗎？”安妮一邊抄一邊嘀嘀咕咕。

    阿林安慰她“是iss的工作嘛，你別抄一樣的哦，上次被罵差點找家長。”

    “你下次可以自己做嘛，又不是太難。”丹尼十分“凡爾賽”的說。

    “收聲啦你少爺仔，叮叮車都沒坐過，還要跟我們蹭車。”安妮從小就很得理不饒人。

    最後家明問了一句“今天要考英文背誦，你背了沒？”

    安妮“……”

    鏡頭一轉，教室的門“哐”地關上，安妮站在門邊罰站，《二泉映月》再度響起。

    【人生呢，大概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吧。】

    電影院裏頓時充滿了歡快的哈哈哈哈的笑聲。

    放學時，四個人一起去了買缽仔糕，背景音樂是很俏皮的《叉燒包》。

    幾個小腦袋湊到一起，邊吃邊聊，不是在店鋪裏，而是在路邊攤。

    安妮依舊嘰嘰喳喳的抱怨，幾個人有說有笑，逛著街就直接回家了。

    一輛豪華轎車行駛到跟前，貴婦人出來把丹尼接走了“這陣有綁架案，你不準單獨出來了。”

    接著是阿林，在阿林給安妮表演唱歌唱《天涯歌女》的時候，樓上走下來一個看起來就很賢惠的溫柔女人，這邊說完有空來玩，那邊就叫阿林不要再唱這種歌，不適合清白人家的女仔。

    【多好笑，大人永遠教小孩子要誠實，但最不誠實的就是他們。】

    安妮跟家明一路走回了家，但安妮就好像跟誰賭氣似的，專門唱《叉燒包》，還來來回回就是那兩句高·chao，把仿佛罵人的“叉燒”兩個字著重強調。

    “叉！燒！包～我就是最愛吃那叉！燒！包！”

    家明魔音灌耳也沒說話，直到到了安妮家門前，裏麵傳來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咒罵聲。

    小小的安妮，盯著鏡頭，轉身去旁邊找到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她掂了掂，試了試手勁。

    轉過頭看向家明。

    小小的家明在這裏做了一個非常靈性的動作——他轉過了身子，看向了天空。

    鏡頭也對準了天空，白雲，藍天，非常的美，顯得平靜，豎琴撥動起來的聲音。

    “嗙！”玻璃碎裂的聲響，接著是男人的咒罵，女人的尖叫……

    有的觀眾問出聲來了“不是吧？殺老豆（老爸）哦？”

    “老豆打人嘛，該死啊！”

    “該你個撲街，你老豆沒打過你啊？他該不該死啊？”

    “喂，你是不是想打架啊？”

    “哎哎哎，冷靜，電影，看電影！”

    電影外奇奇怪怪的吵架停下，電影內在女人尖叫聲的回蕩中，鏡頭裏是安妮長大的嘴巴，仿佛連喉嚨都能看到。

    “啊啊啊啊啊……”尖叫的時間逐漸加長，從被嚇到，已經變成了一種炫技“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安妮閉著眼睛，張大著嘴，最後因為嗆到而停下了尖叫。

    電影人物倒黴也是一種有趣的笑點，觀眾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跟著笑了。

    安妮先眯著眼睛，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眼右邊，發現房間還是那個房間，什麽都沒有。

    她奇怪地摸了摸脖子，上麵的領帶還在，但是莫名其妙地斷了，一頭在燈上，一頭在脖子上。而她自己，則跌到了地毯上，旁邊擺著她剛才上吊時用的椅子。

    “難道……”伴隨著她的話，音樂變得陰森詭異了起來。

    觀眾們聚精會神……

    “……我太肥了摔下來才產生的幻覺？”

    詭異的音樂變調了。

    “……≈ap;！”觀眾們花式罵人中。

    這時房間裏傳來了電話鈴響，非常安靜的房間裏，隻有電話鈴的聲音在回蕩。

    整個房間明明很正常，但鏡頭就是對準四處掃了一圈，包括皮包裏的紅繩。

    因為貌似是自然光，紅繩幾乎埋藏在陰影裏，周圍都是化妝品什麽的，紅繩一動不動。

    “鈴鈴鈴，鈴鈴鈴……”

    安妮吞了一口口水，盯著電話，像盯著炸·彈。

    觀眾們不禁抱緊了自己。

    哆哆嗦嗦的安妮接起了電話“……喂，邊，邊位（哪位）啊？”

    “我啊，你阿媽啊，你沒事吧？這麽遲才聽電話的？”女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安妮鬆了好大一口氣，觀眾們也鬆了好大一口氣，安妮問老媽有什麽事。

    安媽問安爸的忌日她要不要去，安妮說不去，她怕把他墳給扒了再鬧出大新聞來。

    掛掉電話，安妮拿出火機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火光忽明忽暗。

    鏡頭遠遠地，屏幕裏她的背影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顯得很是孤獨。

    安妮憂鬱地冒出一句台詞。

    “撲你條街，不記得交·電·費了。”

    “噗……哈哈哈哈！”剛才還沉浸在傷感中的觀眾們，全都笑出了聲。

    安妮再次白天就出了門下了樓，看到了三三兩兩的記者，對他們比了一個“國際手勢”。

    記者們剛要追上來，安妮做了個鬼臉就跑了，包裏的紅繩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鮮豔。

    交完電費，安妮去報攤買了份報紙，看到了阿林的訃告。

    下個鏡頭裏，安妮穿著一身黑，戴著墨鏡，出現在了阿林的葬禮上。

    丹尼以未亡人的身份多謝她的到來，並且給了她一份曲譜“這是她活著的時候我寫的，她說……如果不是她唱的話，最適合的人就是你，她好中意聽你唱歌，雖然整體說難聽。”

    “你自己唱吧，你又不是不會唱。”安妮毫無地說。

    丹尼搖搖頭“最想她聽的那個人走了，再唱有什麽意思？”

    安妮望著《那時》的曲譜，沒有再說話，接著，她抬頭，看向阿林的照片。

    鏡頭對準阿林的遺像，音樂聲再次響起，這首歌則是阿春版本的《the  rose》。

    回憶的濾鏡裏，安妮已經是十六七的模樣了，她走在大街上，有小混混對著她吹口哨。她回過頭，給了對方一個中指，並且做了鬼臉。

    幾個人登時圍了上來“靚女，挺辣嘛，陪我們玩玩？”

    安妮眼睛遠望了某個方向，再看著小混混頭領，淡定地說“差人（警察）哦。”

    古惑仔們不信“嚇唬人也要講點像樣的啊，當我們三歲細路仔（小孩）啊！”

    安妮“真的差人哦。”

    “……嘁！”幾個人圍得更近了。

    “嘁得挺好聽，再嘁幾聲？”有個男人的聲音出現。

    十分老套又管用的，混混們回過頭，發現果然是警察，登時慫了。

    安妮略略略“警察不在這裏我幹嘛挑釁你們，癡線（神經病）！”

    混混們敢怒不敢言，還要聽警察叔叔的教導，每個人都要青蛙跳地保證。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講十次，我在這邊聽著。”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好學習……”

    “做什麽停了？喉嚨塞雞毛撣子了？要不要阿sir幫你們清理一下？”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好學習……”

    說了好一會兒，又要跳，嗓子都啞了“好……好……學……救命啊……習……”

    回過頭來，果然沒人了，幾個人橫七豎八地癱在地上。

    觀眾們看得嘻嘻哈哈，好吧，好歹算個笑片。

    安妮跟警察叔叔一起邊走邊笑，原來警察叔叔是阿林的父親，通過兩個人的對話可知，上一次回憶裏，安妮疑似把老爸殺了隻是導演在故弄玄虛，不過那次之後安爸的確打安媽少了。

    因為就像安妮學會了砸窗戶反抗，阿林也幫著出主意，隻要安爸打人，就打電話。

    每次都換電話亭打，都推到鄰居頭上，說安家擾民就是了。

    當然，這是電影，實際上按照安妮小時候的年齡，紅港的警察那時候跟x社會是差不多的，甚至比之更甚，人見人怕還要交錢，鬧出大規模社會事件，廉政公署出來後才變得像樣了。

    阿春這一段沒有特別表明，隻是隱晦地表明了阿林父親是警察，找了同事一起去了安家之後安爸就變好了。包括那些小混混，見到警察也都像老鼠見貓似的。旁邊的路人也不敢說話。

    等到安妮再一次踏上這條街，之前那個不敢說話的路人過來跟她打招呼，說他是個導演。

    他想請安妮演戲。

    “你之前的動作很好，表情也很靈動，天生就應該做演員，來試試看啊？”

    “是咩？”

    “是啊。”

    “哦……”安妮“哦”了山路十八彎，答了一聲“不去。”

    “為什麽？！你們女仔不都是特別想做大明星的嗎？”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拍色·情·片的鹹濕佬（大色狼）？不去！”

    安妮毅然決然的拒絕了導演，下個鏡頭，一直在別人口中的阿林總算是出了場。

    “做什麽不去？去啦？你擔心安全的話，我們陪你一起去，順便叫我阿爸一起！”

    說到這裏，觀眾們“哇”了一聲。

    阿春知道他們為什麽“哇”，因為林千青沒有短發示人，而是戴了一頂黑長直的頭發，穿著的也是學生校服，另外阿春沒有讓她化特別濃的妝，而是幫她修改成了偏自然一些的妝容。

    林千青的五官眉眼一直都是很漂亮又獨特的，隻是年代的造型問題而已，哪怕是她清純裝扮時，也都是把頭發燙得蓬鬆卷發，顯得有些老氣，稍微改動一下就完美了。

    這是林千青從未有過的造型，觀眾們也不可避免的從美貌衝擊中感受到人物的美好。

    “你又不是不想拍，隻是怕的嘛，那我們就先想辦法解決掉你的顧慮嘍。”

    “人呢，一定要有理想的，不是男仔才一定要有事業的，女仔都可以有想做的事，是不是？”

    “我都有想做的事的，呐，你想做演員，我想做歌手，我們一起努力！”

    “還有，堅持！世界上沒有容易的事，堅持不一定會成功，不堅持就一定不會成功！”

    兩個人一起找到了那個導演，結果卻在電話亭裏發現了他，整個人已經蹉跎成了死屍……

    當然不是，不過又一次的，導演像僵屍一樣，四肢扭曲，背景音樂很是可怕的，爬了出來。

    胡子拉碴半生不死就快吐血而亡的導演說“救……”

    兩個女孩“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尖叫一邊女女雙打把導演揍個半半死，觀眾們也有點習慣了，先被嚇後哈哈哈哈哈。

    其實這種反差搞笑最開始是想放在武丹尼那場戲身上的，後來阿春到底放棄了。

    何永昌用自己從頭到腳都在散發搞笑細菌的身體握著安妮的手，一邊吐血一邊請求道。

    “我等了你三天三夜啦，就怕你走了再找不到，靚女，你真的是最適合的女主角，幫幫忙啦！”

    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忽然就笑了。

    天很藍，夏天的葉子很綠，鏡頭裏斑駁的樹影，有種輕鬆自在的氛圍。

    【我後來想過，如果沒有阿林，也許我都會想演戲。隻不過，我會錯過我人生中最緊要的一部戲。理想，是因為你真的想，而不是別人給你講道理就被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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