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劇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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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葦剛認識梁平梁導的時候,是他跟陸北旌一起去公司麵試她,後來每回見麵,梁導對她都普普通通,就是公事公辦,把她當個人看,也不把她當個人看。

    就是她的臉在梁導這裏沒得到任何特權。

    這讓她特別自在。

    後來那兩個老師提前走了,梁導來別墅教她演戲的時候,她才發現還是有特權的。

    要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梁導不會讓她當女主角。

    梁導是導演。但他的年紀並不大,看起來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其實是長得年輕,他今年都四十出頭了。

    梁導也是北影出身,讀的是通訊傳媒,畢業後進了央視當編導,是搞記錄片出身。

    央視的記錄片都是大片,全是國家投資,一流的水準一流的投入一流的製作。梁導在拍紀錄片時覺醒了電影之魂,毅然決然的扔掉鐵飯碗,出來走穴。

    托他是央視出身之福,人脈強勁,開頭就鑽進各大名導的劇組裏打雜學習,一開始就是副導演,直接掌鏡,過了沒兩年就敢自己接過導筒。其間也砸過鍋,把投資人賠得掉褲子,但總得來說還算是混得可以。

    陸北旌自己單幹後就掂記著自己組公司自己搞本子搞電影,他找不到大導,就把從業以來見過的在他心裏算是明日之星的導演都給過了一遍,一一送去橄欖枝。

    梁平是之一,但無疑他是最受重用的。這裏麵有很多因素。比如梁平也是北影出身,也是央視出身,他的年紀在導演中還不算太大,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接受新事物更快,頭腦更靈活,跟陸北旌的脾氣最相投,等等。

    綜合下來,他成了陸北旌的“心腹”,連這部《武王傳》都給了他。

    做為一個電影人,梁平的目標當然是奧斯卡。在沒有得到奧斯卡之前,一切人間色相都不能動搖他的心誌。所以他對著柳葦這樣美麗出塵的臉蛋也不生絲毫邪念,就是總愛時不時的盯著她看,左看右看,像在看一個長得不好的西瓜。

    第一次被梁導這種眼神盯著,柳葦條件反射從化妝包裏拿鏡子,後來就不緊張也不躲了,這是梁導的眼睛已經化身為攝像機鏡頭,在對著她找角度呢。

    梁導不太滿意她。

    柳葦也沒覺得自己長得完美無缺,不滿意才是對的。

    但她畢竟隻有這一根稻草,要是電影拍不好讓梁導退了貨,她就要離開這裏回去吃健身餐了,所以總被梁導用這種眼神打量,她就忍不住緊張。

    緊張兩天,梁導給她抱來一條狗。

    這幾天總上曆史課的柳葦抱著狗發呆,疑惑“薑姬養過狗嗎?”

    陸北旌下了動車,風塵仆仆趕到二組就看到柳葦扮著妝,坐在搭的外景的廊下,四個攝像機對著她,一個在屋頂上,一個在廊下滑道上,一個裝在廊子對麵的假草叢裏,一個由攝像手執著正對著她拍。

    柳葦在玩狗。

    小狗撲來撲去,在撲一根掃帚毛,柳葦笑得沒心沒肺,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哈哈的。

    四台攝像機的聲音嗡嗡響,周圍是十幾個工作人員。

    但柳葦的表情就像是這裏隻有她自己,她放鬆而自然。

    這是演員修行的第一步,忘掉攝像機。

    不是真忘了,真忘了怎麽拍怎麽走位?

    而是在心理上忘掉它。

    人被拍是會緊張而不自然的,這是本能,很難克服。就算是已經成名的演員在麵對攝像機時都會不自然,觀眾也很容易發現,比如演員會不自覺的耍帥,比如總是將自己最帥的一側臉對著觀眾,拍出來都跟扭了脖子似的。

    還有的演員就算是離了攝像機還是忘不掉那個狀態,哪怕是在平時的生活中也要扮演完美的自己,扮演受歡迎的人設,就顯得特別假特別裝模作樣。

    所以,陸北旌和梁平都沒把柳葦的心理問題當回事,他們見的正常人不多,標準跟普通人不同。除非柳葦瘋到不能拍戲,不然隻要她出現在屏幕上是正常的,那就沒問題。

    陸北旌下了車直接過來,沒有換衣服也沒有休整,他沒有一點偶像包袱,倒不如說他在遠離城市和人群就不想演“陸北旌”這個明星了,他現在看起來跟旁邊的工作人員一樣,都是胡子拉茬一身臭汗。

    梁平看到他就過來了,站在他旁邊說“適應了好幾天了,可以吧?”

    拍攝時間緊,任務重,梁平也沒有時間真跟上課似的一點點教柳葦,直接上了猛藥,為了讓她適應攝像機就一直拍她,除了她在酒店時不拍,其他時間隻要上車就拍,到了片場更是隻要在外麵就有攝像機在拍。

    為了讓她適應角色就一天到晚都扮上,工作人員不跟她說話,其他配角也全都扮上喊她公主,連吃飯都要把盒飯倒騰到木頭盤子陶土碗裏盛著端上來。

    除此之外,梁平還天天給她講薑姬的故事,翻過來倒過去的講,當然,是加入了電影的元素和梁導自己的理解的浪漫版本。

    梁平“你找的那個表演老師讓我給退了。我覺得思思這情況還是少見外人吧,容易暴露。”

    雖然娛樂圈不正常的人多,但真沾上抑鬱啊、精神分裂啊這類精神病的還真是極少數,因為沾上了,大眾就會用獵奇的目光盯著他看,他再想演戲就不行了,因為不管他塑造什麽角色,觀眾看他還是會第一時間把“精神病”這個套子套上去。觀眾不入戲,電影電視劇就沒人看,投資人當然不會再用這樣的演員。

    當然,拿抑鬱和精神分裂當人設的也有,畢竟這是一個爆點等於流量,流量等於熱度,熱度等於錢的圈子,一切怪象都是圍繞著錢產生的,有錢就有市場,審美和審醜一樣受歡迎,大眾的接受程度有時也是很讓人吃驚的。

    梁平不要柳葦去搞奇怪的人設吸粉,他巴不得把她藏到電影開畫,在這之前,最好誰都不知道柳葦。

    他說“我給嘉世說了,不要再披露思思的信息。她以前在公司拍的照片都讓我買過來了,在電影上映前一張也不會漏出去。”

    一個新的演員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感。當大眾越不了解他,對他的渴望就會越深。

    跟秀星不一樣。秀星賣的是人設,大眾不需要知道真實的她是什麽樣,隻需要她的人設,人設崩塌就意味著大眾不會再追捧他,為了鞏固人設就必須維持高曝光率,這也是嘉世之前給柳思思規劃的道路。

    陸北旌的定位是影星,他身上反麵不能有太明確的人設標簽,標簽一固定,戲路就會變窄。假如他的人設是好男人,居家男人,那他就會慘到隻能去演家庭劇,拍合家歡電影;假如他的人設是硬漢,他就不能演小清新的愛情劇。

    陸北旌的標簽隻有兩個,一個是帥,男人可以帥到八十,從帥哥到帥老頭,頭發胡子都白了還可以賣紳士,觀眾一樣吃;另一個就是演技好。他演技好的人設還勝於帥,也就是說他可以不帥,卻不能演一個演技不好的角色,後者比前者對他更重要。

    現在梁平打算給柳葦打造的就是跟陸北旌一樣的戲路,一樣的人設。人美,演技好。

    當然,柳葦演技不好。但這可以包裝啊。

    隻要包裝的好,哪怕柳葦這一輩子隻演這一部《武王傳》,她都可以成為傳奇。

    方法就是演完《武王傳》就再也不演了。

    當然,陸北旌還打算用她拍《夏日》,那拍完《夏日》再息影也行啊。梁平已經設想到柳葦巴著陸北旌演幾部電影,打下演技派的基礎後就可以十年八年去磨一部戲,去等一個好本子,這樣她可以紅很久。

    梁平雖然是幹導演的,但陸北旌的公司各項職權並不太明確,他也生出了以公司為家的心,開始操心起公司還沒有簽到手的藝人的前途問題,爸爸當的很是稱職,已經設想好女兒未來三十年的發展規劃,還想像了女兒和陸北旌一起站在奧斯卡的領獎台上,電影正是他拍的。

    美得很。

    陸北旌冷笑“你這麽搞她,不怕把她搞成精神分裂?出不了戲怎麽辦。”

    梁平“……”

    畢竟不是親生的,還是有點生疏,關鍵時刻對戲不對人。

    陸北旌“還有,狗是怎麽回事?薑姬養過狗?”

    薑姬沒養過。

    為了拍《武王傳》啃了四年書,還去北大曆史係旁聽過六個月的陸北旌盯著梁平。薑姬喜神鳥,悅馬,為了除鼠養了一宮殿的貓,還真沒養過狗。

    不過網上都說薑武王就是忠犬,所以四舍五入,薑姬也算是養上過狗了。

    梁平小聲說“那不是為了思思好嘛。我問過那個助理了。”

    唐希被逼問,以為公司最大的秘密暴露,思思姐的前途要完蛋,心神動蕩之際被梁導引誘,幾乎全說出來了。

    梁平問柳葦吃過什麽藥,唐希說沒看醫生也沒吃過藥,就是牛總從朋友家抱了一隻貓。

    梁平“貓?”

    唐希“思思姐有了毛毛以後心情變好了很多,是真的!”

    陸北旌“所以,你就給弄了條狗。”

    梁平“我在這邊找不到可靠的醫生,藥也不能亂吃,聽說貓有用,但我也不能把貓抓來啊,跑了怎麽辦?就去弄了條狗。”

    梁導親自去菜市場買了條菜狗,狗肉鋪的籠子裏關著,他按一斤八十的價格買的,不用人殺,放在電動車前拿腳夾著帶回來了。

    梁導“我還送到寵物醫院去打針洗澡,買了一堆東西,比買狗都貴!”

    陸北旌“那拍完之後呢?親親熱熱養了三年,扔了?帶回北京?”

    梁導看看他,知道不能說扔了,柳葦在北京沒房,之前住嘉世安排的別墅,三年後也不知道她跟嘉世的合同能不能解決,解決了又住哪裏,人都不知道怎麽養,何況再帶條狗,那就太難為她了。

    梁導“那我帶回去行了吧,我養,我給我閨女養。”

    攝像機前的柳葦還在跟狗玩,狗玩累了,趴在她的腳邊喘氣,小舌頭吐著,柳葦深情的看著它,麵上不自覺的帶著笑。

    陸北旌“狗有用嗎?”

    梁平“有用!剛來時還僵,扮上也僵,聽人叫公主也不自然。但跟狗玩啊玩的就想不起來了。要是其他演員這麽搞也有用就太爽了!拍戲我就栓條狗在旁邊!”

    梁平已經發現了,應該說陸北旌也知道,就是柳葦的心眼不多。不是說她笨,智商就是普通人的智商,就是頭腦簡單,想的事不多,跟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樣,不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最奇特的是她並沒有自己是美女的自覺。

    美人從小受到世界的善待,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有“特權”的。這是一種不自覺的態度。他們很少被拒絕,很少遇到挫折,常常受到陌生人的幫助。不是說沒有壞人,美人遇到的惡意也遠多於普通人,但跟壞人相比,世上還是好人多。

    但柳葦沒有自己是美人的自覺。可能因為從小被公司控製,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去韓國訓練,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她也等於是被關在一個小圈子裏成長的,圈子的封閉性還很高,她就缺少自覺。

    當她在鏡頭前自然放鬆的時候,狀態就出來了,她不驕傲。天生麗質難自棄。柳葦不是自棄,但她也很安然自己不是人群的焦點,不受人重視。

    在其他要拍絕世美女的電影裏,這樣的狀態可能不合適,但在《武王傳》裏就太合適了!

    梁平從開始就知道,這部電影跟曆史沒有半毛錢關係,它就是一個冠著曆史電影的名字,借曆史人物來演一部浪漫愛情電影,曆史背景和人物全都是給這場愛情造勢的道具。

    史書中的薑姬建立了一個帝國,無論怎麽想,她都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沒人會不懂。

    那為什麽電影要這麽拍呢?因為人們愛看。

    梁平是一個導演,他在北影時也是上過文化課的,水平還不低,畢竟給他們講課的也都是現在的從業人員,不是閉門造車,老師們教給他們的全都是他們從業的心血和精華。

    對曆史的解讀,人們隻能從自己的時代出發進行解讀,這就是時代局限性。

    說直接點,誰都不具有超越時代的眼光與智慧。網上那麽多放炮的智者,個個指點江山數千年,好像都有著超越時代的眼光與智慧了,這都是在做夢。

    凡人如此。觀眾就是凡人的集合。就像五杯二十度的熱水倒一起不會變成一百度一樣,一群智商八十的凡人聚在一起,智商也不會超過八十。

    身為一個導演,一個文化的傳播者,渴望發出超越時代的智慧,替凡人啟智是他們的理想,但老師們告訴他們最好別這麽做。

    首先,別這麽高看自己,凡是認為自己聰明過人的,後來都證實是錯覺。

    其次,當一個文化傳播者,首要任務是先把文化傳播出去,而不是跟大眾對著幹。想這麽幹也行,但這行幹的真正能獲得美譽的都是死了的,活著的都是挨罵的,甚至能挨罵都是奢求,觀眾根本不給你眼神,你白放電影不收錢請人看,觀眾都嫌點開浪費時間。

    最後,先吃飯,再談理想。

    薑姬是一個女人,這是人們先看到的她身上的標簽,而不是她是一個帝國的皇帝。這個時代對女人是如何看的,觀眾就會如何看待薑姬。

    這包括她身上的任何事,身邊的任何人,人們都會從“女人”這個角度去解答,而且會得出和其他女人一樣相似的結論。人們是如何理解身邊的女人的,也會同樣的解讀薑姬。

    所以,梁平從來沒打算拍一個曆史片。這部電影除了名字跟曆史上的人物有關係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編的。

    他把陸北旌飾演的薑武寫成了完成推翻魯國等諸候國,推翻大梁腐朽的統治,建立商朝的幕後功臣,而且是最大的功臣,這裏就有一個邏輯問題那最後登上帝位的薑姬該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是什麽性格?

    為什麽最後會坐上帝位,並與薑武白首攜老呢?

    如此,倒推整個邏輯鏈,薑姬的人設就順理成章的出現了。

    單純、天真、除了美麗,幾乎沒有存在感。

    薑姬在《武王傳》中的人設是很單薄的。相比陸北旌的薑武人設豐富,人設形成脈絡清晰,她就是一個很單薄的人物了。

    這是修改過後的。但修改前,薑姬也不是一個很有表演內容的人設。

    這裏有商業片邏輯簡單的原因。商業片本來就不需要太複雜的邏輯,正邪分明就行。

    一方麵也是因為這個項目拖到現在,各方麵交織成的結果。

    一開始因為是陸北旌的項目,劇本上對他的角色過度傾斜,造成一線女星不願意接本子。

    劇組隻能往下選二線女星,可二線女星份量不足,給太多戲份投資商不滿意,隻能繼續改劇本把角色高光改給陸北旌。

    現在選了一個新人,除了一張臉可以之外,沒有一點扛劇的能力,全都隻靠陸北旌了,為了不讓投資者跑掉,隻好再次改劇本,就變成這現在這樣了。

    變成這樣,其實大家都很緊張。包括陸北旌和梁平都有點忐忑,但現在也無法回頭了。

    要是沒有找到柳葦,最後的辦法就是再次改劇本,把劇本中女主角的份量加重,重新去跟一線女星談。

    但因為找到了柳葦,劇本雖然不用改了,但壓力就全在陸北旌身上了。

    梁平名不見經傳,投資者也不是衝他,所以他受的影響反而小。

    陸北旌並非沒有獨自扛片經曆,電影史上也不缺男主角一個人主演全片,電影非常成功的例子。

    但這一次種種不利加在一起,陸北旌再自信,也很難預測票房和觀眾到底買不買賬。

    而且這是個商業片。其他題裁的片子還有個挽尊的機會,商業片票房為王。他這項目搞了四年,把娛樂圈裏的女星看了一遍,最後選了個新人,外麵都傳他太自大誰的賬都不買,不知道陸影帝已經開始想去求神拜佛了。

    這部票房隻要不是年冠,他就一定會挨罵。

    梁平還在旁邊說“這個薑姬是最合適你的薑姬了,你可不能掉鏈子。”

    失眠多日的陸北旌看了他一眼。

    到電影上映前,他都別想睡好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