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校軍演的準備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因為參賽人員的特殊性,  不僅僅是帝國的媒體將目光都投向了即將作為比賽主場的第五星域，連同蔚藍海都遞來了想要購買轉播權的請求。

    目前重回台前,  作為蔚藍海神權人員代表的浦林在遞交的文書上義正言辭，表明他身為王臣，不好拒絕新王繼續學業的要求，但蔚藍海畢竟是聯邦的首領，所以新王參賽，他們必須派遣人手做好完全準備。

    “說白了都是老狐狸。”韋岫雖然沒有見過浦林，卻也從這份文書上嗅到了謀利的味道。

    她一邊向黎裏遞上了有關的資料,  一邊說著自己的看法“蔚藍海完全不該來參與這件事,  我看著這位大祭司之所以會同意趙真殿下的要求,  十有是想著借機來探探我們的虛實。”

    確實如此。

    先前在楚檀的順水推舟下，薩默王與韓涯的交易讓黎裏陰差陽錯去了一趟蔚藍海，還有幸深入了水晶之都的內部，把他們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最後更是借此弄明白了人魚一族與皇室之間最大的秘密,  還順手扶了一把趙真,  讓他成功借著她查到的那些信息，回去陰了薩默王一把，迫得他從王的位置上退成了攝政王。

    蔚藍海的亂政是黎裏想要看到的,  卻不是她想要長久見到的。

    兩國之間,  一時間因為雙方領導人的意願而保持的和平是不能長久的，隻有雙方的利益糾纏互通,  才能讓兩國衡量之下，維持起較久的平衡。蔚藍海要是永無止境地混亂下去，即便黎裏本人不願意起戰，怕是到了最後,  帝國仍會要為了自保而向這個不能自主的邦聯起兵。

    從黎裏個人的角度來說，她自然是希望趙真能盡快穩住水晶之都的形勢，早日成為真正的銀尾王，幫她一起重構兩國關係，盡可能地加強兩國之間的紐帶。所以，即便她也看出了浦林同樣想要借這個機會來刺探帝國的情報，她也不會真將趙真拒之門外。

    畢竟浦林是真正站在趙真那邊的，就像黎裏想要利用這個機會處理宗室，他或許也想借這個機會料理國內的紅尾們。隻要他們雙方的最終目的不起衝突，那麽他要派人來，黎裏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多同樣派人去就是了。

    “同意吧。讓國安部注意些，不要被人魚們打探出要緊的消息就好。”黎裏簽上了自己的印章，將最後一份文件疊好一起遞給了韋岫，“還有別的事情嗎？”

    韋岫搖了搖頭，她說“沒什麽了，這次參加軍演的名單，君瑤和殷誓也定好了。你有空可以看看，大多還是之前參加過三校運動會的人。”

    黎裏點了點頭，她對君瑤和殷誓決定的名單沒有什麽異議。

    除卻這些，她問了句“王奕他們到了沒有？”

    韋岫知道黎裏會關心這個，她直接道“放心，吳琰已經去關口接了。”

    韋岫見黎裏表情期待，她看了看黎裏的日程表，幹脆建議道“事情反正也處理的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去行政樓等等他們？”

    黎裏立刻說好。

    韋岫便將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都推後了，兩人從宿舍樓出發，到行政樓也沒花多久。

    然而還是吳琰和王奕到的更快一點，黎裏他們到的時候，吳琰已經替王奕辦好了入學手續，隻等普蘭蓋完章帶他回宿舍了。

    王奕就站在行政樓的大廳等待吳琰辦完事。他扶著窗沿瞧著第三軍校的景色，臉上氣色不錯，看來特殊基因的療法確實有效。他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太大區別，隻是頭發已經徹底褪成淺色，估計除了染發膏是救不回來了。

    黎裏挺高興，她抬手就打了招呼“師弟！”

    王奕聽見了她的聲音，他有些冰涼的視線從窗外的景色收回，在落在黎裏身上的時候化為暖陽。

    王奕笑了笑，頷首示意“師姐。”

    行政樓還有別的學生。

    王奕自跟隨吳琰出現起，便已經因為出眾的容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如今皇太女匆匆而至，剛一露麵便和他打招呼，不由令其他人越發好奇起他的身份。

    黎裏在學校內人緣不錯，膽子大的同學見她來了，便開口問她“殿下，這位新轉來的學弟是您的朋友嗎？”

    他注意到了黎裏稱呼對方的用詞，很聰明的選擇“朋友”一詞。

    黎裏笑眯眯地點頭“對啊，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七校軍演特意轉學來幫我的。他叫王奕，還請大家看在我的麵子上多多照顧。”

    旁人見到黎裏的態度，心中對於這位轉學生的重要性也就有了了解。

    那些明著刺探的目光少了很多，熱切的目光驟然多了許多。

    王奕不由挑眉，頗為不適。

    黎裏少見王奕也有這樣的時候，她忍著笑意不解釋，伸手去拉王奕帶他直接去逛學校，說“走，剩下的事情交給韋岫和吳琰就行，我帶你熟悉熟悉學校。”

    王奕本想說，他是來幫忙的，又不是真來上學的，熟悉校園沒有必要。可見黎裏眸光認真，也就沒有開口拒絕。

    他跟著黎裏走了，同樣站在行政廳，同樣因為自己奇怪顏色的頭發而被圍觀的荊攔甚至都沒來得及叫上一聲，就被拋在了原地。

    荊攔“……頭兒？”

    韋岫見他想要追上去，很聰明的兩步上前把人攔了。

    韋岫道“荊攔，殿下領著王奕去看看學校，沒有什麽危險，你不用擔心。”

    荊攔想說，你看我是擔心嗎？我是想要一起去好不好！

    可荊攔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韋岫又道“你的頭發有點問題，目前帝國的人種中沒有綠色頭發的，為了避免必要的注意，我還是先帶你去處理一下頭發吧。”

    荊攔猶豫“現在嗎？不能等我——”

    韋岫語氣平和，話卻不容反駁“荊攔，你不要去給王奕添麻煩呀。”

    這句話正中荊攔死穴，他即刻什麽都不說，就跟著韋岫走了。

    等吳琰辦好了兩人的手續剛下樓，瞧著一個人沒有的大廳，不由滿頭問號。還是好心的同學告訴她“殿下和韋岫一人帶走了一個，武侯，您要不回去等吧。”

    吳琰“……”我就知道！

    黎裏就像給最好的朋友介紹自己最滿意的作品一樣，從演武場到新食堂，從小侯爺聖禮供著的花壇到人來人往的校醫院，她一一介紹了過去，還不忘把這裏發生過的故事都說一遍。

    王奕笑道“看來師姐在這兒過得很開心。”

    黎裏說“你要是喜歡，你也可以來這裏過得很開心。”

    王奕微怔。

    黎裏帶他去她頭次發現自己聖禮真相的圖書館外坐了坐。圖書館位於第三軍校的最高處，在這裏能夠很好的瞧見第三軍校的全貌。

    黎裏給他買了咖啡，同王奕彎了眼“先前我要回帝國，你把家底都給我幫忙了。如今我的麻煩解決了，你就沒想過要來和我討報酬嗎？”

    有舍應有得。

    這是他們的行事作風。

    隻是在他們倆之間，好似便不那麽貼切了。

    王奕的指腹摸索著陶瓷的杯沿。他好像從來沒有在帝國的境內，在軍人來往頻繁的所在，如此愜意地喝上一杯茶。

    或者說，若是當年意外沒有發生過，王默與李褚沒有遇到那顆星球，他原本的人生本該如此。像卡羅爾或錢朵靈一樣，在軍中長大，恣意張揚，瞧見帝國的軍人，不是像看見了敵人，而是如同回了家。

    王奕垂下眸，他慢慢喝了一口咖啡。

    他笑著和黎裏說“我看見了你的學校，在你的學校裏喝了杯咖啡，這份回禮足夠了。”

    黎裏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麽說，她搖了搖頭。

    已經是帝國皇太女的童年夥伴雙肘撐在桌前，她看起來和王奕記憶裏已經有許多不同了，她變得更為堅定，更為明亮，甚至更擅長蠱惑人心。

    帝國的繼承人和他說“師弟，從小你和我說做生意要心貪，最少也要一石二鳥，怎麽輪到了你自己，就變得知足常樂了？”

    王奕眨了眨眼，他呼吸微滯，忍不住稍稍後移了些。

    他從小的夥伴見狀卻輕笑了一聲，理所當然地更進了一步，占據了這張桌子更多的地方。

    黎裏沐浴在陽光裏。

    第四星域沒有別的好，便是夏日的光尤為充足。

    她眯著眼，小聲地和王奕說“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要，你覺得帝國沒有好東西。你既不想要，你也不信它能給。”

    王奕喉結滾動，他沒有否認。

    “沒關係。”黎裏彎起了嘴角，她慢條斯理說，“就像小時候你為我去討公道一樣，你不貪心的部分，我來貪心。”

    “王奕，我要把你的人生還給你，你可以選擇不要他，但我要為你先討回來。”

    第四星域的白日很長。

    和夜晚漫長的寧縣剛好相反。

    可在這一瞬間，王奕竟覺得他好像回到了黃沙漫漫的寧縣。

    帝國落寞被拋棄的公主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因為想要同伴，所以向他伸出了手。他不喜歡帝國，卻沒能拒絕那隻伸出的手。

    那時他竭力求存，生怕因力弱被拋棄，所以方才緊緊抓住了那隻手。別有所圖地幫助她，成為她的共犯。

    “老家夥”是個人精，看出了他薄情寡義的本性，所以方才不止一次地告誡被他當做了真正晚輩的黎裏，說他別有用心，貪心無度，要黎裏保持警戒，以免有朝一日被他騙得連命都丟了。

    寧縣本應如此，人人自保，一時結盟也不過是互有所圖。在寧縣，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心狠手辣的怪物，誠然他也確實是個沒有什麽良心的混賬。他原本打算，也確實如“老家夥”所言，打算將黎裏的所有價值利用完後便將之丟棄的。本就是互利互惠的關係，公主想要個同伴，他也想求個庇護，沒什麽不對的。

    隻是沒人想到，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人性是那麽複雜的東西。本性非惡的人，縱然被環境迫得心髒發黑，卻也是會被捂熱的。

    他去為公主“討回公道”，本要換的是“庇護”。

    公主卻說“你怎麽這麽講道義啊，下次帶我一起去，咱們倆一起上，揍他一個，你就不用受傷了。”

    王奕覺得帝國確實是爛透了，可他在那會兒，在被真的被人與自己的生命綁在一起共享榮辱的那一刻，又似乎明白了他父親當初為什麽不選擇反抗。

    帝國無藥可救，可落在寧縣的黎裏，卻令他覺得他需要感謝帝國。謝謝它的無藥可救，留給了他一份補償。

    這世上就是有人能將壞事幹得理直氣壯。

    他教她貪心無度，她學的是要有的放矢箭無虛發。

    如今他想要教她自私自利，她倒終於學會了貪心。

    王奕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他凝視著向他做下狂言許諾的黎裏，唇齒微張，他忍不住湊近了一些，在黎裏因陽光微微眯起的金色眼眸中找到了自己。他看見自己的眼睛漆黑一片，露出內心仿若能吞噬一切的貪婪一角。

    他的夥伴似無所覺。

    他是個自私貪婪、薄情寡義的暴徒。

    王奕鬆開了手指，他伸手同樣伏在桌上，同黎裏彎著眼睛笑著說“師姐，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聽在我耳朵裏，簡直就像是你在對我……”

    剩下的、有些出格的曖昧字眼散在了唇齒內。

    被韋岫帶去處理頭發完畢的荊攔瞧見了王奕，高興地用力揮手，要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分享，超大聲道“頭兒，您看見這學校的花壇了嗎，好家夥，造影防護，自循環恒溫調控，價值千金啊！”

    王奕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全回了肚子。

    黎裏聽見了荊攔的聲音，起身回頭去看。正好瞧見了荊攔手裏拿著一把從花壇摘下的花。

    頭發已經染成了黑色的荊攔看起來並沒有變得斯文一些，他攥著一把花，倒不像個賞花客，倒像個采花賊。

    ……采花賊？

    黎裏反應過來，她也顧不上和王奕敘舊了，當下咚咚咚跑過去，抬頭就問“你摘花問過武侯沒有？”

    荊攔不明所以“摘花還要問武侯？”

    黎裏“……”

    黎裏看向了帶他來的韋岫。

    韋岫掛著溫和的微笑，半點瞧不出刻意掐點帶人過來的模樣。

    她解釋說“我攔了，沒來得及。已經被摘了，也恢複不了。”

    黎裏“……”

    黎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問韋岫“他們住哪兒，小侯爺隔壁嗎？”

    韋岫點了點頭。

    黎裏就什麽也不想說了。

    如果是王奕摘了花，她大概會頂個鍋，被吳琰說上幾句他種花不容易。可如今是荊攔摘的花，正好她們帶人走的時候好像忘了和吳琰打招呼——

    黎裏拍了拍荊攔的肩膀，示意“花挺好看的，拿著吧。”

    言下之意，拿好花，今天小侯爺的怒火就靠你承擔了。

    荊攔見皇女也沒有怪他的意思，頓時覺得這是沾他老大的光。老大被皇女看中，所以就算他摘了韋岫說不行的花也沒事。

    荊攔嘿嘿笑了兩聲，表示自己會好好插起這些花的，黎裏表示了敬佩。

    不過韋岫來了，黎裏理所讓然認為韋岫有事情。

    韋岫看了眼王奕，心說了聲抱歉，作為朋友，她還是更看好君瑤。

    韋岫正色道“也沒有什麽事，君瑤從第五軍區回來了，您要去問問他軍演賽場的情況嗎？”

    這當然是要問的。

    畢竟比賽雖然是個幌子，可黎裏還是奔著要拿第一的目標去的。

    她隻好和王奕說了聲抱歉，先去處理正事。

    荊攔沒什麽事。

    他拿著花去見了王奕，笑眯眯地和王奕說“頭兒，你別說咱們皇女確實挺能幹，你看這花，我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

    王奕掃了一眼，說“當然，這是玫瑰公主的金色變種，一株大概能買一把脈衝槍。你摘了這麽一把，少說能武裝一支小隊了。”

    荊攔完全沒想到他摘的花這麽昂貴，他一時愣住，似乎明白韋岫為什麽不讓摘了，卻又抱有一絲僥幸心理，結結巴巴地問“什、什麽？”

    王奕笑容溫和，荊攔卻瞧得遍體生寒。

    他剛想要本能求饒，王奕卻說“給你長點教訓也好，也免得你總是學不會看場合。”

    “回去把花插起來吧。”王奕溫和道，“記得給武侯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哈，我們城市疫情反複了，我母親上個星期也住院了，兩頭事情夾在一起，確實把我忙昏頭，也就沒顧得上寫文。

    這個假期我也是在外麵執勤，利用休息時間在寫tt。希望疫情早點結束，一切回複正常感謝在2022-04-12  23:33:58~2022-05-03  18:1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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