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更聲切切悲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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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騎射一事安排好之後,溫小六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做,自然不可能整日在演馬場盯著。
且趙旦是個大忙人,更加不可能每日手把手的教她們學習騎射。
所以自從第一日之後,趙旦便從軍營中找了一位自己以前的部下,來教幾位女子一些基本的騎射要領。
“少奶奶,這是趙侯爺府上派人送過來的,您看看。”
溫小六接過白露遞過來的書信,打開來看,便見上麵那一手與狗爬之字相差無幾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寫著我不教了!
這信本是送給趙侯爺的,那趙侯爺恐怕是看過之後便直接讓人送到了她手上來。
“少奶奶。”
“我沒事,隻是有些好笑,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讓那位將士這般生氣。”溫小六擺擺手道。
“算了,明日去看看吧。正好我與逍紅姐姐的賭約也到期了。”
隻是還沒等她出發,就出現了一個晴天霹靂。
夜半時分,本該萬籟俱寂,大家都在歇息的夜晚,卻從一處院子裏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秦嬤嬤從床上起身,倒了杯茶水,小口的往下咽著,想用這茶水來將咳嗽壓下。
隻是茶水不是藥,哪裏有這樣的效果。
潤完喉之後,不過一會,便很快又開始覺得喉間癢的難受。
撐著桌子的手,也有些虛軟無力。
叩叩叩——
屋外傳來叩門聲。
“嬤嬤,您沒事吧?”是行露的聲音。
“我沒事,不過是有些渴了,你回去睡吧,不用擔心我。”秦嬤嬤壓下喉間的癢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與往常一樣。
“是。”
行露雖覺得有些奇怪,但秦嬤嬤一直以來都是堅強又值得信賴的模樣,她從不覺得嬤嬤會有倒下的一天,所以聽到嬤嬤沒事的聲音之後,便拿著油燈往回走去。
隻是不過才走了兩步,便聽見秦嬤嬤屋內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分明就是什麽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
忙往回走,重新敲響秦嬤嬤的房門,“嬤嬤,你到底怎麽了?”
隻是秦嬤嬤此時已經倒在地上,整個人都是暈眩的,哪裏還有力氣回複行露。
行露見裏麵沒有聲音,抿了抿唇,“嬤嬤,行露得罪了。”說完便將手中的油燈放下,用肩膀用力的去撞門。
另一邊住著的霜降和芒種此時聽見聲音也起身了,披著衣服,手上拿著油燈,看向撞門的行露,“行露姐姐,怎麽了?”
行露卻不說話,隻用力的去撞門。
她力氣曆來大,那門經過十幾下的撞擊,裏麵的門栓被撞斷,門也開了。
拿起地上的油燈便往裏走。
“嬤嬤!”驚呼一聲便看向身後跟著進來的霜降和芒種。
“霜降快去讓管家叫大夫,芒種去叫姑娘!”行露凝重著聲音道。
“好,好,我們這就去。”二人衣服都來不及穿好,便飛快的往外跑去。
芒種一路上都未曾回過神,不明白秦嬤嬤怎麽會躺在地上,且那油燈的暖光,都無法讓秦嬤嬤的蒼白的臉色顯得紅潤,心中害怕的情緒,讓她不敢去想秦嬤嬤到底怎麽了。
隻是眼眶卻不自覺的湧上淚水,酸脹的難受。
來到溫小六與謝金科的房門前,甚至顧不得規矩,便啪啪啪的將門拍的大響。
驚的整個院子的人都陸續醒來。
“芒種,怎麽回事?你怎麽這個時候來敲少奶奶的門?”白露從隔壁的房間出來,拉過芒種蹙眉道。
不等芒種說話,便見溫小六的房門開了。
卻是謝金科站在裏麵,眉目淺淡,看著屋外的二人,“出什麽事了?”
芒種見到是謝金科,有些害怕的瑟縮了一下,隻是想到躺在地上的秦嬤嬤,不由又壯起膽子來,“少,少爺,秦嬤嬤她,秦嬤嬤她”
芒種話未說完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白露和謝金科此時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正要轉身的謝金科,便見溫小六也起身了,臉上呆呆愣愣的,似沒反應過來,“芒種,你剛才說什麽?你說嬤嬤怎麽了?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少奶奶,姑娘,嬤嬤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哇~~~”芒種哭的眼淚鼻涕橫流,嘴裏的話都說不清楚。
溫小六此時卻聽明白了,整個人身形一晃,扶著謝金科站穩後,便向秦嬤嬤的院子奔去。
緊抿著雙唇,甚至顧不得半點世家貴女的那些規矩了。
秦嬤嬤曾經那麽細心的教過她,走路要矩步引頸,不可蹦跳亂了規矩,可她不想再去遵從那些什麽規矩了,若是嬤嬤
溫小六甚至不敢想象嬤嬤會出什麽事,她努力的將那些拚命往腦子裏竄的念頭揮去,不讓它們侵占自己的腦海。
緊緊的咬著後牙槽,飛快的往秦嬤嬤的住處跑著。
平日裏習慣了的院子,此時隻覺得為何這謝府要修建的如此大,又怪自己為何讓嬤嬤住的那般遠。
一直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謝金科,見她這般模樣,她的疼痛好似通過二人相連的心髒傳到了自己身上。
同樣的痛。
終於,到了秦嬤嬤和幾個丫鬟住的跨院。
“姑娘。”行露隱忍著淚意,喊了一聲。
溫小六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朝著已經被扶著躺在床上的秦嬤嬤走去。
秦嬤嬤此時並未失去知覺,隻是渾身疼痛,所以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嗓子裏的那股不適感,此時卻沒有了想要咳嗽的感覺。
但胸口卻更難受了。
“嬤嬤,小六來了,嬤嬤,大夫馬上就到了,您不會有事的,嬤嬤,您不能有事,嬤嬤,你是小六最親的人,您不能有事,不能有事的。”溫小六不停的喊著秦嬤嬤,但是眼淚卻怎麽都掉不下來,就好像淚腺幹枯了一般。
聲音是啞的,嗓子卻也哭不出來。
似是聽到了溫小六的聲音,秦嬤嬤轉動腦袋,看向溫小六的方向,費力的扯著嘴角,露出一個讓溫小六更加難受的笑來。
“姑娘,你大了,比,姨娘,還,讓人,放心,老奴”秦嬤嬤說話費力,斷斷續續的說著,不過一句,卻要停頓好幾下。
溫小六聽著卻拚命的搖頭,“不,小六還沒長大,小六還是嬤嬤的小六,小六需要嬤嬤的教導,小六離不開嬤嬤,嬤嬤不要離開小六,不要像姨娘那樣離開小六好不好?”
溫小六的聲音裏帶著哀求,可就是哭不出來,明明覺得心都快要被撕成一片一片了,卻還是哭不出來。
秦嬤嬤聽了溫小六的話,卻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握了握溫小六的手,便閉上了眼睛。
看著閉上雙眼的嬤嬤,溫小六甚至都來不及試一試她是不是還有鼻息,便一下子喘不上氣來,往後倒了下去。
謝金科忙將人扶住,抱到了房間內的軟塌上。
“行露,你去看看嬤嬤還有沒有鼻息。大夫去請了嗎?”謝金科一張臉沒什麽表情,手中拿著毯子,邊幫溫小六蓋好,邊吩咐道。
“奴婢讓霜降去請大夫了。”說完便回到床邊,小心的探著手,伸到嬤嬤鼻頭下麵。
雖然微弱,卻還是感覺到了呼出來的風吹動手上的絨毛。
行露這才狠狠的鬆了口氣,轉向謝金科那邊。
看了一眼視線專注好似別人都不複存在一般的看著溫小六的謝金科,頓了一下,上前道,“嬤嬤還有呼吸。”
“嗯。”謝金科點點頭。
行露便轉身退到了秦嬤嬤旁邊照看著。
而謝金科坐在塌邊,握住溫小六的手,低聲輕柔道,“聽見了嗎,嬤嬤還在,不要擔心,便是傾盡全力,我也不會讓秦嬤嬤有事的。”
“行露。”
“少爺。”
“去跟春劍說,讓他拿著我的玉佩去青龍寺,先在山下等著,過了卯時便上山,請東陵先生下山。”謝金科臉色看著很平靜,隻是說話時語速卻很慢,好像在等什麽一般。
行露向來不是個心思多的人,此時溫小六暈倒,她該聽的自然是謝金科的,所以他說什麽,她便聽什麽,“是。”
行露出去沒一會,霜降便跟著管家一起,不知從城中哪裏請來的大夫過來了。
此時打更的聲音都已經過去了第四聲,正是夜半酣睡時,大夫被人請過來,麵上卻沒有不耐之色,似乎是已經習慣了。
“少爺,大夫來了。”管家沒有進門,霜降上前道。
“嗯,”謝金科站起身,看向那胡子花白的大夫,“大夫,有勞了,病人就躺在床上。”
“謝大人客氣了。”老大夫說罷便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人,心內咯噔一下,麵上卻還是如常的拿出脈枕,開始給秦嬤嬤診脈。
不知過去多久,屋內站著的人覺得時間好似過得特別緩慢,可是瞧著桌上放著的沙漏,分明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
大夫總算收了手,將脈枕也收了起來,隻是不等霜降上前詢問,那大夫便重新又拿出藥箱內的銀針來。
開始給秦嬤嬤紮針。
霜降此時心內更是著急起來。
兩隻腳就好像是不聽使喚一樣,很想來回走動,緩解心中的焦慮,可是她不敢,怕打擾了大夫的心神。
垂在身側的雙手不停的擰著衣服。
而白露此時卻還在安撫芒種,直到她總算停下哭聲,二人這才來到秦嬤嬤房間。
白露先前沒有見到秦嬤嬤,不知到底如何了。
雖然聽著芒種的哭聲,可並未親眼見到,便是覺得那哭聲撕心裂肺的,可也難以真切感受到那種難受的感覺。
此時見到床上的秦嬤嬤,饒是她平日再穩重,此時也不由捏緊了扶著芒種的胳膊。
芒種也好像感覺不到疼一般,再一次看見床上人事不知的嬤嬤,那眼淚便又忍不住往外淌。
五更天已過,窗外逐漸開始露出魚肚白,大夫這才像是虛脫一般的手了銀針,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嚐嚐的籲出一口氣。
“老夫暫時將這位嬤嬤的病情穩住了,隻是卻維持不了多久。”大夫沒有多說,甚至都沒有開藥的打算,隻對著謝金科說了這麽一句話後,便提起藥箱準備回去。
屋內的人除了芒種反應慢些,哪有還聽不出大夫這話是什麽意思的。
霜降當即癱坐在地上,捂著嘴嗚咽出聲。
白露也跟著紅了眼眶,但她卻不能倒下,她還要送大夫出去。
將眼中的淚意逼退,伸手從袖口內拿出一個荷包來,遞給大夫,“今日勞煩您跑著一趟了,這是我們太太給您的辛苦費。”
那大夫本不想要,但看著白露堅持的樣子,長歎一口氣,還是收下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姑娘也不要太過傷情了。”
“多謝大夫,您慢走。”到了門外之後,自有管家將人送回去,白露也未曾重新回道屋內,而是轉道去了廚房。
嬤嬤方才紮針出了汗,此時身上定然很不舒適,她得去燒水,一會給嬤嬤擦身才行。
到了大廚房的時候,廚娘此時已經起身,正邊打瞌睡邊點著柴火。
見到有些憔悴的白露過來,忙清醒過來,“白露姑娘,您今兒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熱水還等等一會,老身這就開始燒。”
那廚娘還以為白露過來是給謝金科和溫小六打洗漱的水,手腳麻利的點火。
“和媽媽,您多燒些水,我要用來擦身,麻煩您了。”白露說完便在廚房內的矮凳上坐了下來。
也不理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的廚娘,隻抱著雙腿,眼神焦距不知落在何處的發呆。
廚娘見她這異常的樣子,舀了水在鍋內,眼神卻時不時的看向白露。
“白露姑娘,您沒事吧?”燒好水之後,走到白露旁邊,小心翼翼的問。
“和媽媽,我沒事,就是起的早了,有些累了。”白露努力揚起一個笑容道。
“啊,原來是沒睡好啊,”廚娘聞言放鬆下來,“這人沒睡好,確實容易覺得累,不過你們還年輕,現在不覺得有啥事兒,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那要是稍微晚睡一會,等第二日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渾身都難受的很,做飯都沒有力氣。”
“沒事,一會你伺候完主子們了,告個假去睡一會就是。少奶奶人好,對你們幾個姑娘也是沒的說的,肯定會同意的。”那廚娘還不忘安慰道。
白露白著一張臉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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