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請插花先生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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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小哥,不知謝大人到底找我何事?”董元自自認自己與謝金科並無交集,就算那日在青龍寺,偶然聽了他的一堂課,可他坐在最後,甚至連話都沒怎麽說,那位謝大人的視線也沒怎麽落在自己身上。
他實在想不到那位謝大人找自己有什麽事。
“董公子去了就知道了,”春劍賣關子道,“董公子放心,我們家少爺叫你去,絕對是好事。”
董元見他不願意多說,便也不再問,隻是滿臉疑惑的跟著春劍。
進了酒樓之後,春劍直接上了二樓的包廂。
叩叩叩——
“少爺,少奶奶,董公子來了。”
“將人請進來吧。”謝金科道。
“董公子,請。”春劍讓開身子,比劃一個請的手勢,笑眯眯道。
董元聽見謝太太也在這裏的時候,心內便隱約明白為何謝大人會讓他過來了。
先前還有些不情願的模樣,此時卻變成了緊張。
進去之後,便果真見到謝太太此時坐在謝大人的對麵,二人正含笑說著什麽,一派溫馨。
“謝大人,謝,謝太太,”有些拘謹的施了一禮道。
“董公子不必如此客氣,請坐吧。”謝金科道。
董元餘光看了一眼溫小六之後,這才慢吞吞的坐下。
“秋闈就要到了,想必董公子也已經在準備了吧?”謝金科麵容溫和的問道。
那董元一聽是問起科舉之事,臉上的拘謹便落了下來,有些難掩的落寞,抿了抿唇之後才道,“此事怕是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謝金科聽他這話,與溫小六對視了一眼,之後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天下書生莫不以能入進士科為榮,怎麽我瞧著董公子似乎不大情願?”
“或許其他書生皆是如此,但我並不想做官,也不想整日隻顧埋頭書中,讀那些反複讀過無數次了的書。”董元垂著腦袋道。
“可是做官能給人帶來榮華富貴,能讓人光宗耀祖,說不得還能留名百世,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榮華富貴不過過眼雲煙吧,於我來說,粗茶淡飯飽腹足矣。至於光宗耀祖,未必隻有做官一條路。至於留名百世,”董元淡然一笑,“人死如燈滅,計較死後之事又有何意義呢?”
謝金科此時才眼神略帶深意的看向這位董公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聽內人說,董公子喜歡插花、烹茶?”
“是,‘焚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許戾家’乃前朝民諺,雖到了我朝,這些習俗大多都已漸趨落敗,但小生從小便對花有一股天然的喜愛,寧願閑適家中,隻做個插花之人,便也足矣了。”
“多插瓶花供宴坐,為渠消受一春閑。插花卻乃雅事,隻可惜,現如今文人士子大多隻一心沉湎科舉入仕,追求富貴榮華,這樣的閑情雅致,卻已被舍棄了。”謝金科似也有些感慨道。
他自己本身就是個愛花之人,自然也能理解董元的心思。
隻是焚香點茶,掛畫插花,這樣的雅事,本與科舉並不衝突。
他對科舉入仕如此排斥,怕是問題的症結還是出在他父母的身上。
“謝大人說的不錯,前朝附庸風雅,不論文人士子,還是街頭小販,便是窮困農戶,適逢節日,也會在家中插上一束花,可現如今呢?”董元說著搖了搖頭,一副難以苟同的樣子。
“董公子不願科舉的原因難道也是因此嗎?”
董元聞言,卻突然沉默了下來,好一會之後才緩緩道,“科舉不過幾場考試罷了,我又何須去排斥此事。”
慘然一笑,“不過是因家中父母對光宗耀祖的偏執,讓我心生厭棄罷了。”
“不知董公子家中兄弟幾人?”
“不瞞謝大人,小生家中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隻是他們於讀書一事上,都無甚天賦,五歲開蒙,十歲父母便放棄不再逼迫他們繼續。而我從開蒙後,許是老天厚待,常得先生誇獎,父母便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甚至能感覺到哥哥與弟弟對我的羨慕之情。隻是時日久了,這樣的壓力背負在身上,便讓我逐漸產生了一種想要抵抗的心態,直到現如今,看見書本便覺得頭疼腦脹,那些字,似乎與我在作對一般,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董元說完臉上染上了痛苦的模樣,雙手捂住臉頰,那種被寄予厚望的壓力,讓他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旁邊站著的春劍和白露看著董元的模樣,頭一次知道,原來科舉也是這樣一件讓人痛苦的事情。
或許不應該是科舉痛苦,而是父母對家族的執念全壓在一個人身上的痛苦。
“此事你可曾與你父母談過?”謝金科聽完之後問道。
董元搖搖頭,“我不過提起一句,母親便打斷我的話,隻當我是讀書讀得累了,開始變本加厲的給我準備吃穿用的一應物品,平日裏說話做事也更加顧忌我的感受,甚至我的屋子,也被母親嚴令家裏的人不準踏入一步。若是侄兒侄女們不小心闖了進來,便要被母親嗬斥,回到家中之後,還要被自己的父母打罵,久而久之,便是幾個侄兒侄女也害怕與我來往了。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未曾說起過此事。”
“你父親呢?”
“父親每日忙著收租查賬,鮮少在家,若是在家,也大多與母親一般,不許我出門,隻讓我在家中讀書。”
春劍聽完愈發覺得這書生實在是有些淒慘。
想起今日他上門去叫這位公子出來時,那老婦人防備的模樣,不由有些同情的看著這位董公子。
世間美好之事如此之多,可這位公子,每日除了讀書便是讀書。
就連想要出門都難。
甚至自己的侄兒侄女,都不與他親近。
搖了搖頭,滿臉的感慨。
謝金科與溫小六也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未曾想到,這董元家中情況如此嚴重。
若真讓他去做個插花先生,不考科舉了,怕是那家人死也不會同意的。
溫小六也沒想到此事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棘手一些。
“謝大人,謝太太,小生知道你們今日將我叫出來是要做什麽,隻是我家中情況複雜,怕是父母不會同意我的要求的,若是讓二位為難了,先前做先生一事便請謝太太當做從未發生過吧。”董元似乎認命了一般的道。
“董公子,不知可否冒昧問一句,為何令尊令堂會對讓你入仕有如此深的執念?”溫小六問道。
董元卻搖了搖頭,“此事我也不太清楚,隻是先前聽父親提過一句,家中在幾十年前也曾輝煌過,出過大臣,隻是因後來犯下錯事,這才被貶落魄,成了如今的模樣。那位被貶的先祖在臨死前曾留下話來,讓董家的人日後一定要爭氣,重回朝堂,恢複往日榮耀。隻是也不知是不是家裏人犯了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從那以後出生的董家人,幾乎沒有一個能成才的,直到我的出現,讓父母,還有臨近的親戚,就好像見到曙光一般,一心便想讓我來實現先祖的遺願。”
若是如此,那怕是此事會更加艱難了。
溫小六心內雖這般想,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唇角掛著笑,“董公子也不必如此憂慮,此事若真要解決,還需令尊與令堂鬆口,我會找機會去與令尊令堂溝通的。董公子這個插花先生,我是定然不會放棄的。”
董元聞言,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雙眼,此時不由重新染上光芒,看向溫小六,“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董公子先回去,等過兩日時機合適了,我再上門拜訪。”溫小六道。
“那便多謝謝太太了。”董元站起身,鞠了一深深的躬道。
等董元走後,春劍滿臉好奇的上前,“少奶奶,您打算怎麽幫那董公子說服他的父母啊?奴才瞧著他父母怕是不好說服,而且還有董家族人呢。”
“好了,你就不用操心此事了,我有些餓了,你去跟掌櫃的說,讓上些好菜過來。”溫小六笑看了一眼春劍道。
春劍心內抓癢一般的好奇,卻又不好讓兩位主子餓著肚子。
隻好先往樓下去。
等春劍出去,謝金科看向溫小六,“不知娘子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金科哥哥猜一猜如何?”溫小六笑的狡黠道。
“如今能讓董元脫身的,無非兩個途徑罷了。一是改變他父母的執念;而是找人替代他的存在。隻是不知娘子的打算是哪一種?”謝金科笑著問道。
此時隻白露在屋內伺候,謝金科也沒什麽顧忌,放在桌子底下的腿往前,勾住了溫小六的腿細細的磨蹭著。
溫小六有些怕癢,想要挪開,卻被謝金科的雙腿給夾在了中間,動彈不得。
若是動作太大,怕是要讓白露發現了。
臉上微紅的瞪了一眼謝金科道,“金科哥哥既如此聰明,不如自己猜吧。”
謝金科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微微一笑,腿上動作停了下來,“猜中了可是有獎?”
“金科哥哥什麽都不缺,還想要什麽獎勵?”
“軟兒難道不知我想要什麽嗎?”謝金科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笑的有些壞的道。
角落裏站著的白露,恨不得此時不在屋內才好,聽著謝金科調戲自家少奶奶的話,耳根子都跟著紅了,視線落在地麵,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不過一會,春劍便進來了。
他進來之後,這屋內的氛圍便完全變了。
白露不由想著,春劍偶爾也還是有些存在的好處的。
一行人在酒樓用過午膳之後,便往回走去。
午後不必上午時分,陽光正烈,灼熱滾燙,街上的小販都變少了些。
“少爺、少奶奶,咱們要不坐馬車回去吧,實在太熱了些。”春劍手中拎著先前買來的東西,不由覺得後悔,先前的喜歡,此時都成了累贅。
謝金科看了一眼溫小六,卻見她正思索著什麽,好像並未覺得熱一般。
謝金科知道她怕是在想方才董元的事,沒有回春劍的話,隻看了他一眼,讓他保持安靜。
一行人不知又走了多久,溫小六這才回過神來。
“咱們走了多遠了?你們怎麽沒去叫個馬車啊?”溫小六問。
“少奶奶,您總算發話了,您要再不說話,奴才都要被烤焦了。”春劍哭喪著臉慘兮兮的道。
溫小六看著他汗流浹背的模樣,有些好笑,“你快去喊個馬車吧,一會中暑便不好了。”
春劍聞言便將手中的東西往白露手上一塞,忙飛奔著去找馬車去了。
隻是此時天熱,大多數人都在家中歇息,便是想找個馬車,怕是都不容易。
春劍最後還是在謝家的鋪子裏,找管事的借了輛馬車,這才算是解決了此事。
一行人回到府內,正要歇息時,霜降卻過來了,“少奶奶,三姑娘來了。”
溫小六看著霜降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蹙眉問道,“怎麽了?”
“三姑娘,臉上帶著傷”
“我知道了,她現在在哪兒?”溫小六問。
“已經來了好一會了,就在花廳。”
溫小六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又往花廳去。
剛踏進花廳,便見溫紜往常端正的身子,此時斜倚在扶手上,垂著腦袋,一身的頹喪。
“三姐。”
“小六,你回來了?”溫紜抬頭,看向溫小六,牽起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道。
溫小六看著她臉上的傷,饒是有了心理準備,此時還是被驚到了。
“誰幹的?”溫小六忍不住怒道。
她雖與溫紜確實不親近,且姨娘的死也是三太太一手造成的,但溫紜卻是無辜的。
三太太早就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她自然不可能再將這些過錯加諸在溫紜的身上。
況且,就算她不喜溫紜,那也是他們溫家的事。
溫家的人,還輪不到外人來欺負。
“是,是李二公子。”溫紜說話時,牽動自己臉上的傷口,不由疼的皺起了眉。
溫小六聞言臉色更冷,“他是因為你那日來府裏找我之事將你打成這樣的?”
溫紜沒有說話,但這態度卻明顯是默認。
“很好,那件事我原本不過隻是想讓他不要那般口無遮攔,沒想到他居然這般不依不饒,既然如此,那我便讓他徹底遂了心願。”溫小六冷著臉道。
溫紜看著此時的溫小六,忽覺有些陌生起來。
她身上的氣勢,好像真的恍惚讓她看到了還在世的祖母一般,帶著震懾。
------題外話------
最近在看天衣有風的《龍龍龍》,這已經是我看第三遍還是第四遍了,裏麵的人物、背景設定真的都好好。
我以前其實除了哈利波特,從來沒有看過別的西方玄幻小說,但天衣有風這本書真的很合我胃口,百看不厭。
可惜天衣有風現在好像不寫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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