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十四章課外輔導的效率取決於導師（中）
    大抵因為她所陷入的東西本身是個夢境,  又大抵因為她本身的狀態就是半夢半醒，安娜貝爾說出決定後，隻是一晃眼，就回到了那個可怕昏沉的房間裏。
    ……夢境魔法,  真的很可怕。
    切入點模糊,  逃出點模糊,  意識都可能被操縱,  完全無法找到法杖還擊,  甚至無法保持清醒——而法師界竟然沒有相對應“夢境”的任何記載,  起碼，泡在典籍裏長大的安娜貝爾,  從未見過“夢境”領域的研究。
    安娜貝爾心裏不禁升起了一些對那條藤蔓的主人的警惕：能夠有選擇地提取某些人的記憶或夢境，再將其轉化成折磨他人的武器……對方要麽是沉寂多年心理變態的法師學徒,  要麽是位劍走偏鋒的邪典法師,  而且還擁有不小的魔法天賦。
    況且，這次他是抽取了布朗寧過去的記憶,  轉化了布朗寧的噩夢——如果他直接放棄了伊娃，闖入夢境，折磨稚嫩版的布朗寧呢？
    嗬。
    把布朗寧拚命想要掩藏、有可能還在淌血的傷疤挖出來做坑害別人的手段，安娜貝爾倒是覺得,  藤蔓的主人對布朗寧比對伊娃更狠毒、更陰險。
    她今晚被卷進夢來隻是個意外,  對方肯定還沒察覺自己,  這是個好機會。
    會對布朗寧下這樣狠手的家夥……必須要調查清楚、早做防備……接著，以絕，後患。
    “喂。小姐姐,  你瞎愣什麽？”
    ——心裏咕嘟嘟對不知名敵人淌著厚黑學的大小姐回過神來,  就對上黑衣精靈半是困惑半是不耐的眼睛。
    安娜貝爾：“……”
    忍住,  忍住，把這個版本的布朗寧當熊孩子就好，這不是她男朋友，不能上手糊也不能對著哭。
    安娜貝爾低頭一看，嗯，依舊是那套有傷風化，穿在別人身上她想冷笑，穿在自己身上她會大哭的半透明服裝。
    她冷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我要換一套衣服。”
    洛森暫時收起馬鞭，有些新奇地撐著下巴，歪個腦袋看她，一張極端漂亮的臉天真又純潔：
    “小姐姐，你不準備為了貞潔一頭撞死在餐車上啦？我隻在古代電視劇裏見過穿著暴露就尖叫一聲往柱子上撞的人類。”
    說罷又抿嘴一笑：“我沒什麽見識，有點新奇，你再悶頭撞一下啊，剛才沒出血哎，撞得太輕了。”
    安娜貝爾：“……”
    忍住。
    忍住。
    轉換一下思維，不就是“布朗寧看見莫名其妙的半裸女郎歇斯底裏毫不動搖，他這隻精視女性肉|體為西瓜，絕不會色迷心竅”嘛。
    明明這個年紀是雄性最躁動的年紀。
    ……嗯，她反而該感到欣慰才是，冷靜。
    安娜貝爾有點頭疼地收攏雙臂擋住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洛森·布朗寧，我其實不是拍賣會的客人，出現在這裏是……”
    聽到這個陌生人念出了自己的全名，洛森眼底劃過一抹詫異。
    他在地下場所賺錢從來披著馬甲不用真名，唯一一個知道他真實姓氏的，是擁有一套拷問手法的伊娃·斯威特。
    “那你是誰？我絕不認識你。”
    他直接打斷這個俘虜，再次仔仔細細打量她一遍。
    這個時間段的洛森絕對能認出她的臉，看來夢境對自己這個外來者做了一些麵目改變的處理。
    但安娜貝爾沒想遮掩，她要解決眼下的危機，就必須得到布朗寧的全力幫助才行，就告訴他，她是未來經曆了某個魔法實驗事故的安娜貝爾·斯威特，宿敵肯定能確認——
    “你總不可能是安娜貝爾·斯威特。”
    黑衣精靈突然嗤笑一聲：“除去這張陌生的臉，你的三圍與她極其接近，如果說你使用了某種混淆身份的偽裝魔法，從身體上我能判斷你是安娜貝爾·斯威特，畢竟那個蠢貨擁有我所見過的最貧瘠的胸部，實在印象深刻——但我今天上午才折斷她的手臂，最高級的治愈藥水也不能抹去那塊淤青。”
    安娜貝爾心裏“咯噔”一下。
    她怎麽忘了，這個時間段的布朗寧，還在與自己互相……
    “哦。”
    一直觀察她表情的黑衣精靈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仰起頭來。
    他眼睛裏的深綠色緩緩向更深的漩渦轉變：“你，知道安娜貝爾·斯威特。你和她有什麽關係？”
    ……無論哪個版本的布朗寧，都聰明到讓她心驚肉跳。
    安娜貝爾沒有被他的手抓痛，她知道他多數時候不屑於對人類使用暴力，他隻是采取了一個最方便施壓審問的姿勢。
    ……被這樣抓在手心，沒人會覺得他隻是隻剛剛成年的小精靈。
    況且，這樣暗沉的眼神，足以超越粗糙的暴力。
    “我認識她。”
    安娜貝爾按捺下瘋狂跳動的心髒，一字一頓：“我知道你恨她，我知道你在澤奧西斯學院就讀，這些全部都是從你的親妹妹，洛莉·布朗寧口中聽見的——我是她的人類朋友，我剛剛誤會你被關在籠子裏才會謊報數字拍賣了你——我發誓，我對你沒有惡意。”
    洛森暗沉的眼神逐漸消散。
    安娜貝爾看著他的惡意消失，眼底衍生出更多的困惑與煩躁來。
    “你認識莉莉？”
    “我認識莉莉。”
    “你要如何證明？”
    “都可以。”
    安娜貝爾平和地說：“莉莉告訴我，你是個非常有能力的哥哥，我想你有一百種方法測試我是否在說謊。哪種方法測試我都可以，我也沒有必要騙你，布朗寧。”
    這些話說完，出乎安娜貝爾意料的是，洛森沒有再逼問她。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沉吟片刻，便鬆開了抓住她的手。
    “我知道了。”
    洛森立刻站起，將馬鞭放在一邊，收起了陰陽怪氣的表情。
    他淡淡道：“待在這別動，我出去給你拿一套能穿的衣服，穿好後詳細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就這麽相信她了？這麽簡單？
    【數分鍾後】
    安娜貝爾展開他遞來的服裝，稍稍鬆了口氣。
    一套規規矩矩的女仆裝，裙擺到腳踝，衣領有扣子，長袖長襪全部遮住，特別令人安心。
    再稍稍掀開衣擺打量，發現裏麵還有一條樸素的白色平角……
    安娜貝爾臉紅了紅，沒有開罵。
    剛剛洛森離開時她把自己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發現半透明的暴露服裝裏，還穿著半透明的暴露……
    總之，全是惡意。
    洛森沒說話，他當作看不見女孩臉上的紅暈，直接捂住眼睛，轉過身，還對她招了招手示意。
    安娜貝爾立刻忙不迭地把自己從內到外換了一遍，將那些辣眼睛的內衣外衣都推進床底。
    感到被衣服全部包裹，她終於在這一刻恢複了所有鎮定。
    “咳，我換好了，謝謝你。”
    他沒說沒關係。
    “現在說說。你是誰？”
    “我是……”
    我是未來的安娜貝爾·斯威特，這個夢境中唯一清醒的人，也是你未來的女朋友。
    安娜貝爾吞下實話，升起一些微妙的酸意。
    她沒想到，有一天在布朗寧麵前，用莉莉朋友的身份打掩護比報出“斯威特”的姓氏管用的多。
    她一直以為“斯威特”在他那兒是最特殊的，不管敵對中，還是交往後。
    但仔細想想，那點酸意就轉化成歎息——
    【肮髒的窮鬼，血液裏寄生著臭氣熏天的蟲子，一生一世夠不上金字塔塔尖】
    ——這話，是她當年親口對他說的，就在他們相遇的第二天。
    洛森當時直接衝過來，即使被她的防具燙到脫皮，也扭折了她的胳膊，表情仿佛是打算殺了她再殺了他自己。
    安娜貝爾還記得，那之後，助理還向他索要了一筆不菲的賠償金。而他在學院消失了數天，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滿滿的金幣袋子砸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表示“不會再做虧本買賣”，再沒直接傷害她的身體，你來我往的鬥爭緩緩製定規矩。
    所以，照這個布朗寧所說，他上午才扭斷了“安娜貝爾”的胳膊……
    他們的關係，正在最糟糕的冰點期。
    他這時……是真切在憎恨我吧。
    說起來，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待在這樣一個銘刻著斯威特家徽的地下會場工作，他又怎麽會喜歡上我？
    布朗寧對我的喜歡……會不會，還摻雜許許多多的討厭，隻是他擅長說謊，把我蒙在鼓裏？
    安娜貝爾撫過女仆裝的白色襯領。
    “莉莉的朋友”，這很好，這個隻圍繞拍賣場的夢境不可能讓洛森直接用聯絡喇叭聯係洛莉證實，它會幫助自己圓上許多邏輯漏洞，她一開始就推敲好的。
    沒什麽好沮喪，他不是她的布朗寧，把他當作談判對手就好，安娜貝爾，念出打好的腹稿。
    “我是莉莉的朋友，我沒有貴族姓氏，隻有一個名字，叫安妮（anne），在法術建構區第……”
    半真半假，安娜貝爾捏造出了一個貧民窟的女孩，她描述了莉莉小屋裏所有的細節，前往洛森家的道路，第五層的生活環境，還抱怨了不方便的生活用水，幾乎為零的居民保障……她說她結識莉莉是因為她喜歡的男生，有一次他疏遠了自己，讓她打工時恍恍惚惚的，無意間撞到從歌劇院下班的洛莉，和她討論起小女生的戀愛話題……
    接著，察覺到洛森眼裏的懷疑越發稀少後，安娜貝爾又紅著眼眶，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這裏，隻是結束兼職時不敢走長時間夜路，闖進了一條從未走過的小巷子，卻碰見了一個華麗的馬車和一個古怪的男人。
    她描述了男人身上的香水味，男人的皮鞋，男人的法杖，以一個貧民窟人類的口吻誇張形容出了上流貴族男士的小細節，又含糊道——
    “……那之後，我眼前一黑，再睜眼，就坐在了那個會場上。”
    “旁邊的人都在喊價，我好害怕，又發現籠子裏的是莉莉，就急忙把你拍了下來，想救你一起走。誰知道，你原來是她哥哥……還在這裏工作。”
    安娜貝爾最後揉著眼睛說：“我真的沒有騙你的理由，洛森，我知道你家沒有一點能被騙走的錢。除了錢，誰會無緣無故地騙人？訛詐的還會刻意繞開你，怕被你反訛詐。”
    洛·反訛詐過好幾次·森：“……”
    這是大實話。
    畢竟還不是那位成熟的澤奧西斯第一奸商，初入法師界就在拍賣會摸爬滾打的小精靈輕咳一聲，想到自己剛剛對妹妹好友的惡劣言行，有些尷尬。
    他徹底相信了安娜貝爾這套細節完全真實，構造完全虛假的瞎話。
    況且，她看他的眼神，真的不含一絲惡意，還有那麽點……戀慕的意思？奇怪。
    “安妮，你似乎是被暗巷裏的貴族法師害了，一般而言，貧民窟的人不可能坐在客人的位置上。剛才……是我誤會了你，別害怕，對不起。”
    安娜貝爾終於從他話裏聽到一點真實的溫和感，她暗暗在心裏給自己比了一個v。
    多年宿敵經驗，終於騙到一次，雖然騙的是10不完全版本的布朗寧，但也好歹是次進步！
    “當務之急是從這裏出去，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家裏還有沒有人……”
    “我想在這裏工作！”
    安娜貝爾急忙道：“我想跟著你……我、我……我家裏沒有人，今天的兼職沒去也肯定被辭退了，催、催債的應該……我可以在這裏幫你幹活！我很能吃苦！”
    洛森皺眉盯著她，那目光即使看在“妹妹朋友”的份上柔和許多，卻也大概是看著傻子的眼神。
    安娜貝爾·傻子·斯威特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細細嫩嫩、白裏透紅、一看就嬌生慣養的手。
    ……幹什麽，手好看不代表不能吃苦！她可是抱著隨時被當做“劣等貨”侮辱的覺悟回到這個噩夢裏的！
    “……我，我雖然沒幹過粗活，但擁有良好的學習積極性，可以——”
    “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大小姐著急的搶白。
    洛森豎起戴黑手套的那隻手，衝她“噓”了一聲。
    安娜貝爾立刻捂住嘴，看他微微拉開門。
    “這裏已經處理得差不多，違規客人可以交給我。”
    門外的人粗啞笑了幾聲，含著比布朗寧裝腔作勢時油膩得多的惡感。
    “沒胸沒屁股的爛貨，你也有調|教的興致。”
    安娜貝爾捏緊手心。
    洛森則立刻跨出去，在安娜貝爾的視線中掩上門。
    她聽見他用很厭煩的口吻說：“沒辦法，工作……”
    “行了，別扯有的沒的，夫人要見她。”
    “夫人要見？那你要給我點時間打理打理。”
    門外人又粗啞地笑起來。他的笑聲有點耳熟，像含了濃痰。
    “你他媽有什麽好打理，毛病一堆的破精靈，每次調|教連手套都不脫，難不成這次還要提褲子？”
    “萊爾，這不是沒辦法。”
    洛森也笑著回複：“這個鬼地方一旦脫了褲子就穿不上，我可不想模仿你，考出侍酒師的執照，卻因為脫了褲子變成那位太太的狗。”
    安娜貝爾屏住呼吸。
    ——門外的男人，竟然是萊爾·德。
    母親的那位……禦用侍酒師？
    萊爾·德眯縫了一下小眼睛，往洛森擋住的房間後瞅了瞅，沒看到什麽人影，卻看到了安娜貝爾之前隨手塞進床底的半透明服裝。
    哈。慣會裝樣子的精靈。
    “起碼我能觸碰擦著香水的貴族女人。”
    他得意地說，“你隻能用馬鞭抽那些黃黃黑黑的皮膚，從人類的嘔吐物裏撿金幣，是不是？”
    安娜貝爾像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
    不知怎的，一直豎著什麽防備的洛森迅速向後屈膝，把她抵了回去，感覺像擋住了後方試圖衝出籠子咬人的小動物。
    萊爾沒察覺到什麽端倪，在安娜貝爾狹窄的視角範圍中，夢境裏的這個男人還沒有那麽臃腫、肥胖、醜陋，但掛著一對黑眼圈，臉色發青。
    他粗聲命令：“收拾幹淨點，小精靈，夫人要見她，立刻，馬上。”
    “好好，我這就準備。”
    洛森合上門，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這才低頭向下看。
    他很奇怪：“你在幹嘛？”
    安娜貝爾：“我要咬他！”
    “你不嫌髒？”
    “……”
    對哦。
    安娜貝爾閉上嘴，又收到他一次看智障的目光。
    “你蹲在我的膝蓋旁幹什麽，要抱我大腿？”
    “……你的大腿不能抱嗎？”
    當然不能，區區人類。
    ——安娜貝爾讀出如此驕傲的八個大字。
    她忍了又忍，還是泄露出一絲絲咬牙切齒：“我就要抱。”
    “二十多歲的女人抱十八歲小男生大腿，不愧是人類，真不害臊。”
    “……”
    你是個鬼的十八歲小男生，你將來哄我騙我拽我強吻我就想不起來了是嗎，你們精靈各種操作狗的很，你全家都不害臊！！
    安娜貝爾怒極，決定黏在他的膝蓋上。
    正處在嘴賤（青春）期的小精靈隻好彎腰撕她：“快點，準備一下，我們去見夫人，你待會兒在外麵等我，別亂說話，我會搞定……”
    “我不！”
    小精靈可沒有心情哄她。
    他這個年紀正覺得一切人類女性的肉|體都是大西瓜，一切人類女性的魅力都是雄性眼瞎——不這麽做心理建設他遲早要被伊娃搞黑化。
    “快起來。”
    看在這是莉莉唯一的人類朋友份上，他苦惱地拽拽她，掏心掏肺教導了一句大實話：
    “我不是豪門有錢老男人，你這樣的負責去抱其他老男人的大腿，我這麽年輕帥氣的精靈是要去抱貴族有錢老女人大腿的，我們倆各抱各的，你不要搞錯對象。”
    安娜貝爾：“……”
    你就是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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