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十五章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純粹的巧合（上）
    【八年後】
    法師塔建在馬哲爾加海峽邊,  緊鄰蒙多維山脈。
    這座象征法師界最高權力、最高榮譽的塔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塔”——也並非中古意義上的“城堡”——
    事實上，非要形容的話，它就像是一座巴比倫空中花園,  隻不過同時擁有石柱、噴泉、羊皮紙、巨型日晷、拱形窗戶與筆直漆黑的柏油公路、便利店、打印機、鋼化玻璃幕牆、多部電梯、wifi。
    順便一提，它是真正通過魔法浮在半空中的,  它門口的公路是個從地麵懸空延伸、極大極長通向半空的半透明緩坡,  這道緩坡公路會隨著氣候與節日隨機更換外觀。
    而且不管你是擁有古典馬車的守舊貴族，還是喜歡開跑車的時髦學徒，或者騎著獨角獸的新潮小姐——
    你們統統都得把自己的駕駛工具弄上這道緩坡，再把它（或它們）老老實實停在法師塔地下二層的停車場。
    每小時還必須交十二顆銅幣停車費。沒有銅幣就刷卡。接受金幣找零。
    ……沒錯。
    法師塔就是這樣會想方設法從每個細節摳錢的法師界最牛官方機構，畢竟研究魔法真的很燒錢,  而法師們和貴族們的關係太微妙了（。）
    上坡要錢,  泊車要錢,  如果你隻是待在一樓大廳抱著胳膊等人,  同樣最好花點錢買杯咖啡。
    “不。”
    薇薇安·蘭姆摘下自己的墨鏡,  衝端著咖啡的售貨員假笑。
    “我不需要一杯咖啡。”
    她染成淺藍色的發絲卷曲著在臉頰邊跳動,  略嫵媚地咬著鏡腿,  上上下下把這位外表中年的法師打量一遍，“你覺得，我如果買一杯咖啡,  你能年輕幾百歲？”
    外表中年的法師漲紅了臉。
    “我的外表年齡是4——”
    “抱歉，抱歉，爺爺,  我是說真實年齡。”
    “……”
    試圖通過賣咖啡要她電話號碼的法師憋紅著臉走了。
    嘖，這群書都讀死的魔法呆子。
    法師學徒薇薇安戴回了自己的墨鏡，也沒心思理清“在法師塔裏呆了幾百年還被打發到第一層的休息大廳賣咖啡的法師是在整個法師群體裏混得多差的法師”這種小事，反正她就是要敵視、歧視整個法師群體——她是說,  不就是法師嗎，不就是能正式進入這座閃閃發亮的城堡工作嗎，不就是一幫走了大運的書呆子——
    “蘭姆。”
    薇薇安在墨鏡後翻了好大一個白眼，然後轉身，衝來人揚起格外甜美熱情的笑容。
    “哎呀，您好，斯威特大法師，好久不見，今晚可以抽空賞臉蘭姆家的晚宴嗎？”
    一邊甜美熱情地笑著，一邊張開雙臂抱了上去。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法師幾乎被她勒斷氣了。
    她試著掙脫、未果——隻好從聲帶裏擠出詞——
    “蘭姆，我們昨晚才在酒吧見過，而且一小時後我們就約在澤奧西斯酒店街最大的俱樂部參加你那該死的慶祝派對，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薇薇安滿臉熱情地在她耳邊說：“閉嘴，斯威特，我雇了記者在那個角度拍照，明天的新聞頭條必須是蘭姆繼承人與斯威特家的年輕法師友誼長青，否則我現在就用絲巾勒死你。”
    安娜貝爾·斯威特：“……”
    她抽動了一下眉毛，默默等著薇薇安完成一係列虛假營業。
    等到薇薇安終於肯示意記者離開，而她的氣管終於逃脫了那條絲巾時——
    薇薇安一把拉住安娜貝爾的胳膊，用高跟鞋所能做到的最高速度衝向停車場。
    “快點快點，派對還有一小時就開始，你需要梳洗打扮——她們說請來了每一個願意接受邀請的學院同學，你還記得和你上同一堂月相形狀的莎倫吧？”
    “……不記得了。”
    “莎倫為了見你一麵激動的打翻了蟾蜍毒液，現在躺在校醫室！哈！”
    “……哦，這是值得笑的事嗎？”
    “我是說，斯威特，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法師，德裏克後第二位大名鼎鼎的火焰法師，而且你還是個女巫，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女法師，這個歲數這個登記時間已經破記錄了，你知道那幫無聊的女人總把年齡看得很重，所以她們總會對女性法師說酸話……可現在你和她們一樣年輕，還是個法師，哈！——所以給我立刻出發去店裏，換掉這套醜到爆的製服袍子，今晚你將是派對明星——你已經是整個年輕貴族圈的明星了——斯威特，知道嗎？”
    真不明白朋友從一個星期前就揪著“成為法師”這點反複發瘋是為什麽。
    “我跟在父親身邊經曆了整整六年的魔法修習，又花了整整兩年閉關整理我的法術理論報告，薇薇安。一頭猴子都能成為法師。”
    薇薇安：“哈！本小姐依舊是個學徒！而且本小姐不是一頭猴子！驚喜嗎？！意外嗎？！”
    安娜貝爾：“……”
    為了防止再次被威脅用絲巾勒死，她不得不在薇薇安瘋瘋癲癲的橫衝直撞中插入話題：
    “薇薇安，事實上，我並不是‘史上最年輕的大法師’。”
    薇薇安此刻已經衝進了電梯。
    聞言她凶狠地扭回頭來。
    “什麽？！”
    安娜貝爾的高跟鞋尖稍稍後退了一小步。
    但她麵上還是很鎮定的用法杖點亮了負二層的按鈕。
    電梯門關閉。
    “你剛剛讓人搶在你前麵辦理法師注冊了？”
    薇薇安放聲在密閉的空間裏質問道：“你讓人搶在你前麵了？嗯？為什麽？斯威特式的優雅步伐？慢吞吞的走路？還是什麽寫在書裏的謙讓禮儀？”
    首先，謙讓禮儀不是寫在書裏的，它應該從小被你銘記在心裏。
    安娜貝爾輕咳一聲：“沒，完成答辯和注冊的過程都十分順利，父親也早把我的報告給前輩們看過……”
    “那是怎麽回事？哪個家夥還能搶在你前麵？嘿，我在休息大廳時都打聽清楚了，今天隻有一場法師資格答辯！斯威特家族預定的答辯！”
    “……薇薇安，冷靜點。”
    安娜貝爾現在稍微有點後悔用這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了。
    “剛才我注冊結束，去七層辦理法師塔的入職登記時，意外聽到一位老法師說，有個在外地修習的法師學徒，提前我一個月，向法師塔遞交了超過五百項的創新法術成果，間接導致法師塔在三個不同的領域推出劃時代的魔法研究。所以，如果那位學徒能成功趕回來注冊報到……他才是史上最年輕的法師。”
    薇薇安：“……”
    她停止了吼叫。
    特別平靜。
    “不存在這種學徒。”薇薇安和藹地說，“斯威特，創新法術成果不是一銀幣五包的糖果。超過五百項？不好意思？那位學徒是什麽能把一分鍾當一年用的世界級時間管理大師嗎？”
    安娜貝爾：“可……”
    “沒有可是。那隻是那些書讀傻了的呆子喝咖啡時編出的都市傳說。哦，如果你告訴我對方兩百多歲，可信度還會高一點點。”
    安娜貝爾：“那個老法師說，對方和我一樣年輕，不到30……”
    薇薇安：“虛報年齡而已。不好意思，你們有人真正見過那位‘學徒’嗎？嗯？那些成果和身份資料是怎麽寄過來的？”
    安娜貝爾：“……據說是傳真。而且收到的時候打印員太驚訝……用咖啡弄髒了一大半的紙質報告。”
    薇薇安：“哈。”
    電梯內安靜了。
    安娜貝爾默默地看著數字逐漸跳到“-2”，暗自慶幸朋友的情緒完成了“該死她竟然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法師”→“該死她不是史上最年輕的法師”→“哼我就知道她是史上最年輕的法師”的過程。
    ……起碼比開始時瘋瘋癲癲的狀態好多了，而現在她們可以平心靜氣互相交流了，不是嗎。
    “停車場到了。”
    情緒平靜下來的薇薇安沒再扯著安娜貝爾跑，但因為對方慢吞吞的動作，她不得不扯著她快走。
    慢吞吞的安娜貝爾：“等等，我家的馬車在……”
    “你是去參加派對，斯威特，不是參加會議。”
    薇薇安把墨鏡推向頭頂，從牛仔褲後袋拿出法杖——
    “看看這台！我新買的，怎麽樣？”
    一輛大紅色塗裝的阿斯頓馬丁閃了閃車燈。亮藍色的車燈。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轉身就走。
    “我家的馬車是在……”
    “斯威特！回來！你必須坐著我的新車去參加派對——你今天必須坐進‘跑車’這個時尚東西裏！你回來！你這個次時代的維多利亞古董！”
    安娜貝爾：“不。”
    這位史上最年輕的法師、史上最古板的小姐什麽多餘的話都沒說，但嫌惡之情已從這個簡單的“nope”裏溢了出來。
    薇薇安跺了跺腳：“今晚的派對我可是特地請到了那個搖滾歌星——”
    安娜貝爾立刻轉身回來。
    “哪位搖滾歌星？”
    薇薇安衝停車場的天花板翻翻白眼。她現在每一次見斯威特都要翻好多次白眼。
    “有一把無比酷炫的手製電光吉他，綠眼睛的那位搖滾歌星。”
    安娜貝爾迅速坐進自己堅持八年未曾坐入的“新時代垃圾”裏。
    薇薇安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她還沒來得及把車鑰匙插進鎖眼，後座的家夥就急不可耐道：“莉莉現在怎麽樣？演唱會還順利嗎？新專輯賣的怎麽樣？簽售會是不是——”
    薇薇安重新“啪”地戴回墨鏡：“不，沒有任何生物在和她聯係時‘稍稍’提過你，你今晚可以親自去問問莉莉。”
    安娜貝爾：“……”
    她一臉冷漠地靠回車後座。
    “我剛剛追問的不是這種問題。”
    “哦，你在乎的不是這種問題。”
    “……我在乎的是電光搖滾。
    “沒錯，你在乎的是電光搖滾。”
    “……薇薇安，快點，我們一小時後要參加派對。”
    “啊。”
    薇薇安一邊倒車一邊說：“莉莉新發的專輯叫什麽名字來著？斯威特？既然你這麽在乎電光搖滾。”
    安娜貝爾：“……”
    “我是史上最年輕的大法師。現在我命令你趕緊開車，蘭姆……嘶！你為什麽要打開車載音響播放這種刺耳朵的噪音？”
    “哎，斯威特，這明明是你愛的電光搖滾。”
    “……”
    安娜貝爾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永遠是最明智的選擇。
    ……她有點想低頭玩手機遊戲了，可她的手機八年前全部扔進垃圾桶了，跟在德裏克身邊學習與閉關學習都不需要什麽新潮的電子產品。
    所以安娜貝爾的手指隻是抽動了幾下，便索性閉上眼睛，假裝睡著。
    對於一切與“假裝”相關的東西，她現在都很在行——於是薇薇安從後視鏡看了一眼，立刻關閉了吵鬧的車載音響，老老實實開起車來。
    她花了五分鍾左右繞出來，找到停車場出口的收費處，然後迅速駛近——
    咦。
    沒有收費顯示，也沒有保安。
    薇薇安降下車窗，往收費處的窗口裏看了一會兒，發現那扇小門是開著的，裏麵有些嘈雜——
    法師塔負二樓的停車場可不隻是用一根簡簡單單的杆子攔住，如果沒有收費的保安施法，你壓根無法穿過魔法光膜。
    她又看了一眼後視鏡，安娜貝爾依舊靜靜睡著。
    ……薇薇安皺眉，隻好下車，走向收費處。
    “有人嗎？繳停車費，麻煩來人操作一下把光膜去掉……”
    小門裏不僅僅是嘈雜，而且是煙霧繚繞的。
    薇薇安可不是挑剔的安娜貝爾，她撥撥新染成淡藍色的卷發，饒有興致地走了進去。
    小屋裏擺著幾張桌子，香煙、酒精、油炸食品的氣味混雜在一起。
    而最裏麵、煙霧最重的小桌子，坐著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法師，似乎正和對麵的法師玩紙牌。
    薇薇安在心裏吹了聲口哨。
    當然不是那個外表年齡七八十歲的保安，他對麵的法師背對她，一頭栗色的長發紮成低馬尾，漂亮修長的手指夾著紙牌與香煙，隱在煙霧中那一小塊模模糊糊的側臉線條英俊極了。
    按照她遍閱帥哥的經驗，隻憑留長發的背影與一小塊模糊線條就能這麽帶感的，絕對是個極品。
    “我打擾你們了？”
    薇薇安走過去，看著保安，手指卻搭在栗發法師的椅背上。
    “抱歉，但我和我的朋友急著繳費離開……或者你能向我介紹一下你自己嗎，先生？”
    栗發法師動了動，側過身來，似乎是通過煙霧打量她。
    他指間的香煙應該是劣質的，因為它點出的煙霧太濃了，薇薇安靠這麽近都看不太清這個男人。
    “抱歉。”
    不過他聽上去也很性感，“我不和藍頭發的女孩約會。”
    ……盡管對方的品味似乎很差，但薇薇安實在有點眼饞，她決定繼續調情：“哦，那你願意和紅頭發的女孩約會嗎？”
    大不了一盒染發劑解決嘛。
    “不。”
    對方卻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我恨紅頭發的女孩，她們要麽是蠢貨要麽是傻瓜。”
    薇薇安：“……所以你真的不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不能，真的很抱歉，漂亮的小姐姐，我才剛剛從火山回來，身上連一枚銅幣都沒有……我發誓如果我有銅幣肯定會請你喝酒。”
    現在薇薇安聽出來了，對方口吻裏的輕浮與放蕩與她如出一轍——
    “當然啦，如果我真的有銅幣的話，得先把停車費付給這位保安。每小時十二銅幣，法師塔簡直是在搶錢，是吧？”
    薇薇安對他的興趣正隨著他說出的話減少。
    但看在這極品的背影與模糊側臉上，她還是最後打算搏一搏：
    “哦，所以你也是停車在這裏的法師咯？我喜歡開車的法師。我停在這的是阿斯頓馬丁，你呢？”
    “摩托車。”
    “……哇哦，摩托車還是挺酷的。哈雷嗎？”
    “哈哈哈，怎麽可能。”
    “抱歉，我對摩托車的牌子認識不多，所以也不知道那些頂級的……”
    “哈哈哈，怎麽可能，我什麽牌子都買不起。”
    “……”
    “不過我的摩托車是自己組裝的，超酷。”
    “……”
    “所以我說每小時十二銅幣真的很不合理，對吧，要不我也不會坐在這和對麵的先生玩紙牌……好的，攤牌……嘿，我又掙回了一小時車費！再來一局？行啊，再來一局我就能免費停車啦……小姐姐……哎，小姐姐，你走啦？”
    安娜貝爾正猶豫著要不要解除假睡狀態下車看看，就見薇薇安氣憤地鑽了回來。
    她把自己重重地扔在駕駛座上，發出一聲響亮的冷哼。
    安娜貝爾不禁揮了揮手：天，她一股煙味。
    “真倒黴，我剛才遇到了一個掃興的奇葩。……可惡，為什麽有那張臉的要做這種窮酸事？上輩子窮大的？還是掉錢眼裏了？”
    “……怎麽了？”
    “哦，你已經清醒了……沒什麽。就是保安在玩紙牌，五分鍾後他會過來收費放我們通行……不到五分鍾，也許兩分鍾……好吧，他已經走出來了收錢。”
    薇薇安嗤笑一聲：“一直在被那個窮酸鬼出老千都沒察覺到，算什麽法師啊。”
    安娜貝爾不明所以地探出頭。
    小房間裏依舊煙霧繚繞。
    薇薇安瞥她一眼，又忿忿補充：“出老千的也是個法師……出老千的確挺帥，但為了一小時十二銅幣的停車費出老千？沒見過的！簡直極品！”
    安娜貝爾：“……”
    她不明所以地收回視線。
    “所以，你一開始就不要看臉去撩陌生男人啊，薇薇安。走吧，派對快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一個也許並不需要我指出的細節：
    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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