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十二章小學雞的世界也不存在火葬場（下）
    【淩晨一點整】
    捷克的手才堪堪舉到一半,  還沒叩到實感，門就從內打開了。
    作為一個法師學徒，他明明不該懼怕“門沒有人推也沒有風吹卻自動打開”這種事……
    “進來。在書房。”
    ……可配合上朋友隱在一片漆黑裏的傳聲,  與他這頂多隻有幾度的口氣，捷克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緊緊手裏的大塑料袋,  向前邁了幾步,  塑料袋內的東西互相摩擦出刺耳的音響。
    “保持安靜。”
    隻聞其聲不見其麵、仿佛恐怖片boss的朋友頓了頓，口氣低到了零下幾度：“我鄰居睡著了。”
    捷克：你以為你鄰居和你一個種族，隔著一百米都能聽見蟲子拍翅膀啊。
    而且你鄰居睡著了和我走路有什麽關係，你什麽時候開始在意鄰裏關係了。
    ……雖然很想這麽把吐槽噴射過去，捷克還是收斂了動作,  躡手躡腳走進了洛森的公寓。
    這個行為的難度挺大——無他,  公寓中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裏麵行走幾乎媲美在深水區域遊泳。
    捷克硬著頭皮走了好一會兒,  終於,  他循著魔法的痕跡找到一扇閃著微光的門——
    “你來了。”
    手裏拿著連接到一半的數據線,  洛森·布朗寧回過頭來。
    他背後是數百台懸浮排列在一起、占據了整麵牆、微微亮著綠色熒光的顯示器——這上百台懸浮的顯示器本身就由淺綠色的咒紋、細密的不知名流動性金屬、圓形的盧恩符文構成——而顯示器上亮起的熒光就是這房間內唯一的光源、也是捷克剛剛瞥到的光源了。
    這由魔法組成、呈現效果極其賽博朋克的一幕差點沒震花捷克的眼。法師學徒瞻仰法師的魔法成果，總會有種飄向空中的玄妙感。
    ……他就該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有機會搞懂這個學神室友的魔法研究。
    “你……你家裏怎麽不開燈？”
    洛森：“窮,  省電費。”
    捷克瞬間被這接地氣的回複拉回地麵。
    他撓撓頭，緩解了剛剛那麽一瞬間“覺得我兄弟很偉大很牛逼”的尷尬錯覺，把手中龐大的塑料袋遞過去。
    洛森接過袋子,  一邊拆開翻找一邊問：“都買齊了？”
    “按照你短信裏說的，都買齊了。”
    “很好。”
    “呃，我姑且問一下，魔法材料和幻影墨水能夠理解,  能量棒也能理解，可為什麽還有一隻塑料咖啡杯……”
    洛森沒答話，他把杯子拿出來，小心地打開一個小紙袋，倒入了些許褐色的粉末。
    之後，又小心地用玻璃棒引流，倒入了適量的熱水。
    捷克不禁屏住了呼吸。
    接著，洛森攪了攪杯子，將其端到嘴邊，喝了一口。
    “嘖，這個盜版牌子一點咖啡味都沒有。”
    捷克：“……”
    洛森：“你看什麽看，我杯子碎了。”
    捷克：“為什麽？”
    他這句為什麽代表了許許多多的問號。
    可洛森麵無表情地統一回答：“腦抽。”
    “……如果你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了。大半夜的突然用緊急求救信號開頭，給人發‘去超市替我采購東西再送過來’的短信，胡來也有個……”
    “捷克，我喊你來，絕對不僅僅是為了節省一隻杯子的錢。其實，今天我……”
    捷克：你剛剛說了“不僅僅”是吧。你就是打算讓我替你節省一隻杯子的錢對吧。
    “兄弟，你能不能看開點，別這麽小心眼。”
    捷克心累地歎了口氣，揮手打斷了洛森，無視對方的欲言又止，“決定和斯威特訂婚的陌生男人又不是我，我隻是通知你這個消息，你沒必要一直折騰我，這真是太幼稚太無語了，你又不是那些剛入學的小學徒，能不能盡量保持成年人的冷靜，做到一個法師該有的樣子，處變不驚……好好，好好，你剛才想講什麽？”
    洛森放下舉起的手。
    他保持著成年人的冷靜道：“我找到那張照片裏的男人身份了。”
    捷克騰地跳了起來，臉險些砸在洛森泡好的咖啡杯上。
    “什——什麽——是哪個野男人？！走，洛森，我們去找他決鬥！”
    洛森：“……”
    因為今晚要宣布討論的事情太多，他決定暫且無視朋友說一套做一套、啪啪啪自打臉的表現，對此不發表評論。
    成年的布朗寧法師繼續冷靜道：“照片裏的男人並不是斯威特的未婚夫。不要弄壞我的新咖啡杯。”
    捷克：“什——什麽——怎麽會？那斯威特怎麽會和他共同出現在——”
    布朗寧法師做了一個壓低音量的手勢。<101nove.comp粉頭子·喬治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也許是角度錯位，也許是某個意外，或者對方是斯威特除未婚夫以外的地下情人。”
    說到這，洛森接上了手上的數據線。
    他身後的特製魔法顯示器閃了閃，最終匯成一塊巨大的顯示屏——
    屏幕上，是那張自拍照片經過數重處理後，單個放大的男性側臉頭像。
    頭像停滯了大約三十秒後，又迅速衍生出一係列信息——正麵演算圖，上空演算圖，動態模擬，當時場景模擬，多個角度切換，然後閃現到幾條模糊的新聞報道配圖與——
    “約瑟夫·利昂。”
    洛森淡淡地說：“青年法師學徒交流賽時，他是斯威特在報紙上的最佳緋聞對象，和她一共約會三次，在劇院被媒體拍過親密照片，並且在某次產業會議直接試圖與斯威特在盥洗室發展親密關係。”
    捷克：“……後半部分也是你調查出來的？”
    洛森：“不，我記憶精確。”
    捷克：“……斯威特法師還記得這人姓氏以外的名嗎？斯威特法師應該記憶也很精確。”
    洛森：“閉嘴，你要不要聽了。我說記憶精確就是記憶精確。”
    捷克：“……”
    行吧，具體到時間地點次數的“記憶精確”。
    這點醋也能連著吃八年也是小心眼得很厲害了。
    “斯威特多年前就對他表現過一定程度的反感，所以我想，即便排除斯威特對感情的忠貞觀、假定她在‘未婚夫’之外還存在‘地下情人’——這個利昂也不可能是她的選擇。”
    洛森動動手指，刪掉了顯示屏上所有的圖像：“所以，你所說的那個‘未婚夫’，他重新成了一個無從下手的神秘形象。”
    捷克突然有點不詳的預感。
    “僅有的線索是你提供的，‘兩年前，法師塔下小城市，出差時停留的咖啡館，即將下班的未婚夫’……所以，我特意鑽進法師塔第12層的魔法網絡數據庫，找到了這些。”
    隨著咒語在鍵盤上的輸入，顯示屏上出現了一段清晰無比的視頻。
    是加持著隱身咒語的捷克，與穿著樸素、走進咖啡館的安娜貝爾·斯威特。
    兩年前的她把自己遮蓋在黑框眼鏡與巨大寬簷帽裏，裹著一件厚厚的圍巾，臉上還點著雀斑。
    那時是初冬。
    捷克瞠目結舌地看著。
    兩年前的安娜貝爾在屏幕上款款坐下，對著女招待點單要求紅茶與可了那句話。
    ——並讓捷克再次切實聽到，因為他的朋友坐在旁邊，又隔空“唰唰唰”畫了幾個咒符。
    捷克瞠目結舌地轉過頭去。
    “我弄出了聲音，這樣你能理解得清楚一點。”
    ……這根本就不是重點！我才沒對著一段兩年前的視頻要求音畫同步！
    重點是、重點是——
    “那是一家學徒限定的古樸咖啡館！根本不存在任何電子監控！一個掌握魔法的學徒的過去影像也不可能被錄入普通人類的監控設備！魔法網絡的數據庫裏不可能有——”
    洛森點頭：“當然，這又不是監控，這是我在魔法網絡研究的數據庫上做了反複精加工和魔術定位後，又疊加了幾層還原魔法，最終達到的時間追溯效果。它比監控有效多了，喏，還可以更換視角，隻要在這個時間範圍內。我管這個魔法叫‘be  viewer’。”
    他話音剛落，顯示屏上的視角就變成了女招待的眼睛，兩年前的捷克鬼鬼祟祟的透明身影完全消失了。
    兩年後的捷克：“……”
    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要短路了。
    短路之後爆炸。
    boom。
    “你等等。你等等……”
    捷克甚至顧不上去驚歎剛剛朋友口中的東西是多麽又一個牛逼的創新魔法——帶畫麵帶聲音卻能完全與施術者隔離、安全性百分百的時間回溯可不是牛逼壞了嗎——他也顧不上去吐槽這個隨意的魔法名，還有為什麽這隻精真的能把過去的時間按照想看的視角‘調台’啊——最最關鍵的重點是——
    “你放棄之前決定進入的13層，暫停計劃去12層無償研究，就是為了搞明白這個？”
    捷克越說越難以置信：“為了搞明白你前女友的現任是誰？你直接換了研究範圍？”
    這已經不是小心眼了，這是針尖大的心眼吧？？
    洛森瞥他一眼，有些意外他這麽震驚的反應。
    “這和前不前任沒關係。”布朗寧法師一臉理所當然，“搞明白宿敵的現任是誰，然後去找到對方，送給他樸素的大麻袋，照臉給他幾百拳再照關鍵部位給幾百腳，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捷克：……這不正常！這一點都不正常！你清醒一點！你不要直接把“酸澀無比悵然若失文學”轉化成“街頭暗巷痞子暴力實錄”啊！
    人家隻是恰巧和斯威特訂婚了而已，又沒有殺人放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心，但兄弟，你不能這樣，這是不對的……”
    “看完再發表意見，別瞎想，捷克。我想揍對方並不是為了什麽嫉妒撒氣，我單純手癢。揍不到他就隻能揍你。”
    被噎回來的捷克：“……”
    他隻好閉嘴繼續看。
    視頻已經到了自己倉皇離開的時候——安娜貝爾獨自坐在咖啡桌前，一邊閱讀手裏的書，一邊等著那位“下班來接自己的未婚夫”。
    ……一小時後，對方卻未曾出現。
    對麵無糖可樂裏的冰塊已經全部化開。
    而一小時五分後，安娜貝爾抬起頭，再次叫來女招待。
    女招待的笑容裏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可憐：“他又爽約了？”
    安娜貝爾沒什麽波動，她似乎是習慣了，僅僅點點頭。
    “……還是老樣子，一隻炸雞腿，一盒辣椒洋蔥圈，一杯無糖可樂打包帶走？”
    安娜貝爾依舊頷首。
    “他工作很忙。”她簡單地說。
    半小時後，女招待拿來食物，而安娜貝爾喝完了自己那杯咖啡。
    她重新慢慢把圍巾裹住自己的口鼻，無視了附近桌男人若有似無的視線，一手拿起打包盒，一手抱著書離去，身影淹沒在初冬的小雨裏。
    稀鬆平常，仿佛這再正常不過。
    五分鍾後，女招待來收拾桌子。
    她一邊用小噴瓶噴灑清潔噴霧，一邊翕動嘴唇。
    布朗寧法師用咒語放大了那句話。
    “每個星期都是這樣……”
    最終，女招待也退出了畫麵，視頻戛然而止。
    布朗寧法師終於停下咒語。
    他陳述道：“所以你看，他們感情不好。更確切的說，感情冷淡。哪個合格的未婚夫會讓未婚妻每個星期都在咖啡館裏等待一個半小時，再讓她拎著餐盒主動去找自己？”
    捷克沉默了一會兒。
    他懂了。他知道洛森想幹什麽了。
    但既然那枚戒指還戴在斯威特的中指上，這行為就是不對的——
    “捷克，不，我壓根不會做你想象中那樣惡劣的事。撬牆角這種低賤的人類行為我才不屑於幹。”
    ……說這話時洛森的神情很認真，捷克便稍稍鬆了口氣。
    “我不會和前任複合。我隻是要拆散她和現任的感情。”
    捷克的那口氣又提起來了，而且提得十分誇張，他感覺自己要得心梗了。
    “洛森，你——”
    “我什麽我。斯威特是我的宿敵，我依舊非常憎恨她，再沒有比我更憎恨她的了。所以，我要竭盡所能去破壞宿敵的感情，讓她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求而不得是作為宿敵的職責，不用謝。”
    即將得心梗的捷克不想發言。
    布朗寧法師繼續侃侃而談：“況且，你看，我本就不可能做什麽‘退出求偶斯威特的舞台放手讓對方幸福’的行為，退出之前我必須要炸掉斯威特的專屬求偶舞台，這才是符合宿敵、仇人、憎恨的最佳……”
    捷克：“那你現在發誓，拆散他們之後不會轉而趁虛而入。”
    洛森：“……”
    捷克：“你發誓啊。你發誓你拆散他們是想看斯威特不快活，所以就算她被甩你也不能去哄她開心。”
    洛森：“……”
    捷克：“發誓啊。發誓不會被動複合。”
    洛森：“……”
    好友可疑的沉默無疑昭示了許多東西。
    捷克恨鐵不成鋼地壓低嗓子：“是啊，你不撬牆角，你這是暗示牆角來撬你——你這是高明的‘被迫複合’！！洛森！你要不要臉！”
    洛森·沒怎麽要過臉·布朗寧：“……”
    “你真煩。”他麵無表情地說，“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我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要說一百萬遍你才信嗎，捷克。”
    捷克：“那你先把研究範圍換回來啊。你壓根就不主攻魔法網絡研究。你回13層享受你的三倍工資富足休假啊。”
    洛森：“……”
    捷克：“嗬。”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所以我說你們低估布朗寧法師啦，精靈的心眼是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小的（攤手
    回看之前的時間線：
    布朗寧法師：我才不在乎呢，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我要換層。不為什麽。腦子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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