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同居日常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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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居日常四十七
    安娜貝爾是被餓醒的。
    昨天一整個下午,自己好像就隻喝了一杯咖啡,學習時忘了吃晚飯。
    然後,熬了一夜
    今天的清晨,好像什麽都沒吃。
    等等,今天是“今天”嗎
    她通宵後,睡了多久
    安娜貝爾躺在床上,眨眨眼,迷蒙地望著漂浮在天花板上轉動的星座燈,有那麽一會兒,根本想不起自己為什麽躺在這裏。
    那盞懸浮的星座燈是她親自從法師購物目錄裏選購的,之前那裏隻有一盞樸素無比的白熾燈。
    天蠍座。
    那是洛森布朗寧的星座。
    但其實也沒有特意挑選過,精靈似乎不相信星座,購買的時候安娜貝爾隻是看中了星座旋轉發光時邊緣被逐個點亮的綠寶石,而且她想搭配臥室更換的新壁紙。
    對了
    洛森。
    安娜貝爾緩緩坐起,低頭,伸出腳尖,機械地、慢吞吞地用腳趾勾過自己的拖鞋。
    其實她的腦袋昏昏沉沉,做什麽都感覺自己是一卡一卡的機器人。
    是太久沒通宵了嗎
    還是太久沒哭到睡著了
    安娜貝爾沒有想清楚。
    因為剛打開房門,廚房傳來的香味就像條鮮明的線般懸到眼前,為她指引了方向。
    廚房裏,洛森正背對她站在流理台前,他看上去似乎剛剛洗過澡,因為偏硬微軟的栗色長發是幾分鍾前才被暖風吹幹的狀態,非常順滑。
    相反,如果他的頭發到處亂翹,那肯定是剛剛睡醒。
    安娜貝爾呆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大抵是因為在廚房忙碌,今天他把自己的長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沒有以往的懶散感高馬尾露出了他尖尖的耳朵,襯衫袖子也挽到了手肘上方,手裏僅僅捏著一雙筷子在鍋中攪動什麽。
    布朗寧法師做菜的風格與斯威特法師完全不同,他不會嚴謹使用各種專業的廚房工具,也不會不緊不慢地用法杖分別操作不同步驟大多數時候他隻用一雙筷子,或者一把小刀,看上去幹淨又迅速而且,不管是準備什麽飯菜,他頂多在廚房逗留三十分鍾。
    筷子可以充作煎炸煮炒蒸的工具,小刀則可以切片切絲切塊就算盛湯做飲料他也是端起鍋來直接用筷子一趕一倒,動作又快又好,不會漏出任何液體。
    所以安娜貝爾曾經很看不慣這隻精在廚房的樣子,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太按正規流程來,做個菜急急忙忙的像趕集,大小姐指責他是蔑視菜譜。
    而洛森則嘲諷她做菜是對土豆演話劇,就差找隻飛到窗台的麻雀唱一首歌。
    他們鬥嘴鬥得凶時甚至還比過,安娜貝爾十分鍾才能包完兩隻餃子,而洛森卻能包好半斤,同時兼顧往她臉上抹麵粉。
    洛森隻有每次給她做甜品時會小心謹慎,特地用上蛋抽或過篩網,又輕又慢地做,能在廚房待很久很久。
    而且魔咒打出的奶油永遠比不上他用筷子手工打出的好吃,最後這場廚房之爭大小姐隻好負氣撇頭,在他掌廚時裝作看不見了。
    但是,此時。
    安娜貝爾並不想和男朋友繼續就做菜習慣鬥嘴,盡管他依舊快速草率地攪打著手中的筷子。
    廚房裏發出“嗒嗒嗒”的輕響,他紮起的高馬尾也隨著手臂的動作微微搖晃,尖尖的耳朵微微下撇。
    真的是,一副很好親的樣子。
    於是安娜貝爾動了動自己的拖鞋,像潤滑油不夠的機器人,她行走時鈍鈍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蜜糖寶寶,醒了”
    “嗯。”
    “再等一會兒,我在煮麵,快好了。”
    “嗯。”
    遲鈍的機器人繼續吧嗒吧嗒過去,然後吧嗒一下頓住,伸爪揪住了他後腰的襯衫布料。
    揪了幾秒鍾,然後擴大爪子的接觸麵積,慢慢抱上去。
    從背後抱,緊緊黏著他,還把臉貼進了肩胛骨的凹陷處。
    接著埋在那裏發出“嗚嚕嚕”的微弱兔子叫。
    洛森從未遭到女友如此主動黏糊的背後抱抱布朗寧“”
    他首先看了看窗外,確認這是下午六點二十分,外麵沒有懸掛變異太陽,月亮也沒有兩個。
    然後他算了算日期,確認今天不是任何節日或紀念日哦。
    今天是她生理期第一天。
    洛森鬆了口氣,之前因為她反常的動作提起的心放下了。
    “怎麽啦大小姐,誰惹你不開心了”
    他側過來,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沒關係,吃完麵我給你做蛋撻。可可珍珠夾心的蛋撻,好不好”
    不管生理期的女朋友情緒如何莫測,投喂甜食總是沒錯的。
    一隻蛋撻能得到平靜的安娜貝爾,兩隻布丁能得到開心的安娜貝爾,三塊小熊餅幹能得到往身上嗚嚕嚕黏的安娜貝兔。
    所以洛森從不覺得照顧特殊時期的蜜糖寶寶是義務,相反,他覺得是種獎勵,巴不得再多投喂她點甜食。
    安娜貝爾卻覺得自己被敷衍了。她這樣主動的行為又不是為了得到甜品。
    “我不要做蛋撻。”
    她嘟噥“我想親你。”
    於是洛森偏頭親了她一下。
    “不夠。”
    於是又親了一下。
    “還是不夠。”
    蜜糖寶寶悶悶地說“想做愛。”
    洛森“”
    洛森“你真的永遠記不準自己的日期,對嗎”
    聞言,蜜糖寶寶從他的襯衫布料裏抬起臉,略顯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又緩緩浮現出一點帶著委屈的不滿。
    “布朗尼,想做愛。”
    好的,她永遠都記不準自己的日期。
    “蠢兔子,去浴室檢查一下。”
    洛森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重新抄起筷子“就快好了,不要鬧,換好貼片後出來吃麵”
    他好冷淡。
    安娜貝兔吧嗒吧嗒遵照指令走進浴室,遲鈍地呆在原地,委屈了好一會兒。
    一會兒後她突然想到了之前某件被薇薇安蠱惑買來的“戰衣”,於是把它從衣櫃的最最最最底部小夾層拿出來,準備換上。
    低頭一看。
    立刻明白了自己醒來後如此遲鈍的原因。
    嗯,還好,隻有一點點。
    十分鍾後她清理更換完畢,低頭去洗手池洗了一次冷水臉,覺得自己需要清醒清醒。
    可洗過後,再次抬起臉,她卻從洗手池前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左手手指上一閃而過的銀光
    像戒指
    安娜貝爾的心狂跳起來,她立刻把手指舉到眼前。
    什麽都沒有。
    那隻是手上殘餘的水珠,在燈光與鏡麵的反射下,出現的銀光。
    安娜貝爾“”
    她沉默良久,再次低頭,洗了第二遍的冷水臉,這才從遲鈍且眩暈的情緒裏,找到了一丁點“落腳地”的感覺。
    然後抬起頭,久久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紅發的女人在鏡中冷漠回望,琥珀色的眼睛裏仿佛凍結著寒冰。
    婚姻。
    婚姻。
    安娜貝爾從沒想過這個。
    並非懦弱,並非恐懼,她是真真正正對這東西沒有任何期待、渴望
    大抵,是因為,當她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女孩時,就見到了這東西最醜陋的模樣吧。
    年幼的安娜貝爾很敬愛她的父親與母親,而他們恰好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一對夫妻。
    所以,在小安娜眼中,“婚姻”本質上隻是披上情感外殼的利益交換,女人索取財富與社會地位,男人索取女人的子宮繁育後代。
    男人是主導,女人則被支配,但同時女人也吸取著男人的血液生存家族,地位,金錢,全部混在一起婚姻,它像一團醜陋的寄生物混合體。
    不,當年幼的斯威特繼承人逐漸長大,她認識到這關係甚至不分男女。
    有權的女貴族同樣能支配年輕帥氣的男人,性別並不真正影響什麽在法師界,一瓶會對壽命造成永久損傷的魔藥就能賦予男性生育子女的能力
    幼小的大貴族見過雙方都是男性的婚姻,也見過雙方都是女性的婚姻,更見過男女地位顛倒的婚姻。
    可她從沒見過愛情。那些人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利益走到一起。
    與對象是誰無關,婚姻不過就是這麽一樁冷血的生意。
    母親教導她,婚姻就是繁育,而繁育家族後代就是她的宿命。
    父親教導她,婚姻就是支配,而控製驅使他人為自己服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她的教育總是很混亂,她的大腦也很混亂,總之,小安娜很煩,討厭婚姻。
    最擅長發夢的幼時,當別人都沉溺於公主王子的童話時,她或許也構思過和某個帥氣優雅的王子殿下跳舞但她從沒想過嫁給誰,更不期待和誰成為夫妻。
    安娜貝爾真正長大後,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她不喜歡翻看婚紗,不喜歡典雅的教堂,不喜歡燦爛的捧花或,象征誓言的戒指,象征永恒的鑽石。
    一個女孩,就算再厭惡婚姻,對這些浪漫美好的東西總有點天然喜愛吧
    但她沒有。
    就是不喜歡。
    每次經過珠寶店,看到相攜選擇鑽石戒指的年輕情侶,她心裏總是嗤之以鼻。
    在手指上戴一圈廉價的金屬環,加點亮晶晶的碳,有什麽好高興
    像她,她就從不
    “布朗尼”
    “嗯”
    走在她身邊的男朋友聞言轉過頭來,那時他嫌熱把自己的校服外套係在了腰間,唯一一件秋季校服襯衫浸出薄薄一層汗,嘴裏還叼著一根冰棍。
    他這樣大搖大擺陪她逛街實在招惹了許多比夏日還火辣的視線,所以斯威特學徒很惱火,十分鍾前還就“你必須和我去那邊的男裝店買新衣服,不許反抗”和他吵了一架,現在這是第一次主動開口。
    她示意他去看珠寶店裏試戒指的情侶。
    然後問“人類為什麽要做這種蠢事”
    布朗寧學徒看看她,又看看華美精致的珠寶店。
    他的眼神裏好像出現了什麽,但又好像被重新壓了下去。
    回答很平穩“因為他們正準備結婚,所以在挑戒指。”
    “為什麽他們要準備結婚”
    “因為他們相愛。”
    “為什麽相愛就要結婚我討厭把愛情與婚姻聯係在一起。”
    斯威特學徒很不解,也更氣悶了。
    她一把撅下布朗寧學徒的冰棍“嘿,蠢寶寶,這是我掏錢買的,吃你的冰激淩”,無視了他的抗議,啊嗚塞進嘴裏。
    “嘶,好冰”
    “活該。”
    男朋友伸手把那根冰棍重新拿回來,嫌棄地甩了甩,同時遞給她溫水暖舌頭“誰讓你不管不顧搶過來直接放嘴裏”
    安娜貝爾冰得牙痛,她又擺出了很生氣的表情。
    “而且,你也沒必要這麽糾結。”
    他說,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反正我是不會想娶你的,蠢寶寶,你這麽笨,吃個冰棍都能牙疼,誰要娶你。”
    那一刻,安娜貝爾突然就開心起來。
    因為那時他們好像完成了一次小小的、默契的宿敵試探。
    你會想和我結婚嗎
    我不想,我討厭這個。
    嗯,那正好,我也不想。
    愛情和婚姻不用必須聯係在一起,對吧
    當然。
    而她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案。
    結果,那個短暫的夏日像流星一樣消逝,他們並沒有晃晃悠悠在一起。
    安娜貝爾來到了現實。
    獨自一人,沒有洛森布朗寧。
    數年後再見,她用盡一切手段挽留、吸引、綁定他
    她急迫地要求發生關係、複合成為情侶、搬進他的公寓、最快速度做下同居決定、也曾迫不及待地
    催促一場婚禮。
    如果我們能夠結婚,她無比陰暗、患得患失的心裏傳來這樣的聲音,就算不再那麽喜歡我,他也會一輩子和我在一起。
    婚姻是一樁醜惡的交易。
    斯威特法師已經是個醜惡的成人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得失,所以才要做交易。
    付出安娜貝爾斯威特的權力、財富、地位
    得到洛森布朗寧長久的陪伴。
    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她已經無法那麽天真地相信他會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了,她都無法確定他是否還像曾經那樣喜歡自己畢竟,她給他留下許多傷痕,她變成了現在這樣陰暗的女人。
    安娜貝爾迫切需要很多東西來證明這段感情。
    譬如一場被很多很多人見證的儀式,譬如一件昂貴到他絕對舍不得買給第二個人的婚紗,譬如一座需要耗費許多財力人脈才能預約到的教堂
    又譬如,一枚戒指。
    她依舊一點都不喜歡廉價的金屬,與上麵那點毫無新意的碳。
    但她知道,這是一枚能讓其他所有人承認“洛森屬於安娜貝爾”的象征物這點她在獨自生活、靠幻想度日時就發現了。
    一枚小小的戒指。
    就能欺騙所有人,他和她在一起。
    於是安娜貝爾開始暗示他“婚姻”她不斷催促他要搬進他的家,要求和他分享沙發、廚房、客廳乃至臥室
    可當時的布朗寧法師沒有答應。
    他總說“我們的關係還沒到那步”,無視了她的種種同居暗示,就好像故意在拖延。
    安娜貝爾不明白。
    她覺得,可能是她還在他的複合考察期,於是係上了圍裙,開始每天給他製作飯菜,頻繁帶著日用品留宿,總留他深夜喝咖啡,宣稱自己唯一的愛好就是賴在他的公寓沙發裏看電影
    可布朗寧法師隻是把她從沙發上拎下來,理好她故意露出的肩帶。
    他說“蜜糖寶寶,我們是不是好久沒正經約會了”
    於是她被帶去了一場約會。
    後來又被帶去很多場約會。
    遊樂園,古董店,跳蚤市場,海邊的燒烤攤,節日時熱鬧非凡的舞台後。
    和學徒時一樣,她甚至又在貧民窟底層玩了一回,這次贏到了一串墜著小熊圖案做的t恤鏈。
    然後,某個她幾乎完全把同居請求忘在腦後的早晨,一家三流的小旅館房間裏,他拿開她摔打到自己身上的枕頭,很隨意地問,要不要每天都和我這樣吃早餐
    安娜貝爾答應了。
    那一刻,她的心裏,再也沒有催促、惶恐的陰沉感。
    和洛森布朗寧住在一起。
    每天能一起吃早餐,每天能一起下班。
    自然而然的,這不再是“象征他被我死死綁定,所以必須要得到的東西”,這是安娜貝爾心甘情願、發自內心答應的事。
    同居之後,婚姻這樁醜惡交易輕而易舉就被她拋之腦後。
    無所不能的布朗寧再次給了安娜貝爾無比的安全感,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辦到就像他的擁抱,明明手臂一圈肩膀一靠就能輕易實現,但每一次的擁抱都能引起安娜貝爾心率失常。
    她不再擔憂,不再懷疑,不再患得患失,她覺得他們如今的關係如今的相處模式都是剛剛好。
    他的所有朋友與親人都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自己,而即便不去特意要求,他也讓所有關注他的網友知道了他有女朋友。
    安娜貝爾還能想要什麽
    她什麽都不想要。
    就這樣,很單純的,很輕鬆的,在一起擁抱,接吻,親熱,睜眼就能看到伸手就能摸到確信會一起分享下一個八年,很多很多個八年。
    這是奇跡般降臨在現實的美夢。
    安娜貝爾早已心滿意足。
    “你是真的不喜歡小孩子,對吧”
    可數天前,他們從澤奧西斯宅走出來,因為安娜貝爾怕晚餐吃太多變胖,所以建議步行回家。
    布朗寧法師把一隻手插在外套口袋裏,一隻手牽著她,姿態依舊與多年前叼著冰棍逛街的布朗寧學徒一樣散漫。
    “也不是不喜歡我就是有點怕。”
    安娜貝爾拉著他的手亂晃“那隻小狼太小太軟一隻。我怕萬一我”
    “總之,一想到小孩子就頭皮發麻”
    “對。頭皮發麻。”
    她隨即舒了口氣“幸好你是精靈,我們將來不可能有孩子。”
    布朗寧法師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當然,幸好你不是精靈。”
    “我養莉莉那麽一隻實在夠夠了。”他抱怨道“小孩子還是隻會爬的時候最好玩,耗費精力的照顧就丟給他們的父母吧。”
    “唔,看不出來,你很會帶孩子啊。”
    “這不是一碼事”
    他頓了頓,腦中劃過一隻女精靈驟然放開的手與那段可怕痛苦的墜落。
    父母,這對偉大的布朗寧也是個太過沉重的詞。
    尤其是他見過那樣一隻天真美好的小洛森發現原來存在有那麽一個可能性。
    那至今仍是他做過的,最痛苦的噩夢。
    於是後續的話便淹沒在喉嚨裏。
    安娜貝爾沒能察覺到洛森的沉默。
    她繼續拉著他的手亂晃,澤奧西斯宅的飯菜很好吃,安娜貝爾有點撐,而有點撐的她腦子昏昏的。
    有點像喝醉酒,但很快樂,頭也不痛。
    “跟你在一起真好,巧克力腦袋,什麽都不用考慮,我們就這樣一直”
    “但是,蜜糖寶寶,有的時候建立家庭與是否養育子女無關,你看澤奧西斯夫婦”
    這兩句,是同時響起的。
    安娜貝爾一愣。
    “什麽你剛才說什麽建立家庭”
    他的眼神閃了閃。
    說到這裏時他們正巧牽著手路過一座小廣場,花朵形狀的魔法燈鋪在鵝卵石小道旁,周圍的照明是隱隱約約的。
    安娜貝爾恰巧覺得這樣的照明襯得他側臉很迷人,所以之前一直在盯著他看,閑聊時其實在思考什麽時候可以恰好湊過去接吻,都不記得自己具體說了什麽。
    而,正因為她一直偷偷盯著他。
    安娜貝爾就在這昏暗的光裏捉到了洛森此時的神情。
    和那個時候一樣。
    和那個時候,看到珠寶店裏挑選戒指的男女,那瞬間莫名露出的眼神,一模一樣。
    而且,也與那個時候一樣刹那後,他把眼神裏的東西壓了下去。
    “沒什麽,蜜糖寶寶。”
    布朗寧法師說“你聽錯了。”
    她沒有聽錯。
    他說,建立家庭。
    他說,像澤奧西斯夫婦那樣。
    那是什麽意思
    洛森他,依舊對他們現在的關係,有不滿嗎
    安娜貝爾像被一榔頭敲醒。
    她一直以為他也和自己一樣,覺得現在的狀態就很好難道,他還想要別的嗎
    但還有什麽呢
    還有什麽,是她自己有,卻忘記給他的
    安娜貝爾並未感到委屈難過,她進行了前所未有的認真思考。
    數年前的布朗寧學徒想要什麽,但沒有對她開口。
    數年後的布朗寧法師依舊想要什麽,但依舊沒有開口。
    啊,她知道了。
    建立家庭、像澤奧西斯夫婦那樣安娜貝爾靈光一現,他是想要我,也成為他的家人嗎
    譬如把她的姓改成布朗寧,譬如帶他去貴族的正式場合介紹所有權。
    譬如讓全法師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布朗寧的女朋友,就像全法師界都會稱呼貝拉為“澤奧西斯夫人”。
    的確。
    成為家人。
    也就是加強所有權。
    唉,安娜貝爾,你是怎麽一個笨蛋腦子啊,到現在才意識到,就這麽傻乎乎地被他牽著走。
    在宣布所有權這方麵,比起他,我實在做得太差勁了。
    那麽,正式向法師界公布,正式在自己的姓氏後加上布朗寧
    斯威特法師呼出一口氣,這絕對是個大工程,有的忙碌了。
    光是那幫家族長老就夠她喝一壺嗯,但沒關係,隻是麻煩一點,能搞定。
    反正“布朗寧”真的很好聽,她早就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巧克力蛋糕啦。
    而且,要實現這些,要給布朗尼一個驚喜
    還要籌備一個儀式才行。
    足夠浪漫、正式的儀式。
    儀式感很強的大小姐立刻又捧出了厚厚的典籍而且,這次是她從家主藏書室裏特意翻來的精靈典籍
    斯威特法師的想法是,研究精靈的風俗,對應布朗尼的喜好,做出一個驚喜、浪漫、又足夠鄭重的古典儀式。
    畢竟她是位習慣古典的小姐。
    而要“古典”,安娜貝爾翻找出的典籍們就全部都是,天書般的古精靈語了。
    斯威特法師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始學習古精靈語,就為了把書看懂。
    還必須瞞著她通曉古精靈語的男朋友。
    誰讓她是認真、麻煩又任性的斯威特法師呢。
    安娜貝爾就此全身心投入了一場天昏地暗的語言學習古精靈語的難度簡直讓她夢回學徒時與“月相形狀及元素指標”死磕,斯威特法師看每個字母都覺得在看天書。
    可她就是要把它學會獨立、自主學會因為安娜貝爾學著學著又聯想到,如果她能學會古精靈語,豈不是可以在他和其他精靈交流時悄悄聽懂內容,還可以冷不丁用古精靈語說情話
    這可是戀愛指導手冊上曾經排名前十的撩妹手段用對方的語言表白聽著多帥啊
    於是斯威特法師鬥誌昂揚,學習時都拿出了對待法師論文的毅力。
    直接導致布朗寧法師失去了將近一星期的夜生活。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斯威特法師神奇的腦回路,讓她在思考建立家庭這個關鍵詞,完完全全跳過了她所抵觸的婚姻,就頭也不回地紮進了學習的海洋。
    她想到了模仿澤奧西斯夫婦公布關係。
    她想到了改姓。
    她想到了準備儀式。
    她甚至想到了帥氣的表白方式。
    唯獨沒有想到,這些,都是可以與婚姻掛鉤的東西。
    畢竟,安娜貝爾從不覺得婚姻浪漫、美好,她也完全不覺得捧花、婚紗、教堂、戒指是多浪漫的東西。
    而洛森布朗寧從不暗示婚姻。
    如果不是那晚安娜貝爾想偷親他,都不會注意到那個一閃即逝的微表情。
    偉大的布朗寧太擅長保密,不管他對安娜貝爾坦誠了多少東西,總有一部分更可愛、更令人心動的,會被他以“好蠢”為由藏起來。
    這段時間,洛森所有的朋友與親人都知道,他在準備求婚。
    但誰也不知道,洛森為什麽做好了一切準備,卻不對安娜貝爾提起哪怕一個詞。
    這家夥似乎依舊在拖延。
    就像他當初在女朋友的拚命暗示下拖延同居,現在他又一個勁地拖延求婚,以至於洛莉與捷克都大肆嘲諷他慫。
    “你看這部婚戀小說多甜”“我們看部片子吧,主角是伴娘”“你覺得那座教堂怎麽樣”“喜歡驚喜嗎”“那家餐廳有很多人求婚哦”類似的小試探,從未出現過,就連“提到孩子的話題”,也是那晚從澤奧西斯宅離開後的特例。
    否則,安娜貝爾也不會如此遲鈍,最終還走進了一個完全錯誤的腦回路。
    直到,昨天夜裏。
    安娜貝爾斯威特收到了4012封遲到的情書。
    她看到了最後一封裏麵,藏匿的婚紗草圖。
    裙子
    婚紗
    婚姻
    洛森曾想對我求婚
    這個認知把她整個人都攪得無比混亂,就像一雙筷子攪打雞蛋。
    安娜貝爾現在隻記得自己抓著手機坐在家門口劈裏啪啦掉眼淚,出於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然後發現粥涼了,帶著劈裏啪啦亂掉的眼淚重新去買粥,還成功嚇壞了粥店老板。
    後來是哭睡著的。
    但腦子嗡嗡亂,自己都不明白在哭什麽。
    如今,經過四遍冷水臉,仔仔細細檢索了自己的觀點,安娜貝爾發現
    自己無疑討厭婚姻。
    自己無疑拒絕婚紗。
    所以,曾經,布朗寧學徒沒有對她提出那個問題。
    而現在,布朗寧法師
    他應該是放棄了這個問題。
    他放棄了這個問題嗎
    不,不,不管怎樣,他沒有對她有過任何暗示那就是
    安娜貝爾徹底直起身,呼出一口濁氣,結束了自己第五遍的冷水洗臉。
    第五遍,她終於看不到手指上戒指銀光的幻覺了。
    門外已經傳來洛森招呼吃飯的聲音,安娜貝爾轉身,離開鏡中看似冷漠的自己。
    洛森煮了一碗樸素但誘人的雞湯麵,細白的麵上還配有一大勺炒香的幹絲與一隻切開的茶葉蛋,很輕易地就讓安娜貝爾忘記了自己腦子裏依舊亂七八糟的情緒。
    安娜貝爾還看他扣住拉環,撬開了一隻玉米粒罐頭,作為雞湯麵的小菜。
    拉環
    她又呆了很久。
    這有什麽好糾結的
    我明明一直討厭婚姻。
    她用比自己想象中更慢的速度吃完了一整碗麵條,然後揉著被填得暖暖的肚子,眼睛開始一睜一閉。
    洛森是知道她特殊時期愛犯困的毛病的,見狀他就趕她去睡覺。
    反正這隻蠢兔子本來作息也不健康,天知道她昨天多久才睡,會不會是通宵到早晨七八點,然後在門口哭睡著。
    話說她為什麽哭那麽凶到底出什麽事了等等,她以前生理期也有過因為我隨口一句話嗚嗚嗚哭半天的案例那就是單純的情緒失控
    嘶,雌性。
    還是多烤三個蛋撻吧,做成珍珠奶茶流心。
    或者,呃,再加一杯巧克力奶
    安娜貝兔可不知道布朗寧法師正滿懷擔憂地打算把她投喂成安女那貝兔。
    她把自己重新拋回床上,躺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能這麽頹廢就算是生理期,睡醒了吃吃完就睡像什麽話於是再次坐起,努力壓下亂糟糟的情緒,拖過之前沒看完的古精靈語。
    結果,她成功把自己催眠了。
    當洛森回到臥室想叫醒她吃蛋撻時,就見到一隻把頭抵到厚厚的典籍裏,又開始一搖一擺的兔子。
    蠢得不忍直視。
    他坐過去,把一搖一擺的兔子抱住,然後躺平。
    一搖一擺的兔子在抱抱下也不得不躺平,腦袋沾到了枕頭但她還有一點想要掙紮的學習精神,死死抱著手裏比磚頭還厚的典籍,嘟嘟噥噥地抗議。
    “布朗尼,我要學”
    “你再學就要學傻了,睡覺。”
    “布朗尼,我要學”
    “乖,睡覺。”
    “布朗尼,不準抱”
    “再不睡就沒收蛋撻。”
    “布朗尼,學”
    “很好,明天的早安吻也沒有了。”
    “”
    這句威脅一出,布朗寧飼養員收到了非常迅速的安靜。
    而且持續了好一會兒。
    可他剛剛打算把她徹底放進被窩,就又聽到對方發出嗚嚕嚕的含糊叫聲
    布朗寧法師動了動自己的精靈耳朵,把這近似於動物換爪子的小聲音放大,然後進行針對安娜貝兔的翻譯
    “早安吻不準沒收,否則我哭給你看嗚嗚嗚”
    是這樣的意思。
    布朗寧法師“”
    很好,困成這樣還有威脅他的力氣。
    有點想直接往她嘴裏塞蛋撻。
    但特殊時期,嗯,要忍耐,特殊時期。
    布朗寧飼養員麵無表情地抬手,揉了揉兔子腦袋,然後再拍拍兔子的背,把頭搭在兔子耳朵中間,最後捏住兔子爪爪,慢悠悠地晃起來。
    遭到超s級強擼安撫的安娜貝兔“”
    最後的學習精神,也被這麽一通rua擊沉了。
    不愧是宿敵。
    她清醒的意識開始不斷下沉、下沉、下沉
    最終,穿過被筷子攪成一團亂的思考能力,抵達最深,最深的淺層。
    那是夢發生的地方。
    而一切有夢駐足之地,都屬於纏繞著荊棘與藤蔓的夢境之主。
    布朗寧法師理所當然地潛入進去,大搖大擺的,畢竟他為安娜貝爾構造夢境太多次了,而且他也不是很確信“是生理期導致了女朋友所有的異常”這種結論。
    如同往常一樣,他驅使荊棘打開那座森嚴恐怖的斯威特老宅,打算邁步去塔樓的臥室裏找到小小的夢境主人公,把她帶進兔子洞或任何一個美夢裏
    可這次,夢境之主停下腳步。
    因為成年的安娜貝爾斯威特法師正抱膝蹲在花園中的草坪裏。
    表情很嚴肅。
    隻除了頭上垂著兩隻變成粉白色的兔子耳朵。
    洛森“”
    出於宇宙的不可抗力,洛森不得不走過去。
    “蜜糖寶寶,你應該老實做夢,老實休息,而不是依舊維持自己的意識,半夢半醒。”
    並拚命和那股宇宙的不可抗力搏鬥,說服自己和女朋友說話時眼睛不能黏著她的兔子耳朵。
    “閉嘴。”
    成年的斯威特法師很不客氣“我正在思考人生大事,區區夢裏的破巧克力,別來煩我。”
    洛森“”
    洛森“奧。”
    然後他也在安娜貝爾身邊抱膝蹲下了。
    安娜貝爾“我說了我在思考人生大事,你走遠一點,起碼離我十米遠”
    洛森“奧。”
    他看不出一隻學傻的兔子能在夢裏的花園小草坪上用這種姿勢思考什麽人生大事,以她的表情與此時具象在她頭上的兔耳朵判斷
    兔耳朵都變成粉紅色了,怕不是早就高興傻了。
    以前小安娜的具象化兔耳朵都是白色啊,洛森可沒見過這種一抖一抖一擺一擺的粉白色。
    雖然研究究竟是什麽讓她高興得變成粉兔子很重要,布朗寧飼養員麵無表情地思考,但首先我必須伸手rua一下她一抖一抖的耳朵毛。
    我不管她有什麽人生大事,我就要先rua到她耳朵,再rua個一百下。
    不,一千下。
    不,一萬兆
    斯威特法師突然轉頭,對他怒目而視“你究竟要幹嘛”
    “我怎麽了,我還沒幹嘛呢。”
    “你究竟要幹嘛”
    斯威特法師繼續怒目而視“我告訴你今天洗了四次冷水臉每次都看到訂婚戒指的幻影你什麽時候送我真的啊混蛋”
    布朗寧法師“”
    斯威特法師“我告訴你我超級討厭什麽婚紗啊什麽戒指啊什麽捧花啊什麽儀式你想都別想除非你給我做那件你畫過的婚紗把捧花改成月季然後教我學會古精靈語讓我去你老家做儀式戒指就算了隨便哪個易拉罐環都行”
    布朗寧法師“”
    斯威特法師“你今天做麵條時就開了一個玉米罐頭吧觸手可及就是一個有易拉罐環的易拉罐你買不起的話直接把環扣下來給我不行嗎快把環扣下來給我,你快給我快給”
    布朗寧法師“”
    斯威特法師終於被他的沉默徹底激怒了。
    她抖抖自己粉紅色的兔子耳朵,眼淚立刻劈裏啪啦掉下來。
    “你是不是現在放棄娶我了不行,你快娶我否則我先改姓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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