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柳氏往前兩步，扶住了蘇哲的一隻胳膊。

    “沒事，我沒事。”蘇哲笑著拍了拍柳氏的手，目光在蘇千曉的麵上一掃，回過頭來。

    “如意，你們兩人帶幾個婆子去廚房，將大小姐準備好的幹糧抬過來，每人分發一些。”

    蘇哲說著，掃視了全場一周，目光忽然變得凜然，

    “待所有東西分發一畢，我們立刻出城！”

    “是，老爺。”

    台下沒有人起頭，但是眾人卻幾乎異口同聲的回應。

    出城啊，這是現在所有人心裏最想做的事情了。

    雖然城外也有靖軍，但好歹能出城也算是多了條活路了，這比城裏的其他人要好太多了。

    蘇千曉默默的站在後頭，與蘇雲澈站在一起。

    她能做的都做了，蘇家也散盡了家財，隻希望這些人出了城之後真的能活下去吧。

    亂世已至，人命還不如一根草，她雖已謀劃了許久，誰又能知道這前路是否真的就能走得通呢？

    分發細軟和幹糧進行的很順利，不到半個時辰一切便已就緒。

    “出發！”蘇哲一聲令下，蘇府大門徐徐開啟。

    “娘，我們走吧。”蘇千曉伸手扶了娘親柳氏慢慢走下台階。

    前院裏，靠牆的一溜馬車一共六輛也得得得的駛了過來。

    “老爺，這……”三房王氏看著逐漸靠近的馬車，拉了拉蘇天的衣袖，有些目瞪口呆。

    他們蘇府曆來隻有三輛馬車，每房各一輛，後來二房搬走後那輛馬車也被帶走了。

    這怎麽突然又多出了四輛馬車？

    蘇天麵容平和，隻往蘇千曉那邊看了一眼就低聲道，

    “先別管那些，你們先上車，一切等出了城再說。”

    是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出城，不是追究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

    她點了點頭，忍著疑惑由貼身丫鬟扶著走上了馬車。

    一共六輛馬車，沿著蘇府洞開的大門逐漸駛了出去。

    左右是護衛騎馬護送，後頭則徒步跟著蘇府的四十名下人。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兩個包袱，一個裝著分得的細軟，一個裝著分得的幹糧。

    出了巷子進了大街，這混亂的場麵讓騎馬走在最前麵的，見慣了風浪的林育才也忍不住眼角一跳。

    跟在他身後的護衛們更是神色一凜，下意識的就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街上真的是太亂了。

    沿街的商鋪沒有一間完好的，鋪子的大門要麽被砸爛了，要麽被直接卸掉了。

    一眼望去，鋪子裏的櫃台上，貨架上，商品或被哄搶一空，或被扔的到處都是。

    有的鋪子裏還有店家或者夥計模樣的人在試圖挽救一點損失，但更多的鋪子裏卻已經是空無一人。

    一陣風來，隻餘門扇在輕輕的開合，發出輕微的響聲。

    更多的人則是雜亂的在街上橫衝直撞，遇到背著包袱往城門口趕的人就貼上去搶劫一通。

    撕扯聲，爭執聲，喝罵聲，呼救聲，嬉笑聲此起彼伏，直叫人聽的雙耳發麻，心中發虛，雙腿直打顫。

    林育才握緊了手裏的韁繩，不知何時蘇雲帆和蘇雲澈悄悄來到了他的左右。

    蘇雲帆麵上越來越肅然，蘇雲澈則臉色越來越白，握著韁繩的手青筋畢露，指節發白。

    “師父……”

    蘇雲澈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

    這街上也太亂了，有些人趁機欺淩弱小，搶了東西還不夠，還要戲弄受害人，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少管閑事！”林育才低喝一聲。

    他哪裏不知道蘇雲澈心中所想，若擱在平時，這種事別說是他們這些愣頭青了，就是他遇到了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但是，現在可是非常時期，能夠護著蘇家人順利出城可是他目前的第一要務，其他的事情，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生而為人，總是要麵對很多的艱難時刻，需要在兩難中做出選擇。

    “雲澈，現在可是城破之時，我們力量不足，隻能顧得了自己人，或許以後等你有本事了就可以救更多人了……”

    見蘇雲澈嘴唇抿得緊緊的，他不由放緩了語氣。

    事實是殘酷的，但他們卻必須繼續向前走，不能左右他顧，更不能停下腳步。

    蘇雲澈低頭不語，目光深處卻有一叢小火苗被點燃了。

    蘇家人一路往城南門而去。

    路上除了零散的路人之外，也開始遇到像他們一樣舉家往外逃的高門大戶。

    隻是，與他們迥然不同的是，那些人家除了馬車就隻有護衛，連一個多餘的下人都沒帶。

    有好幾波人甚至帶了不下五十名護衛，將三輛馬車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

    蘇千曉端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聽著小月邊往外看邊一刻不停的向她稟告，

    “小姐，那家好像是錢家，就是開酒樓的那家，他們家果然有錢，竟然請了五十名護衛那麽多……”

    “後麵又來了一家，沒看出來是哪家，不過這護衛也不少……”

    墨菊一言不發，隻是覺出馬車裏悶著有些熱，便執了團扇輕輕的給蘇千曉扇風。

    墨玉也默不作聲，她沒有事情可做，便靜悄悄的護著自己膝頭的茶壺，一會兒等小姐需要的時候她要第一時間能遞上茶水才行。

    時間仿佛停滯了，從蘇家到城南門口隻不過需要小半個時辰，但無論車內外，馬上還是馬下的人卻都覺得如坐針氈，心急如焚。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的過來了，前麵城門口已經近在眼前了。

    雖然靖軍專門派了幾十人把守在城門口，各個凶神惡煞的，盯著排在門口等待出城的宛城人如同餓狼盯著肥美的羔羊。

    但是，他們還是克製住了自己，一手收錢，一手放行。

    能交得出人頭稅的人的確被放了出去。

    蘇家人目前排在了第四位，前麵還有三撥人在等著出城，他們後麵也排起了長隊。

    盡管一千兩銀子對於平民百姓來說是巨款，但宛城裏五六萬的人口，還是有不少人能夠拿得出這個錢的。

    況且還有那些趁機搶劫了別人，從而得以湊齊款項的人。

    這些人往往搭幫結夥的，多是三五成群，並不是一個人行動。

    就比如上一世的霍家，之所以能帶著妻妾仆人一大堆逃出去，就是因為霍元誠讓自己的家丁出馬，糾結了城裏的地痞流氓，去搶劫了蘇家的緣故。

    他霍家沒錢，但蘇家有錢啊。

    所以霍元誠逃出去了，蘇家卻淪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一靠近城門，蘇千曉就不可避免的回憶起了這些前塵舊事，她攏在袖子裏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捏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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