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
    細碎的金色光點，從灰沉壓抑的天幕之上飄飄灑灑地落下。
    像是下了一場金色的細雨。
    場中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
    隻有那細微的沙沙聲，響徹在耳邊。
    藍王，死了。
    那可是藍王！
    上三王之一！
    實力僅在紫王之下，已然達到神尊巔峰，隻差那臨門一腳，便可超脫神尊境界。
    完全可以說，藍王是門內外世界的頂尖巨頭之一。
    可現在，她死了。
    被青王、綠王，照月、飛虹聯手重創。
    最後，死在一個陌生“青年”手中。
    此刻，最恍惚的，莫過於牧承等人了。
    石堅半張著嘴，喉嚨裏發出“嘰裏咕嚕”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麽，可震驚之中，隻徒勞地咕嚕了半晌，愣是一個字都不曾吐出。
    吃驚。
    震撼。
    難以置信。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將他那原本就不算靈光的腦袋衝擊得一片空白。
    不止是他，一旁的王林、胡慶，甚至於見慣風浪的大日神尊牧承，此刻也被震住了。
    一旁被控住，至今無法開口說話的新月，一雙美眸之中同樣充滿了驚駭。
    藍王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們眼前！
    噠噠噠，腳步聲響起。
    那個在最後一刻終結了藍王性命的“青年”，此時正一步步朝著牧承走去。
    牧承深吸一口氣，撐著身體站直，認真又嚴肅地看著對方。
    青年在他麵前站定，沒說話，隻是一抬手。
    一抹亮光自他眉心識海處閃爍，那是一個乾坤袋，袋口微開，有什麽東西從中緩緩飄出，落在地上。
    那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少女屍身。
    身量嬌小，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裙，麵容蒼白卻異常安詳，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不願醒來的沉沉睡夢。
    牧承的呼吸猛地一滯。
    石堅發出一聲怒吼：“小瑤兒——！”
    胡慶則是眼中金光閃爍，“命運法則”的窺探讓他發現了什麽，他失聲高喝道：“是他！是他殺了小瑤兒！”
    聽到這句話的刹那。
    石堅發出一聲狂暴的怒吼。
    轟隆！
    一堵厚重無比、邊緣銳利的灰沉石牆，毫無征兆地爆升而起！
    帶著碾碎一切的蠻橫氣勢，朝著青年狠狠撞擊而去！
    咚！
    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在空中炸開。
    出手阻擋的，是牧承！
    他不知何時已閃身至那石牆之前，一隻手掌穩穩按在粗糙的牆麵上，硬生生將這含怒一擊鎮在了半空之中！
    但因為本就力竭，強行運力之下，牧承控製不住地溢散出更多的金色光點，氣息又是一陣紊亂。
    “牧哥！”
    石堅連忙大喊，滿臉的不解與焦急。
    他完全不明白，牧承為何要阻擋自己為小瑤兒報仇。
    “咳咳……別動手！”
    牧承咳嗽著，嘴角溢出點點金芒，他轉頭看向麵前的青年，沉聲道：“瑤兒的死，和他無關。”
    “怎麽會無關！胡慶都說了是他殺的……”石堅急得跺腳。
    “瑤兒，是求他殺的。”
    牧承吐出這句話，帶著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與痛楚。
    他的命運法則造詣遠在胡慶之上，看到的“真相”自然也更多、更清晰。
    石堅一下子愣住了，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求他殺的……？怎麽可能……小瑤兒怎麽會求死……？”
    “沒錯，是她求我，讓我殺了她。”
    此時，青年終於開口。
    青年自然是寧天。
    他看著牧承，緩緩道：“兩年之前，我在魔界涅槃宮，見到了你的女兒，牧九瑤。”
    “她告訴我，她生來便是‘早夭之命’，注定活不過十歲。”
    “是你這個父親不認命，為了救她，一次又一次動用輪回法則，但每一次輪回，你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早在九千萬年前，你就已經虧空不少了。”
    “如今九千萬年過去，她感知到，你在外麵快要撐不住了。”
    “她和你同源同根，所以她想死，她想用自己的身體和能量讓你吸收，幫你恢複。”
    寧天平靜地述說著牧九瑤最後的願望與決絕。
    聽到這樣的話，牧承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隨後，他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裏充滿了苦澀與自嘲：“傻孩子……爹爹還撐得住，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救我。”
    “沒事的，爹爹這就讓你活過來。”
    說話間，牧承雙手結印，飛快地催動起了什麽東西。
    隻見黑白兩色的光點，從他周身不斷溢散而出，交織繚繞。
    最後居然在半空中，化作一個緩緩旋轉的陰陽輪回陣圖！
    是輪回法則！
    牧承掌握的輪回法則，居然達到了傳說中的“入化”境界！
    也難怪，他能夠一次又一次替女兒逆轉輪回，延續她注定終結的生命。
    此刻，牧承照舊是催動輪回法則。
    要用它再送女兒入輪回，讓她再“活”一次！
    “牧承，你太自私了。”
    此時，寧天忽然開口。
    牧承手上的動作，猛地一停。
    旋轉的輪回陣圖也微微一滯。
    他霍然轉頭，看向寧天：“你說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寧天平靜地回視著牧承：“世人都以為大日神尊大愛無疆，實際上你就是個自私無比的人。”
    一旁的石堅忍不住道：“你他媽說什麽屁話……”
    “牧九瑤經曆了一次次輪回，一次次死亡，”
    寧天沒理石堅，緩緩開口：“她經曆過病入膏肓，吐血窒息而死；”
    “經曆過亂軍之中，被尖兵利器貫穿身軀而死；”
    “經曆過乘船渡河，船隻傾覆，濁水灌肺溺亡而死；”
    “每一次死亡的痛苦與恐懼，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次又一次，周而複始，都是無盡的折磨。”
    “牧九瑤早就想放棄了，是因為她父親的執念，因為她不願讓父親痛苦，才強迫自己‘活’了那麽久。”
    “她根本不是為了自己活著，而是為了她父親活著。”
    “如今，她好不容易能徹底安寧下去，”
    寧天盯著牧承：
    “你卻還想讓她繼續承受這永無止境的、一次次蘇醒又死去的痛苦。”
    “如此，大日神尊，你真的是一個好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