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青龍非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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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壇破,壇主熊千斤被憤怒的村民活活撕了,此外尚有為數不少的俘獲,這群人是殺是留都要看慕清晏的意思。遊觀月昂首挺胸的站在壇主寶座左側,吩咐手下將俘虜一一押上來由慕清晏處置。

    先押上來的是五花大綁的左副壇主張熏,他向安坐上方的慕清晏嬌媚一笑,濃豔逼人,饒遊觀月與這爛人明爭暗鬥多年,也不得不承認他姿色非同一般。

    慕清晏眼皮都沒動一下:“口歪眼斜,殺了。”

    遊觀月愕然。

    再是身受重傷的右副壇主李漳,他素來善解人意,細致入微,一見了慕清晏就表示願意將熊千斤暗藏的金庫雙手奉上,並為慕清晏勸降隔壁青龍壇壇主。

    慕清晏抬抬手指:“不識時務,殺了。”

    “?”遊觀月。

    接著是熊千斤的心腹甲乙丙丁。

    “賊眉鼠眼,殺了。”

    “兩麵三刀,殺了。”

    “五穀不分,殺了。”

    “四體不勤,殺了……”

    “慢著,慢著!”遊觀月聽不下去了,“他是熊千斤座下數一數二的好手,怎麽會四體不勤啊!”

    慕清晏哦了一聲:“這樣啊,那殺之前先把他四肢打斷好了。”

    “……”遊觀月有點懵,“不是,少君啊,你不會是想把他們全部都殺了吧。”

    “有何不可?”慕清晏居然比他還疑惑,“適才你不是已經甄別過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屢犯教規血債累累之徒。”

    遊觀月尷尬一笑,“偌大一個朱雀壇,裏裏外外總得有人維持啊。”

    慕清晏:“不是有你們麽,我看王田豐就挺好,再曆練幾年就能獨當一麵了。”

    遊觀月先是一喜,小心勸說:“多謝少君信任我等,不過還是留幾個原來的人為好,畢竟他們身手都不錯……”

    “留著做什麽。”慕清晏打斷他,“留著他們讓周遭百姓繼續記恨,還是留他們三心兩意,與聶窗抵泄唇幔俊

    遊觀月愣了下:“少君說的也有理,不過把他們都殺了,朱雀壇怎麽辦?若是此時北宸六派來襲,可該如何是好。”

    “那就先撤了朱雀壇吧。”

    “少君!”遊觀月大驚。

    慕清晏揮揮手,連十三領著手下去處置剩餘之人。

    遊觀月跟著慕清晏走入空無一人的後廳,心下惴惴:“少君,是屬下問的太多了,屬下應該與十三兄弟一般謹遵少君吩咐……”

    慕清晏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他走到窗邊,“昨夜殺入朱雀宮前後,我吩咐你在東北麵始終留出一角來,好讓那些意誌不堅的教眾逃離,當時你還向我諫言‘圍師必缺,缺後必阻,應當派一部分人手在東北角埋伏,沿途襲殺之’,不過我沒答應。”

    “我此番並非大軍壓境,之前在教中也並無威名,就這麽點人手打上門來就想逃跑的貨色,有何斬盡殺絕的必要?後來熊千斤的頹勢逐漸明顯,又有人見勢不妙者陸續逃走。打到最後還堅持留下來的人,不論被俘被殺,都是對聶春托芮Ы鎪佬乃地的人,留之何益?”

    遊觀月眼中有光:“原來少君早將朱雀壇教眾篩過一遍了,可歎卑職鼠目寸光。”

    慕清晏點點頭,“托聶吹母#如今北宸六派風聲鶴唳,幾位掌門不是忙著清查內務,就是還在複原,至少半年不會輕易招惹本教。就算真有人來偷襲,這裏能維持就維持,不能維持就先撤了人手。不止朱雀壇,青龍白虎玄武俱是如此。”

    遊觀月略一沉吟,微笑道:“少君是決意革舊立新了。”

    慕清晏轉頭:“聶恒城死的時候,你已經記事了。你覺得聶恒城在時的離教,與如今聶吹睦虢蹋是一回事麽?”

    遊觀月失笑:“螢火怎能與皓月相比。”脫口之後,又補充,“連聶恒城都有那般氣候,想來慕氏為教主時,神教更為強盛威風。”

    慕清晏笑笑:“你不必找補。聶恒城對不住姓慕的,可沒對不住神教。他當家的幾十年間,將神教打理的好生興旺,我曾祖父與祖父多有不如。”

    遊觀月暗喜,想新主君雖然年輕,但運籌帷幄,算無遺策,還難得的心胸豁達。

    ――不過僅僅幾日之後,他就在這個論斷前加了個‘辦正事的時候’。可恨的是,這位新主君多數功夫都沒花在‘正事’上。

    慕清晏看向窗外遠方的群山:“不是因為有了這座瀚海山脈和宮殿樓閣,才有的神教,而是有曆代雄圖偉略的教主與忠心的教眾,才有了神教今日這番基業。隻要我等上下齊心,未來大事可成。”

    遊觀月本就是極聰明之人,此刻終於明白了慕清晏的決心。他笑容滿麵,俯首衷心道:“屬下都明白了,少君雄才偉略,見識過人,為屬下僅見。此後,屬下定然謹遵少君吩咐,再不敢心存疑慮……”

    “那也不必。”慕清晏似乎有些厭倦,語氣有些散漫,“十三自小就耿直倔強,心無雜念,我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你心思細密,精明幹練,仇長老故去後你在教中也沒了依仗,遇事自然會多思多想,這不是你的錯處――不過你還是先退下吧。”

    遊觀月一愣。

    慕清晏回頭:“你現在笑起來比鬼還難看。”

    遊觀月僵了,終於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捂住自己腫如豬頭的臉,飛也似的告退溜走。

    他走後,連十三從暗處出來,扁扁嘴:“這人也太嗦了,少君這個月的耐性都用盡了吧,回頭關在屋裏幾天不言不語,成伯又該著急了。”

    “大事還沒辦完,我不會關在屋裏的。”慕清晏懨懨的凝望窗外,俊美的半張麵孔染上晨曦的微光,“遊觀月這人是麻煩了些,不過聰明人本就不容易收服。仇長老當年威風凜凜,手下弟子無數,如今也隻剩遊觀月王田豐這幾個還在偷偷祭拜他了。”

    “對了,成伯回來了麽。”他忽問道。

    “幾天前就回來了,已經回‘芳華一瞬’了。”

    慕清晏垂睫,不動聲色:“成伯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連十三道:“老樣子,讓少君多加小心唄。”

    慕清晏不悅的轉身:“你也該跟遊觀月學著多用腦子了,別一頭紮進坑裏就拔不出來。既然知道是老話嘮叨,我肯定是在問成伯有沒有留下新的話!”

    連十三努力思考:“……噢對了,成伯說‘餛飩應該現包現吃,包好後放久了會走味,吃的人生氣了’――這是什麽意思?”

    慕清晏眸光一轉,周遭緩緩溢出細微歡喜的氣息,於無人知曉的角落綻開花苞。

    若是遊觀月在場,必然會有所察覺,可惜連十三毫無所覺,還直愣愣的問:“四大總壇之一的朱雀壇陷落,不知聶椿嵊什麽應對?”

    “應對是肯定有的。至於什麽應對嘛。”慕清晏笑了,“我大致也猜的出來。”

    ……

    遊觀月對著鏡子無聲哀嚎了半夜,忍痛接上鼻梁骨,再讓貼身婢女尋出最珍貴的膏藥給自己抹臉。主仆倆四隻手揉了半日,鏡中的麵孔依舊慘不忍睹。

    貼身婢女傷心的直哭,遊觀月氣惱:“哭什麽!不許哭了!以後公子我跟誰睡覺至少可以自己做主了,這難道不是好事麽?!還不滾下去吃飯,餓死了誰來服侍本公子!”

    遊觀月原本打算在屋裏躲個幾日,待稍稍恢複些再見人,可惜聶床豢先盟藏拙,一前一後給慕清晏送來兩個女子,逼著愛|操心的遊公子不得不露麵。

    第一個女子年約十七八,生的杏眼桃腮,纖腰一束,抬頭時麗色驚人。她怯怯的跪在慕清晏跟前,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當真楚楚可憐。

    “你叫仇翠蘭?”遊觀月繃著臉發問。

    女子怯生生的回答:“…是。”

    “你說你是仇長老的孫女?”“是的。”

    “聶磁贍怵醋什麽?”

    仇翠蘭眼眶中浮起水氣,“他讓我來服侍慕少君。”

    此言一出,慕清晏似乎樂不可支。他將纖長的手指搭著額頭不住輕笑,“……真是東施效顰,真該讓聶恒城看看聶吹某魷。”

    遊觀月心裏清楚聶吹拇蛩悖但依舊很為難。

    仇長老雖然脾氣暴躁,性烈如火,但隻要是自己羽翼之下的子弟都十分護短,還悉心傳授武藝,遊觀月自落入人牙之手後,唯有在仇長老手下的那幾年算是過的安心,他對那位老人頗有幾分感情。

    “少君,您看……?”他躊躇著。

    慕清晏:“殺了。”

    “??”遊觀月,“少君!”

    仇翠蘭當場嚇懵。

    “仇長老根本沒有兒子,隻和亡妻有個女兒,早早遠嫁了。”慕清晏渾不在意。

    遊觀月趕緊解釋:“不不,仇長老有兒子的,是他晚年所納的婢妾生的。”

    慕清晏幽幽歎息:“你看吧,晚年失節還不如老妓從良,一把歲數了納什麽婢妾,真是不守德行。不過還是殺了吧,仇長老的兒子根本沒成親,哪來的女兒。”

    遊觀月差點咽氣――敢情你知道仇長老有兒子啊!

    “別別別,仇長老的兒子雖然沒成親,但他身邊有好幾個寵愛的婢女。仇長老過世後,其子渾渾噩噩兩年後,也醉酒而死,又過了數月,他的婢女生下一個遺腹女,由如今的天璣長老胡鳳歌派人收養了。”

    “是麽。”慕清晏輕飄飄道,“她長的和仇長老一點也不像,肯定是聶磁扇嗣俺淅創燙交密的。以防萬一,還是殺了吧。”

    “少君。”遊觀月無奈,“我遠遠瞧過,這女子的確是仇翠蘭無誤。”

    “行了行了。”慕清晏無可不可,朝地上跪著的少女抬了抬手。

    仇翠蘭被嚇的瑟瑟發抖,顫顫巍巍的上前跪到慕清晏座邊。

    慕清晏左手托腮,隨意的衝少女微微一笑,刹那間光彩耀目,如珠如玉,“我喜歡聰明的姑娘,你聰明麽?”

    仇翠蘭似乎有些發癡,呆呆的點頭,“……翠蘭願為少君學著聰明。”

    慕清晏笑了下:“聰明就好,那我就直說了――我即將攻打白虎壇,接著是青龍與玄武,再是極樂宮。我會宰了聶矗奪回教主之位。所以,別急著下注,多看幾日,懂麽?”

    仇翠蘭惶惑的俯身磕頭。

    將少女帶下去後,遊觀月反而遲疑了:“少君,她畢竟被聶囪大的,就算看在仇長老的麵上不能殺她,也該將她送的遠遠的,免得壞了大事。”

    慕清晏輕笑一聲:“真正的仇翠蘭五歲就夭折了,四年前我初入神教時,聶床偶奔泵γφ伊爍霾畈歡啻蟮拿爛才孩來假扮仇翠蘭。不過沒等他把人調|教好放出來,我就逃出教去,這女子也沒派上用場。”

    “竟是這樣!”遊觀月大驚,“既然如此,此女絕不可留,應當立即除了!”

    “不急。”慕清晏微笑,“這女子長的不錯,戲演的又好,聶純嘈牡|教出來的人,別白白浪費了。”

    遊觀月既吃驚又佩服,覺得慕清晏高深莫測,不敢再問。

    次日,聶從炙屠戳說詼個女子。遊觀月氣的差點拍碎鏡子,這年頭美人計還可以一個不行下一個的麽!他怒而踏出屋門,決意替年輕的新主君鑒別新來的狐狸精。

    誰知這次送來的不是嬌媚少女,而是個極其美豔的中年婦人,她有個令人心顫的名字,孫若水――二十多年前,由聶恒城送到慕正明身邊的美人之一,也是最終成功的一位。

    慕清晏的生母。

    遊觀月這下連話都不敢說了,恨不得自己根本沒走出過屋子。

    孫若水的故事在教中高層中不是秘密。

    慕正明年幼時曾有過一位啟蒙的老夫子,不久就離開瀚海山脈隱居遠方,一場瘟疫後下落不明。為了控製慕正明,聶恒城千辛萬苦找到了這位老夫子僅剩的小女兒,調|教數年後送到了慕正明身邊。

    彼時慕正明血氣方剛,又念著啟蒙夫子的舊情,自然對孫若水另眼相看,何況美人如玉,世所罕見。年輕男女日夜相伴,不久後就成了親,五六個月後生下了慕清晏。

    仇長老氣的破口大罵,聶恒城卻得意非凡。

    然而令眾人沒想到的是,孫若水心中所愛並非慕正明,而是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聶礎

    在聶恒城眼中,孫若水不過是件趁手的工具,他給侄兒明媒正娶的是他早逝的結義兄弟之女,李如心。在說一不二的伯父麵前,聶戳口都不敢開。

    之後,仇長老死的不明不白,慕正明離奇的重傷失蹤,數月後聶恒城也死在了蔡平殊手中,趙天霸與韓一粟召集人馬瘋狂複仇,不久就在青羅江畔遭到滅頂之災。

    這一連串血流如海屍橫遍野的混亂,卻成全了孫若水的心願。

    她將未滿周歲的兒子丟給保姆,迫不及待的住到聶瓷肀呷チ耍雖然聶窗於物議,不敢親近她,但隻要時常能看見心上人,孫若水也是高興的。

    不久後,慕正明現身,帶走了五歲的兒子,也給了她一封和離書,她便正式嫁了聶次平妻,過上了(代)教主夫人的尊榮日子,前呼後擁,妙不可言。

    不過很奇怪的,兩人真成了夫妻後,反而相處的沒有之前和睦了。聶詞輩皇倍運鍶羲呼呼喝喝,冷落漠視。

    如今的孫若水雖已中年,但還是美的。

    她哭哭啼啼訴說自己如何思念兒子,聶如何阻止她與兒子相見,她如何痛徹心扉,一年多前慕清晏與聶捶茨亢笏如何生活不易,此次過來希望能化幹戈為玉帛雲雲……

    慕清晏似乎化成了一尊冰冷的鹽雕,靜靜聽這婦人說著誰也不相信的謊話。

    “要不也殺了吧。”他神情冷漠。

    遊觀月一個字都不敢說,嗬嗬傻笑。

    孫若水驚極,斥道:“你,你這逆子,怎麽可以……”

    她身旁一名眉眼伶俐的婢女出來打圓場,“夫人別著急,公子隻是說笑的,所謂血濃於水,公子好歹是夫人肚子裏出來的,怎麽會……啊!”

    一聲慘厲的尖叫,一地溫熱的稠血,婢女橫屍當場,從左肩至右腰劃過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肚腸流出。孫若水嚇的癱軟在地,幾近失禁。

    慕清晏將銀月般的長劍放到桌上,蹲在孫若水麵前,緩緩道:“別跟我扯母慈子孝那一套了,你我心裏都清楚彼此是個什麽東西。你根本不配做人母親,我會容忍你,還會奉養你終老,不是因為你生了我,而是我答應過父親。”

    “所以,別逼的我毀諾殺人,我們神教,可不忌諱弑親,聽懂了麽?”

    孫若水驚恐的點點頭。

    慕清晏轉頭,“觀月,你身上帶亂魄針了麽,給她紮幾針。明日我們又要動手了,不能叫她壞事。”

    遊觀月如蒙大赦,趕緊表示有有有,要是沒有他可以連夜鐵杵磨成針!

    當夜,慕清晏做起了許久沒做的夢。

    五歲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大雜院裏其他孩子都有爹有娘,就算爹娘死在外麵的,也至少知道他們是誰,獨他不知道,仿佛活在一片混沌中。偏偏他懂事的早,這種未知的迷茫讓他無比驚懼。

    沒人與他說話,不能走出破屋一步,板硬的被褥,冰冷的四壁,飽一頓饑一頓,無論怎麽叫喊都沒人理睬。有時,他蹲看地縫中的螞蟻,都覺得羨慕。

    陽光明媚的日子,他從窗柵縫隙中伸出長滿凍瘡的小手,試圖抓住一縷溫暖。然而,隻是徒勞。

    他在蒙昧中長到五歲,隻會咿呀叫喚幾個詞,骨瘦如柴,蒼白病弱,幾乎不像個人。

    “哎喲喲,真是作孽啊,這麽養著還不如索性殺了呢。”偶爾經過的老婦總愛絮叨這話。

    “老婆子快住嘴,這是我們能議論的事嗎?”她丈夫低聲嗬斥,“到底是慕家的子孫,殺了難看,好好養著又怕將來成大患。這樣養著最好,大了也是個廢物!”

    “唉,親娘自己吃香喝辣,綾羅綢緞,兒子的死活連問都不問一句,真是狠心喲!”

    “那女人本就狼心狗肺,不過仗著好看會騙男人罷了!”

    五歲的慕清晏不懂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但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的記性一直很好。

    他記得那是一個淅瀝小雨的傍晚,天色青黑,水窪滴答,蓬亂的頭發生了虱蟲,咬的他又疼又癢,啃缺口的指甲一通亂撓,頭皮處處血痂。

    但小小瘦弱的孩童沒哭,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在意。

    這時,一個高高個子的男人推開破屋的門,溫柔的將他抱進懷中。

    男人細細看他,叫他‘晏兒’,摸著他瘦弱的手腳,滿眼心疼。

    從此,他有了父親,也有了名字。

    父親為他洗澡,剃發,喂飯,用藥汁給他擦揉每一處凍瘡,教他說話寫字練功。

    父親還引導他遍覽群書,追尋古老典籍中的學識,日升月落,體察內力遊走在經脈中的動人知覺。父親希望他舉止高雅,言談有禮,如群山崇高,如瀚海淵博,去欣賞天地風光的美妙,去感受四季更替的流暢。

    重要的是,父親告訴他,‘晏兒是這世上最聰明懂事的孩子,為父有子如此,甚喜’。

    每每念及往事,慕清晏感受最多的不是喜悅,而是對父親哀慟,與對往事的後怕。

    深深的後怕。

    他常想,若父親沒有熬過重傷,孤零零的死在某個山洞中了呢?若父親心灰意冷之下,一走了之了呢?若沒人來找他,他是不是就日複一日的腐爛在那間破敗的小屋中了呢。

    他敬愛父親,勝過世間一切,勝過自己的生死。

    可是,若他不曾來到這世間,是不是父親就能自由許多。

    ……

    次日醒來,慕清晏渾如無事發生,冷靜自若的指揮排兵布陣,將青龍壇與白虎壇的明暗虛實與眾人說了。

    按照計劃,遊觀月領少數人手先行佯攻四壇之中最弱的白虎壇,壇主司馬誌緊閉宮門,抵死不出,並拚命傳書周遭求救兵。

    青龍壇壇主廖圖與他是結義兄弟,聞訊自然趕來援救,恰被重兵埋伏在沿途的慕清晏與連十三堵了個正著。

    一場血腥廝殺,最後以廖圖被慕清晏一掌震斷心脈而告終,連十三迅速收拾殘局,然後集結人馬前往白虎壇。

    前來迎接的遊觀月卻一臉奇怪:“適才門口還吵吵鬧鬧的,半個時辰前卻沒了聲響,不知人都到哪裏去了。”

    他看慕清晏一言不發,神情倦怠,連忙指揮手下用巨龍石撞開白虎宮門,眾人趁勝殺將進去。

    然而就如遊觀月所料,前門,前宮,甚至前殿都空無一人。眾人一路闖進去,終於在白虎宮後殿聽到些許廝殺聲,以及一個氣憤憤的女孩聲音――

    “你們這群混賬,禍害名門正派也就算了,那是你們魔教的本分,如今居然連自己治下的百姓都禍害,你們還是人麽!你們昨日抓去煉屍傀奴的這些人,大多有子弟效力你們魔教啊!這麽不講公德,還是早死早超生吧!”

    遊觀月還沒捋清楚,眼尖的注意到慕清晏的神色全然變了。

    倒沒有如何喜上眉梢,而是……活了。仿佛一幅清冷的水墨畫卷,忽然點上了鮮妍明媚的色彩。疏淡的留白,霎時成了煙火人間。

    撞開後殿大門,隻見一片血泊屍首中間,躺著一動不動的白虎壇壇主司馬誌,一旁站了一個身形纖細的稚齡少女,她周遭圍了兩圈白虎壇教眾。

    連十三呼呼喝喝的領人衝殺進去,見人就要俘獲繳械,白虎壇教眾適才被女孩蹂|躪的不淺,此刻見闖入大批人馬,更是慌亂一團。

    女孩手持一把絢爛若霞的金紅色臂刀,她聽見聲響,驀的轉過身來,看清了來人後,展開驚喜的笑顏。

    遊觀月覺得這姑娘仿佛一輪旭日,明亮熱烈,照的人心裏暖洋洋的。他側眼瞥去,果然,慕清晏也被太陽曬‘熱’了,眉眼俱是微笑的暖意,並緩緩向前走去。

    這時,從一邊走出一位手持長劍的英俊青年,身上劍上沾了不少血跡。他神情冷峻的走來,“昭昭,那邊清理幹淨了,司馬誌死了麽?”

    遊觀月身側一冷,發覺自家主君的臉色鐵青的嚇人。

    ――暖呼呼的太陽撲通掉進冰水裏,噗的一聲,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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