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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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已經在王府外等候。
卓遠牽沈悅上了馬車,放下簾櫳,卓遠吩咐一聲,葉子便駕了馬車緩緩駛離平遠王府大門口。
五月中旬,下午時仍由有些燥熱。
馬車窗上的簾櫳沒有掀起,僅留了一絲縫隙通風。
馬車跑起來的時候,有微風透過縫隙拂過,略帶涼意,吹不散馬車中的燥意,卻輕輕將她耳畔的發絲稍許吹起。
他靜靜看她,隻是笑,沒有出聲。
等她看過來,他又低眸,沒有斂去眸間笑意,卻避開她目光,惹得她主動上前,輕聲問道,“你偷笑什麽?”
他看她,溫和問道,“我哪裏偷笑了?”
沈悅錯愕眨了眨眼。
幾個月不見,有人說起謊話來輕車熟路。
還會倒打一耙。
卓遠湊近,強詞奪理,“我這是內斂。”
“……”沈悅噎住。
見她噎住,卓遠伸手,輕輕撫上她眉梢,眼睛,鼻梁,唇角和側頰……指尖上帶著他身上特有的溫度,虎口處的薄繭讓她輕輕顫了顫……
他溫聲道,“上次都沒好好看過……”
隻這一句話,沈悅眸間微滯,忽得,眼底緩緩藏了淡淡水盈,美目含韻。
想起上回在欒城,邊關戰事告急,兩人都是匆忙來去。
仿佛都是許久之前的事,又仿佛還是昨日。
他掌心在她臉頰停留,笑起來時,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幅度,似是讓人多看一眼都舍不得移目。
方才在幼兒園,還有一堆小豆芽在,眼下,才似是他同她二人,單獨得問候,“我回來了,阿悅。”
沈悅鼻尖都忍不住一紅。
他溫柔道,“阿悅寶寶,你的清之回來了……”
沈悅輕咬下唇,唇間輕輕顫了顫,臉上噙著淚,笑意卻似夏日裏明媚嬌豔,又占了晨間雨露的初荷。
他俯身吻上她雙唇。
睜眼時,她還是明眸裏噙著瀲灩。
他沉聲歎道,“阿悅,別這麽看我……”
看得他心底似藏了一隻亂竄的小鹿,隱隱按捺不住。
沈悅聽話靠上他肩頭。
溫暖,柔和,帶著發間皂角和淡淡體香。
他微怔,指尖滯了滯,下意識擁緊她。
她靠在他肩頭,耳畔,是他結實有力的心跳聲和均勻的呼吸聲在相互交錯著,仿佛是她聽過最讓人踏實心安的樂章。
她想起他從京郊別苑離開前,也曾是五月中下旬,她枕在他胸前,安靜得聽過他的呼吸聲,也數過他的心跳聲。
轉眼,已經是三年後。
她淡淡開口,平淡裏藏了清甜裏,“清之,我想你了。”
不哭不惱,亦沒有大喜大悲。
在隻有他兩人的時候,清雅如羽毛,緩緩飄落在他心底,輕輕泅開絲絲漣漪……
他指尖微綣,他下顎輕輕抵在她頭頂處。
鼻尖都是她發間熟悉的馨香,曾伴他在邊關無數個夜晚,從失眠到入眠,從想念到踏實……
他闔眸吻上她頭頂。
——“是嗎?我也想你了。”
所以曆盡艱難回來了。
……
馬車緩緩停下。
沈悅好奇撩起簾櫳,卻見是城西梁宅門口,沈悅不解看向卓遠。
卓遠沒有應聲,隻是笑著牽她下馬車。
沈悅心中隱隱覺察些許,又覺許是錯覺。
卓遠牽她上前,在粱宅大門口駐足,沒有鬆開她的手,另一隻手大方扣門。
沈悅心跳聲加快。
果真,大門後,溫婉熟悉的聲音響起,“誰啊?”
沈悅愣住,一瞬間,即使之前意料也想過許是空歡喜一場,但在舅母開門,舅母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沈悅眼淚沒忍住,淚如雨下,“舅母!”
莊氏微楞。
沈悅撲入莊氏懷中。
莊氏眼中也倏然湧起眼淚,鼻尖也忽得通紅。
莊氏也抱緊她。
“舅舅,舅母,你們回家了!”沈悅哽咽似說不出話來。
莊氏也喉間微緊,“回家了!都回家了!”
沈悅似撒嬌般,“哇”得一聲哭出來。
莊氏也忍不住又哭又笑,也見卓遠握拳低眉笑著,才一麵給麵前的沈悅擦眼淚,一麵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哭,讓清之看笑話了……”
沈悅微頓,舅母口中喚的是清之。
沈悅目光詢問般看過來,沈悅又低頭握拳輕咳兩聲。
沈悅方才想起早前卓新說的,有人去單城提親了。
他去單城提親了,然後舅母改口喚了“清之”……
沈悅微怔。
卓遠上前,朝莊氏點頭致意,“舅母。”
沈悅忽得不哭了,臉色都紅透了。
還……沒成親……怎麽就改口了……
見她紅得似隻煮熟的螃蟹似的,又半是懵懵的模樣,卓遠伸手,熟絡得替她擦了擦眼角。
還當著莊氏的麵……
沈悅覺得自己的螃蟹殼都煮爛了去。
恰好梁有為也來了大門處。
“舅舅……”沈悅又頓住。
梁有為平和的眼睛裏,也似噙了幾分氤氳,卻同莊氏說了一樣的話,“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哭,讓清之看笑話了……”
沈悅再次愣住。
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卓遠笑了笑,朝梁有為拱手,“舅舅。”
沈悅目光已經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了。
總歸,梁有為開口,“回家中說話吧。”
幾人從善如流。
舅舅久在官場。雖然早前是京兆尹手下的師爺,但畢竟在京中府衙行;後來去了單城,三年時間,也做到單城城守手下第一人。
舅舅在意穿著禮儀。
卓遠來,舅舅去屋中換身衣裳。
舅母則親自去了趟廚房沏茶。
偏廳中就剩了卓遠和沈悅兩人,沈悅算主人,留在偏廳中招呼客人,也算是……
沈悅雙手背在身後,好奇看他,“你……接舅舅舅母回來的?”
趁周遭無人,卓遠偷親她額頭,“是啊,要怎麽謝我?”
沈悅今日第幾回僵在原處。
卓遠湊近,似是為難般輕聲道,“我雖然是正人君子,但是以身相許這種事情,看人我也不排斥……”
話音未落,沈悅狠狠踩上他的腳。
卓遠吃痛,但是沒有出聲,因為見莊氏端了茶盞出來。
卓遠笑了笑。
莊氏將沈悅踩人家的事情,盡收眼底。
沈悅趕緊收腳。
莊氏聲音溫和亦輕,隻是略帶責備,“阿悅,怎麽這樣?”
沈悅很想開口,但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卓遠禮貌道,“阿悅同我鬧著玩,不礙事。”
莊氏笑了笑,言外之意,看看人家。
沈悅很忽然覺得,卓遠才是舅舅舅母的親外甥……
臨近黃昏了,莊氏去廚房做飯。
沈悅饞舅母做的飯菜了,莊氏留卓遠一道在家中用飯。
沈悅本是要去廚房幫忙的,梁有為喚住她,“阿悅,我有事同你說。”
沈悅駐足。
卓遠笑道,“我同舅母去吧。”
“……”沈悅目送卓遠同舅母一道去了廚房,總覺得卓遠去廚房幫忙有些說不上的奇奇怪怪的,眼下,似乎也容不得她多想。
書房中,單獨同舅舅一處。
她早前瞞了舅舅舅母,要是舅舅問起,她還在想要怎麽同舅舅說……
而且,她也不知道卓遠同舅舅舅母提親時,怎麽說的,說了些什麽,舅舅舅母應當答應了,但是說了什麽,卓遠都沒告訴過她。
眼下,單獨和舅舅一起,沈悅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忐忑。
“平遠王找我和你舅母提親了。”梁有為看她。
“哦……”沈悅支吾一聲。
其實她也好奇,舅舅舅母答應了沒有,但實在不知道應當怎麽問,最後決定緘口,多說多錯,聽舅舅的就是了。
梁有為見她沒有再吱聲,看了她一眼,溫聲道,“阿悅,之前同你說過,我和你舅母商議過,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梁有為頓了頓,沈悅也跟著頓了頓。
梁有為繼續道,“所以,平遠王的提親,我和你舅母沒替你做主,也如實告訴他,你的婚事由你自己來定。”
沈悅意外,可方才,卓遠分明都喚了舅舅舅母……
忽得,沈悅好像明白過來,臉色忽得紅了。
應當是舅舅舅母剛說完,他改口喚了舅舅舅母……
沈悅想死的心都有了。
梁有為看起來也差不多。
沈悅低聲,“舅舅……”
梁有位歎道,“平遠王很好,有擔當,也有責任,是個好歸宿,我同你舅母都很喜歡他。”
沈悅微怔。
梁有為繼續道,“但無論他是不是平遠王,我同舅母這裏,都永遠是你的家,避風港灣。”
“舅舅……”沈悅眼底微紅。
廚房內,卓遠真的在幫著莊氏齋菜。
因為有卓遠在,馮嬸和小娟都沒有來廚房湊熱鬧,廚房內就隻有莊氏和卓遠兩人。
莊氏備了不少菜,都是沈悅愛吃的菜。
莊氏逐一同卓遠道起,如數家珍,也忍不住同卓遠感歎,“聽她舅舅說,她小時候就喜歡吃這些。後來她娘親過世,來了京中同我們一處,她舅舅說她喜歡吃的菜,家中就時常做,怕她旁的說不習慣,所以口味也一直都沒怎麽變過……”
卓遠深知和長輩相處之道。
長輩說話,隻用認真聽著,及時附和,最後大加讚同就是。
卓遠是佼佼者。
雖然從小熊到大,但爹娘也好,祖母也好,都很喜歡他。
他將莊氏哄得很好。
莊氏起初還不怎麽好意思讓他摘菜,也做好了準備,要不動聲色重新摘一遍的準備,卻見他不僅摘得很好,而且洗得幹幹淨淨。
莊氏略微錯愕。
卓遠主動交待,“母親在的時候,我經常幫她打下手。”
莊氏也是母親。
這句話從卓遠口中說出,莊氏更覺對他的喜歡多了幾分。
早前,總覺得他是高高在上的平遠王,而眼下,才覺得心中親厚不知從何而起,遂又道,“你一定很喜歡吃她做的菜。”
卓遠似是愣了愣,而後,眸間湧起一抹暖意,不覺笑道,“舅母說的是。”
莊氏又看了幾眼,溫和道,“清之,你想吃什麽菜,我試試做做?”
卓遠笑道,“肉沫茄子。”
莊氏笑,“這個阿悅也愛吃。”
廚房中,都是說話聲和笑聲。
……
差不多入夜,莊氏的飯菜都做好,卓遠幫著莊氏端了菜上桌。
沈悅其間去過一次,聽到廚房裏舅母和卓遠說話。
卓遠同舅母相處融洽。
沈悅沒有入內打斷,也不好意思入內,怕卓遠忽然說些幺蛾子的話。
但大熊孩子很懂討長輩歡喜。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真似舅母和親外甥一般。
一道在偏廳用飯,卓遠的教養極好。
所謂的教養好,就是與人相處融洽,不讓對方覺得不舒服。
在飯桌上,卓遠會給她夾菜,也會同舅舅舅母一道說話,沈悅恍然生出幾分錯覺來,怎麽……像極了他今日是來見家長的……
而且,還見得遊刃有餘。
沈悅莫名臉紅。
飯桌上,舅舅舅母說起連夜的時,沈悅才收起先前的胡思亂想。
是許久沒有梁業的消息,之前還是聽涵生說起過。
眼下,又聽舅舅提起,梁業年關回京會回京。
“真的?”沈悅驚喜。
……
用過飯,馮嬸和小娟幫忙收拾。
卓遠同舅舅舅母說了會兒話,才同她道,“走吧,回去了。”
回去……
沈悅看他,這是才是她家。
他當著舅舅舅母的麵說“回去”……
出門時,沈悅又補了句,“舅母,我晚點回來。”
莊氏莞爾頷首。
兩人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往平遠王府去。
沈悅心中唏噓。
沈悅靠在馬車一端,雙膝蜷起,舅舅舅母回京了,她真的很高興。隻是即便因為卓遠的緣故,但威德侯府畢竟在京中,她有些擔心。
尤其是,梁業年關會回京,難免會與威德侯府照麵。
“威德侯府這裏沒事嗎?”沈悅還是問起。
卓遠歎道,“沒有威德侯府了。”
沈悅驚訝。
她原本是靠在馬車一端,雙膝蜷起的,眼下,整個人都有些楞。
卓遠沒有多說旁的,威德侯府一事是忌諱,眼下威德侯府的上下已經伏法,但陛下還沒拿定主意要怎麽處理,所以,他也未同沈悅說起。
所以隻能隱晦提起。
沈悅緩緩從驚訝裏恢複過來,“日後,舅舅、梁業和涵生也不必避諱了是嗎?”
卓遠輕“嗯”一聲,繼續道,“我讓陶叔幫忙,將舅舅調任回京了,聽說京兆尹知曉舅舅回京,很高興,恨不得讓舅舅明日就去衙門報到。”
沈悅忍不住笑了笑。
卓遠伸手綰起她耳發,鼻尖也貼近她鼻尖,“今日算定親飯了吧。”
西秦的習俗,先提親,對方答應後,雙方一起吃定親飯,而後就可以回去挑日子,最後雙方商定婚期了。
沈悅這才反應過來,他今日這麽積極,又賴在家中,原來是吃定親飯的……
果真,卓遠又道,“我看了黃曆,下月月中的日子不錯。”
眼下已經五月下旬了,再過幾日就算是下月了……
下月月中成親,就是轉眼的事。
沈悅眨了眨眼。
他湊到近前,溫聲道,“六月的時候,風和苑的荷花都開了……”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場景,兩人都微微怔了怔。
近在咫尺的距離,沈悅心跳仿佛倏然漏了一拍。
他的聲音溫和似玉石,又藏了晨鍾暮鼓的沉穩,聲音裏似是藏了一幅動人的畫卷,“開窗的時候,屋中就能看到一池蓮葉和並蒂蓮花,聞到荷葉清香……”
沈悅眸間微滯。
他眸間的笑意,綺麗而蠱惑。
沈悅略微失神。
她原本靠在馬車一側,屈膝靠坐著。
眼下,已經被他逼至馬車一側,曖昧抵在身前,沉穩持重的聲音裏,似是若有似無的曖昧,認真道,“沈悅,我回來了,你是不是該搬來南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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