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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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四刻,有喜娘來了屋外扣門,“新娘子該起了。”
    沈悅尚睡得有些迷糊。
    昨夜光想著要早些睡早些睡,今日要早起,成親當天的禮儀諸多,要撐到入夜去了。
    但真正躺在床榻上,又翻來覆去睡不著,數羊都不知數到什麽時候……
    下意識裏,卻是記得今日要早起的,所以喜娘扣門的時候,沈悅人還未醒,卻下意識撐手坐了起來。
    稍許,忽然反應過來,喜娘方才是喚了聲“新娘子”。
    沈悅大夢初醒。
    今日,是她同卓遠成親的日子。
    十月初六,真到這一日了。
    “進。”沈悅一麵坐下穿鞋,一麵喚了聲。
    屋內“咯吱”一聲被推開,沈悅意外。
    原本以為就前日裏來的三兩個喜娘,結果魚貫而入了七八個喜娘,沈悅整個人都愣住,早前……沒人同她說這麽多人。
    但餘光瞥到屋外,才見屋外的喜娘至少還有十餘個。
    沈悅頓住。
    為首的喜娘上前,“新娘子,先去沐浴洗漱吧,稍後的時間還有些緊。”
    沈悅懵懵點頭。
    昨日喜娘就說起過,光是新娘妝和喜袍的穿戴都要花上好些時候。
    等畫好妝,穿好喜服,差不多迎親的隊伍就要到了。
    而後要在家中同舅舅舅母拜別,再乘花轎到平遠王府,由新郎官抱著跨過火盆,還要趕在吉時拜堂成親。
    成親的禮儀實在繁瑣,這也是婚禮的籌備至少要幾個月的緣故。
    尤其是平遠王府這樣的人家,更馬虎不得,步步都得踩到吉時上。
    今日去平遠王府參加酒席的權貴一定不少,而按平遠王府在京中受百姓的愛戴程度,今日沿街肯定都是自發前來觀禮和祝福的百姓。
    所以,今日任何差錯都不能出。
    喜娘說什麽就是什麽,沈悅沒敢耽誤。
    寅時四刻,天還未大亮,天邊隻有一小撮魚肚白,沈悅被喜娘們簇擁著去了耳房處。
    梁宅在城西,其實宅子不算小,但不比平遠王府這樣的人家。
    京中普通人家的宅子,不會每個主屋都有單獨的耳房。但莊氏注重孩子隱私,每個房間後都配了耳房。隻是耳房有些小,七八個喜娘在耳房中很有些擁擠。
    今日大婚,新娘子這裏諸事都要有喜娘來幫襯。
    喜娘的挑選也有說到。
    都是父母健在,兒女雙全的人,這樣的人,才能在這樣大喜的日子,將喜氣和福氣帶給新娘子。
    而除了父母健在,兒女雙全之外,喜娘本身也要是看起來富貴玲瓏,福澤兼具之人。
    所以喜娘不容易找。
    但越不容易,越能體現夫家對婚嫁的重視。
    尤其是權貴人家,迎親時安排十餘二十個喜娘到新娘子處幫襯,便是對新娘子和娘家的重視,所以今日梁宅裏一溜煙來了好些喜娘,沐浴洗漱的時候也有六七個喜娘入內伺候,都是有說到的。
    沈悅在浴桶裏,任由喜娘們折騰。
    喜娘們讓做什麽就什麽,其實自己都很好奇。
    新婚這一日,諸事都求福運和喜慶雙全,還要顧及洞房花燭夜的美滿。
    有喜娘在浴桶裏添了香料和精油,有喜娘告訴沈悅,是為洞房花燭夜準備的,沈悅微楞,不知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係。
    浴桶中稍適沐浴,沈悅有些不習慣這麽多人在一側伺候。
    但好在留下來的喜娘隻有一個。
    等從浴桶出來,沈悅裹了浴袍,到銅鏡前的小榻上小坐,喜娘們便又圍了上來,有替她擦頭的,有給她身上擦凝脂露膏的,亦有喜娘道,擦了凝脂露高,到晚間新娘子的肌膚都是盈潤嫩滑的。
    沈悅“唰”得一下臉紅。
    喜娘們不逗她了。
    這個過程當真繁瑣,早前喜娘們並未誇張。
    塗完凝脂露膏,頭發也差不多擦幹。
    有喜娘上前替她穿戴喜袍。
    新娘子的喜袍最為複雜,要層層穿戴。
    從深碧色的繡著如意花卉的肚兜開始,到花開富貴的裏衣,蓮子百合的中衣,一件一件上身,每一層衣服都要單獨別扣,還要和上一件一起牽角,係繩,所以新娘子的衣裳穿得很慢,而且井然有序。
    從穿衣裳開始,沈悅的緊張感開始緩緩從心底生氣。
    喜袍穿至中衣就停了。
    要等化好新娘妝後,再繼續穿戴外袍,避免外袍的緞子褶皺。
    喜袍穿好,喜娘們便簇擁著沈悅到鏡子前開始上妝。
    閉眼,開臉……
    這應當是女子一生中最隆重的一次妝容,既要襯得起大紅喜袍的濃豔明麗驚豔,也要鎮得住鳳冠霞帔上的珠光寶氣。
    沈悅不怎麽敢看對麵鏡子裏的自己。
    喜娘們各有分工,也都在各自忙碌,沈悅盡量不添亂,所以讓睜眼的時候睜眼,讓閉目的時候閉目,讓側顏便側顏,眨眼就眨眼。
    也因為配合,諸事順利。
    隻是沈悅平日裏大都是淡妝,有些不大習慣這些厚重的脂粉,喜娘們卻越化越驚喜。
    稍許時候,屋外有人扣門。
    “誰呀?”喜娘問道。
    屋外的喜娘出聲,“新娘子的舅母。”
    舅母?
    沈悅意外,而後很快想起,今日她出嫁,邀請家中女眷長輩替她梳頭,寓意從娘家出嫁後,新娘子也會舒梳)心舒意。
    喜娘領了莊氏上前。
    喜娘們還在給沈悅梳妝。
    其實梳頭也是新娘妝容的一部分,所以方才起就已經有喜娘給沈悅梳頭了,眼下,莊氏隻要循禮,用特製的喜梳替沈悅輕輕挽一縷青絲就好。
    莊氏入內時,沈悅轉頭,“舅母……”
    聲音裏都聽得出緊張。
    莊氏想要寬慰,但見她轉頭的時候,莊氏整個人都愣住,“阿悅?”
    沈悅不知何故,有喜娘上前攙扶著莊氏上前,一麵笑道,“新娘子太美了,舅母看呆了。”
    喜娘言罷,莊氏似是才反應過來,欣慰得連連點頭,“阿悅,你今日……”
    莊氏似是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
    沈悅這才朝著鏡中看去。
    她早前的心思少有放在梳妝打扮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幼兒園和府中的小寶貝身上,所以衣裳,鞋子,首飾都是簡單樸素,但是不會傷害到孩子們為主,而且要輕巧,方便,又不喧賓奪主。
    在同孩子們的相處中,她是平等,可以傾訴的對象,亦是朋友,所以不需要光鮮亮麗,要平易近人,甚至會帶上符合童心的小荷包,小香囊,孩子們也都會喜歡。
    即便梳妝,也都是淡妝,但同樣明豔動人。
    卻都不及眼前的萬分之一。
    見沈悅愣住。
    有喜娘上前,“我們今日的新娘子,是我侍奉過這麽多新娘子裏見過的最好看的新娘子!”
    其中一個喜娘說完,另外好幾個喜娘也都應和。
    除卻沈悅的眉眼真的慢慢長開了,五官裏都透著精致和韻味,還有天生的溫和清麗在其中,反倒比早前見過的新娘子都要好看。
    分明,她的長相不是最好看的,但喜娘也說不出緣由。
    但其實也有喜娘心中摸著些許由頭,往常的新娘子出嫁大都剛及笄不久,但沈悅過了及笄,差不多十八將近十九,這個年紀的姑娘其實比剛及笄的女子更襯得起這身大紅色的喜袍和濃稠豔麗的新娘妝素。
    對,就是襯得起,也撐得起!
    這才是新娘子應當有的模樣,不是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時候強行添加的嫵媚眼裏,而是原本就在最明媚動人的時候,錦上添花的一縷。
    所以,新娘子很好看!
    而且是同年紀相仿,相形益彰的好看!
    “新郎官揭喜帕的時候,肯定是要愣住的!”喜娘中有一人開始打趣,其餘的便也紛紛跟著掩袖笑起來。
    一時間,屋中都是笑聲。
    沈悅臉色羞紅。
    莊氏上前替她梳頭,不知為何,早前還想過,今日要熱鬧喜慶的,莊氏自己先默默紅了眼,一縷青絲梳下去的時候,莊氏念著,“和和美美,舒心如意,白頭偕老,雋永相承……”
    莊氏先前還能忍住,但到後兩句的時候,莊氏聲音裏略微哽咽了。
    忽得想起沈悅剛到家中時候,初見她時候的模樣,還是這麽矮矮小小的,但是眼睛分外機靈,懂事,又討喜。後來慢慢相處,親情越漸濃鬱,會同她挽手去逛街,攙扶著她去寺廟上香,也會在廚房同她說太好吃了……
    莊氏沒有女兒。
    沈悅就是她的女兒。
    莊氏心中生出濃鬱不舍。
    莊氏哽咽,沈悅看過來時,莊氏正好在低頭擦眼淚,沈悅眼眶也微紅,“舅母……”
    喜娘趕緊道,“新娘子哭不得,眼妝要花了。”
    沈悅趕緊睜了睜眼,立即有喜娘上前給她輕輕擦拭眼角。
    莊氏擠出一絲笑意,“偏廳裏還有事情要忙,我先去了。”
    沈悅知曉莊氏是怕留在這裏,她會難過。
    喜娘再次叮囑眼妝要花了,又得重來,怕來不及了,沈悅才收起眼角氤氳。正好眸光掠過窗外,恰好看到晨間的陽光落在屋中,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經大亮……
    時間過得太快,這個時辰,卓遠應當快要出門迎親了。
    沈悅心中又忽得緊張起來。
    藏在衣袖中的手心死死攥緊,盡量不顯露。
    莊氏出門後不久,新娘子的妝容差不多成了。
    喜娘端了餐盒上前。
    今日大婚,禮儀繁瑣,出了娘家大門,要一直到洞房禮時才會一起用飯,所以眼下,喜娘端了好些果脯和點心來給她墊肚子。
    “新娘子先用些,稍後要到了洞房去了。”喜娘幫襯著。
    若是飯菜,容易弄髒喜服,而且不便。
    眼下,沈悅隨意用了些。
    稍後,喜娘又端了水來,沈悅喝了兩口,唇邊沾了胭脂顏色。
    放下杯子,又喜娘在屋外扣門,“新郎官方才已經出門了,應當不多時候就到了,新娘子要快些了。”
    不多時候就到了?
    沈悅心中咯噔一聲,指尖再次攥緊,忽然反應過來,平遠王府到城西梁家不遠,若是出門,很快就能到家中。
    隻是屋外的喜娘說完,屋內的喜娘便都如臨大敵。
    “快快快!”為首的喜娘喚了聲。
    似是所有的喜娘都緊張起來。
    連帶著沈悅更加緊張得有些無所適從。
    早前因為要用餐盤,所以唇妝沒有上全,眼下,喜娘趕緊補全唇妝。
    一側的喜娘連忙準備好喜袍的外袍和鳳冠霞帔之類。
    等這頭唇妝補好,再有喜娘將新娘子的整個妝容都修飾一番,才將沈悅攙了起來,由負責侍奉更衣的喜娘將新娘子的喜袍層層穿好。
    喜袍的外袍穿戴是最負責的,光是伺候穿衣的喜娘就有四人,有點著重處理衣領和後背,有的是衣袖,有的是腰身,還有的是衣裙。正因為繁瑣,所以當喜袍穿好的時候,全然同新娘子的妝容相襯起來。
    新娘子的首飾並非琳琅滿目才是最好。
    沈悅這身新娘妝搭配的首飾大方得體,同大紅色的喜袍相形益彰。
    最後,喜娘將鳳冠霞帔給她穿戴上。
    沈悅緩緩睜眼,整個屋中都全然安靜了下來……
    若說之前喜娘心中都覺得今日的新娘子是少見得好看,但眼下,等到鳳冠霞帔都穿戴好,喜袍和妝容都成,才覺何為動人心魄。
    就在方才她睜眼時的羽睫輕輕一眨,有些不習慣這頭上重量的的輕顰淺笑,都帶著說不出的溫婉與驚豔……
    這種美,同剛及笄的新娘子全然不同。
    多了幾分持重,溫和。
    好看,是真的好看,令人動容……
    出神間,苑外腳步聲匆匆傳來,“迎親隊伍要到了,還有一個街市口。”
    話音剛落,頓時,屋中都紛紛回過神來。
    新郎官就要到了!
    “快快快!”為首的喜娘吩咐一聲,大家都繼續手上的工作。
    喜娘牽了沈悅回屋中的床榻上坐下,又有喜娘再次確認妝容是否要調整,衣裳和鞋子是否已經妥當。
    最後,才有喜娘給她蓋上喜帕。
    從蓋上喜帕的一刻起,她就是真要出嫁了……
    眼前的喜袍放下,隻餘了淡淡的紅光。
    剩餘的,就是鳳冠留出的空間裏,她可以低頭看見自己腳上那雙繡著金色鴛鴦戲水圖案的婚鞋……
    看著婚鞋上鑲著金線的鴛鴦圖案,沈悅深吸一口氣,心中似春燕掠過湖麵一般,再難平靜。
    “新郎官到了!”苑外再次有聲音響起。
    沈悅才深吸一口氣,眼下,指尖再次握緊。
    隱隱的,能聽到從大門外傳來的鞭炮聲和嗩呐聲。
    新郎官來迎親,走正門。
    正門處要放鞭炮。
    這是已經進門了。
    沈悅從未像眼下這般緊張過,仿佛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喜娘們伺候過許多新娘子了,也都知曉眼下的新娘子都是緊張,便也溫聲道,“新娘子別擔心,我們會一直陪著新娘子的,若是稍後有事,可以喚我們。但記得,從眼下,到洞房禮前,新娘子是不能同新郎官說話的。”
    沈悅點頭,表示明白了。
    門外的嗩呐聲漸近。
    嗩呐吹笙都是一直跟著新郎官的,那就是新郎官已經見過新娘子這邊的長輩,征得了同意,往新娘子這邊來迎親了。
    沈悅輕咬下唇,忽得,又想起喜娘提醒過的,不可以,唇妝會花。
    “新娘子,這是喜綢,請拿好,稍後,新郎官會牽著喜綢帶新娘子去辭別舅舅舅母。”喜娘說完,沈悅再次點頭。
    隻是剛剛握緊,仿佛就聽到喧嘩聲,鞭炮聲和喜樂聲到了屋外。
    屋中瞬間都安靜下來。
    “是新郎官來了。”一側的喜娘歡喜道。
    沈悅隻覺一顆心都似越到了喉間。
    忽得,屋外的聲音也安靜下來,有喜娘道,“新郎官來接新娘子了。”
    沈悅屏住呼吸。
    閨房的門“咯吱”一聲推開,喜娘的簇擁下,身著一身喜袍的卓遠入內。
    屋內的喜娘們都看呆。
    這……
    今日的新郎官和新娘子都……
    沈悅自然看不見,唯有“砰砰砰砰”的心跳聲中,低眸見一雙靴子行至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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