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京郊殯宮(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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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洵雙眼微眯, 盯著羽毛,又若有所思望向身後。
這羽毛幾次不正常明滅,絕對是有人從中作祟。
‘ ?’
衛洵屏蔽了直播, 然後靠向牆壁, 打不著火的羽毛先用尾巴卷著。又像那天洗澡時一樣,衛洵撫上喉結, 鼓動魔種——他現在是異化態,催動魔種更顯方便。
但那觸手剛伸出個尖尖,鳳羽火焰忽然就又能燃起來了, 火焰灼燒下這剛從虛無黑暗中伸出的觸手突然一晃, 形態不穩般多了幾重虛影, 然後它便消失了。
衛洵垂下眼, 抿著嘴,眉心緊鎖, 露出明顯不爽的表情。
衛洵知道‘安雪鋒的獨占欲’和‘ 的愛意’會讓他們之間有些微對抗的意識,但之前在浴室的時候,羽毛觸手都在,卻算是勢均力敵, 誰都無法完全驅逐誰。
然而這次不一樣。
像是有誰摻和其中當攪屎棍, 羽毛燃起來的時候就幫觸手打壓羽毛, 觸手出現時就幫羽毛打壓觸手一樣。
“蠢貨。”
衛洵忍得難受, 剛才鳳火燃起的那點對他來說隻是杯水車薪,轉瞬火焰熄滅。他眼中血色更勝,長尾□□羽毛, 卻無論如何都榨不出半點火焰來。腹內陰沉的鬼氣不僅沒能被陽火驅散, 反倒被驚擾的翻騰起來。
斷掉的惡魔之角那裏要長出新的角尖, 需要抽取大量的能量, 更讓他覺得空虛。這種難受要用更多的快樂才能壓的下去,衛洵現在不想到底是誰阻止的,被感性思維支配,他隻想快活。
“我數三個數。”
他輕喘一聲,眼角水光瀲灩,眸中血色濃重,卻更多幾分煩躁不耐。
“如果你們合作不了,我就去找周希陽他們。”
衛洵威脅道。
哪怕另一個主考官再怎麽強大,安雪鋒和 合力,難道還對付不了?非要內鬥讓他難受?
對付不了就是廢物!
他說出這句話時,整個房間的氣氛仿佛都凝滯了。忽然間一縷陽光落下,外麵陰雲密布的天空似乎有放晴的征兆。這縷陽光暖融融的,仿佛能驅散陰氣,映照下來時衛洵愜意眯起了眼。
“現在出太陽了?”
芷家大院正屋房頂上,哪吒靈狐疑盯著天空,嘖了一聲。
“現在不該出太陽。”
他蠻不講理道,抬手間聚攏陰氣濃雲,霎時間遮蔽了陽光。
“這才像話。”
哪吒靈滿意道。現在正是要焚燒紙牛紙馬,給芷婆婆偷天改命的時候,可不能讓陽氣壞了事。
等到正午出殯的時候,出點太陽幹擾陰差,這才合理嘛。
陽光消失,空氣又變得陰冷起來,連帶著衛洵的臉上都露出一抹陰鬱神情。他深吸一口氣,直接開始倒數——
“一。”
什麽倒數三個數,煩躁到極點的衛洵直接數了個一!
說罷他直接起身,甩尾將羽毛扔到一邊,毫不猶豫就要向外走——他沒走出去。
不知何時生長來的柔軟堅韌的觸手纏繞上他的腰肢,安撫般撫摸。那鳳凰火羽也如有靈性般飛落在衛洵的尾端,主動落在尾尖尖上,討好般燃燒起火焰。
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掃過,對方精明的隻針對觸手。沒有動提供陽氣的鳳凰火羽——但這次鳳凰火羽沒有‘袖手旁觀’。火焰轟然而起,燒向虛無,在衛洵審視冷淡的態度下,他們終於達成了第一次的合作。
“你聽到了嗎?哪吒靈管丙二五零叫‘弟弟’。”
歸途駐地,王澎湃調出那段‘丙二五零大戰黑無常’的錄像反複觀看,有點糾結。
“我早說了,之前丙二五零那句‘哥’衝的是屋簷喊的,哪吒靈之前就在那裏。”
茅小樂不耐煩道“再者說咱們隊長難道還搶不到主考官的位置?別鬧了。”
“和···搶當然能搶得過,但是吧……”
王澎湃搖了搖頭“這不是想著……”
“別的不說,丙二五零的異化態真和嬉命人一樣。”
工作完的汪玉樹又來和大家一起看直播“就是還不夠成熟,嬉命人好像不隻兩個翅膀吧。”
“對,丙二五零這算是還在成長期。”
王澎湃點頭,唏噓道“早就覺得嬉命人有個切片,他被封在太陽門裏這麽多年,還對旅社內發生的各種事知之甚詳,甚至能影響上層,可不是光靠的傀儡化身和屠夫聯盟。”
“隊長應該知道。”
萬向春道“他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丙二五零的主考官肯定是隊長。”
茅小樂篤定道“如果不是他的話,隊長早就不再沉睡,到這邊來了……隊,隊長?!”
誰也沒注意到安雪鋒什麽時候到觀影廳門口的,茅小樂他們連忙站起身來,安雪鋒卻隻是隨意點了點頭,望向萬向春,言簡意賅
“跟我來。”
“隊長,你沒事吧。”
王澎湃忍不住關心問道,實在是安雪鋒神情有些怪,像是惱火吧,倒也不全是,又有點像是高興,有點懶洋洋的饜足。那種猛獸剛吃過大餐或者是打了勝仗的愉悅。
但最讓歸途眾關心的,是安雪鋒身上竟然彌漫著淡淡的深淵氣息。
“沒事。”
安雪鋒頷首,隨後帶著萬向春離開。歸途隊內紀律性很好,安雪鋒沒有叫他們,王澎湃幾人隻能眼巴巴看著他們倆走,連追問都沒有。
“完了,隊長醒了,看來丙二五零的主考官真是嬉命人切片。”
汪玉樹摩挲下巴“不過看他那分裂的架勢……嘿,夥計們,你猜嬉命人切片是真的虛弱,還是裝出來給咱們看的?”
“這還用問?肯定是裝的,他最愛裝了。”
茅小樂嗤之以鼻,隨後有點猶豫“ 竟然沒有搶過嬉命人的切片,安隊身上的深淵氣息……哎,你說,他叫萬向春出去做什麽?”
“去大門那邊聯係 吧。”
汪玉樹猜測“ 情況應該不太好,跟嬉命人切片打都打輸了,深淵氣息還蔓延到了安隊的身上……唉。”
“精神汙染的話,其實 承受的比隊長本體更多。”
王澎湃忍不住道“如果丙二五零能給 紓解一下就好了。”
他這句話說出來,就見汪玉樹用欲言又止的目光望著他看。
“你在想屁吃。”
茅小樂直接罵道。
“丙二五零是誰的家屬?嬉命人為了他都直接放主事人切片出來了,還把 給揍了,你覺得他還會讓丙二五零給咱們隊長做安撫?”
嬉命人的弟弟來歸途當導遊?
這要素過多了!
“小樂說得對。”
汪玉樹有點牙疼“這事還不能明麵上搞。”
明麵上去打屠夫聯盟,把人搶回來這種事絕不可取。他們想要導遊,又不是要跟丙二五零敵對!
好在主考官不能和考生直接接觸,從現在到第四景點還有幾天時間。
“雖然不厚道,但隊長也隻能偷家了。”
王澎湃歎道“往好處想,丙二五零現在對隊長上癮了。嬉命人又是導遊。”
導遊和導遊之間是不會有未來的,要想互相紓解,還得是旅客才行。
“我看這旅程的難度,丙二五零有很大可能會失控。惡魔類異化態在這方麵太吃虧。”
難道真看著他異化了,嬉命人還能讓他不去找人紓解?
與其找周希陽他們……
“咱們安隊到底也是第一旅客。”
怎麽感覺這麽說有點怪怪的。
王澎湃憋出一句“反正也不吃虧。”
“這隻是導遊旅客之間的正常聯結而已啊。”
茅小樂吐槽“怎麽你說的跟咱們要跟屠夫聯盟聯姻似的。”
“就是。”
汪玉樹在旁邊摻和“我更看好安隊和衛洵這對——對了,小樂,這兩天你多跟衛洵呆一塊,關係到位可以的話邀請他過來住,或者你去他旅隊駐地做客都行。”
汪玉樹義正言辭道“我怕嬉命人報複安隊,對衛洵動手。”
“都怪你!誰讓你說安隊和衛老師要結婚了!”
茅小樂當場炸了。
“誰讓你真信了啊。”
汪玉樹攤手,滿臉無辜“都怪你,要是放以前我肯定會被隊長暴揍一頓。”
也不知道誰傳出去的,現在整個旅客導遊高層差不多都知道這事了,這場麵要是不結婚很難收場。
屠夫聯盟。
“陰陽蝶大人。”
蜂道人沉穩行禮,這場從深淵節點回來第二天,他就挑翻了乙三十八。雖然因為還沒徹底掌控異化態,吃了一點小虧,但這也無損蜂道人威名,徹底蕩清了‘蜂道人不行了!’的傳言。
原本無視蜂道人的陰陽蝶也終於將他看在眼裏,幾次召見。
不過一聽陰陽蝶要讓他去捉衛洵——蜂道人當場達咩。他藏北那會就在衛洵身上吃了虧,現在本該是他快速上升期,再吃虧了怎麽辦?
再者說,衛洵哪有互助會香啊。這幾天蜂道人天天都在想小王子,猶豫著要不要再見他一麵,還是再給互助會捐點東西,到時候見了小王子也能狠狠嘲諷他天真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會去抓衛洵,得罪歸途,不是純粹給自己找不自在嗎。於是蜂道人開始磨洋工——他放出幾隻魔蜂,裝模作樣監督衛洵,每天給陰陽蝶匯報些‘衛洵今天和茅小樂見麵了’‘衛洵今天又和茅小樂一起吃午飯了’之類的話。
茅小樂驚叫的‘衛洵和安雪鋒要結婚!’這消息,就是他匯報上去的。
“大人有什麽事?”
以往被陰陽蝶召喚一次,蜂道人都覺得野心勃勃,滿懷鬥誌,但現在,他有點索然無味了。
“我叫你來……你關注最近丙二五零的旅程了嗎?”
陰陽蝶也有點心不在焉,說話難得吞吞吐吐。
“看了。”
蜂道人斬釘截鐵“我們東區肯定能贏。”
不管什麽時候,說這句話準沒錯。
“你……算了。”
陰陽蝶百無聊賴揮了揮手“反正你也不知道。”
“下去吧。”
“是。”
要是過去,蜂道人肯定會百般揣測陰陽蝶到底怎麽回事,叫他來有什麽吩咐。再把京郊殯宮直播回放仔仔細細看幾遍,找些蛛絲馬跡。
但現在他想的是‘還好沒讓他立刻去逮捕衛洵’
又能愉快磨洋工了。
蜂道人高高興興走了,陰陽蝶表情卻很奇怪。
猶豫片刻,他找上了靈媒。
哭泣的靈媒眼角紅紅的,臉上仍有淚痕,周圍一堆全是擦淚的衛生紙。但他嘴角卻是上揚的,尤其是看向直播畫麵的時候。
陰陽蝶找過來時正聽到靈媒小聲嘀咕,他盯著直播屏,用很那種很欣慰夢幻的語氣。
“大人小時候原來是這樣。”
陰陽蝶。
“該死的雲良翰。”
慣例先罵雲良翰,隨後陰陽蝶期期艾艾試探“最近大人有什麽指示嗎?”
屠夫聯盟受襲那晚,陰陽蝶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被精神汙染壓製下渾渾噩噩過去的。
靈媒知道的倒是多,他被傀儡師掠走時,又被追夢人要回時,傀儡師氣惱,故意說了些‘那晚怎麽會這麽巧,從未聽說過第一傀儡的,怎麽恰好就出現了?’引起了靈媒的疑心。
的確,哪怕是傀儡,又怎麽可能異化態和大人完全相同?再仔細回想那一夜,靈媒發現了諸多疑點。
但當時大人沒有特殊指示,沒了深淵鍾聯係又不方便,靈媒暫且將此事壓在心中。
但現在,看著直播屏幕上那對熟悉的大翅膀,靈媒什麽都明白了。
還有丙二五零叫的那一聲哥,雖然現在都說他叫的是哪吒靈,但靈媒當時卻看到新掛上的太陽掛飾,在那時微微發亮。
真的是弟弟呀!
隨之他又聯想到那天,大人為何如此生氣,甚至震碎了太陽掛飾。
“安雪鋒……”
不知廉恥!
都和丙二五零大人聯結了,又怎麽能和衛洵結婚?
怪不得大人震怒!
雖然靈媒沒有一對一的聯結關係,而且導遊旅客聯結都很正常純潔,但他能理解大人……安雪鋒以這個階位和丙二五零聯結,丙二五零絕對上癮了。
這會再看到安雪鋒要結婚……
太渣了!
“捉衛洵這件事,你辦的怎麽樣了?”
靈媒眼角仍舊發紅,卻是煞氣騰騰。安雪鋒和丙二五零聯結,定是想要拿捏威脅大人。哪怕大人氣量大,運籌帷幄,他們這些做屬下的自然得為大人分憂!
抓來衛洵,拿捏安雪鋒。哪怕結婚傳言是假,但歸途很重視衛洵這事絕對是真的!
“大人……剛才又震碎了一個太陽掛飾。”
盯著陰陽蝶的臉,靈媒語氣平平,暗含威脅“你知道大人的意思。”
嬉命人有沒有主事人切片這回事,就連靈媒都不知道。哪怕他希望丙二五零的主考官是大人,但靈媒也明白,這事可能性不高。
大人被困太陽門多年,狀態不佳。如果切片去爭主考官的話,本體必定沉睡。但現在他還能發怒震碎太陽掛飾……唉。
···太廢物,那這樣看來,丙二五零的主考官恐怕是 了。
怪不得大人這麽生氣,靈媒想想都覺得無法呼吸。他麵色不善望向陰陽蝶,負麵情緒發泄在他身上了。
陰陽蝶也覺得無法呼吸。
為什麽呢,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之前屠夫聯盟受襲那晚,他還想著得到大人第一傀儡看中,執掌一個深淵節點,走上人生巔峰,和靈媒鬥一鬥——哪怕這旅程剛開始的時候,他都想著雲良翰進去了,靈媒的人卻一個都沒進去。
要是雲良翰運道好能殺了丙二五零,奪得北緯三十度信物……唉!
“在捉了,我手下有人一直都盯著。”
陰陽蝶伏低做小“等衛洵和茅小樂離開,他們就立刻動手。”
“嗯。”
靈媒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
他還得剪丙二五零的視頻合集呢,等大人出來第一個獻給他看!
就是丙二五零的直播畫麵總是黑屏,剪起來怪難的。
“小天,快來幫忙!”
半命道人累的夠嗆。白小天到底不怎麽懂和尚那套,就在旁邊敲敲木魚,做些記錄。陰陽法事主要是半命道人在主持。
此刻他們正在後院正屋,芷婆婆停靈處,棺材前麵。半命道人擺出了紙牛紙馬,金童玉女,錢姐輕手輕腳在一旁打下手,她拿出了一件芷婆婆生前的衣服——將亡人生前的衣服披在紙牛或紙馬上,然後半命道人就可以給紙紮祭品開光了。
看錢姐拿出的是件男人上衣,披在了紙馬上,半命道人就明白她的意思。果然和之前設想的一樣,芷婆婆將以男人身份出殯。
雖然紙人沒有性別,但是芷婆婆已經被陰差盯上,想要從女變男可不是簡單的活。半命道人幹脆讓錢姐打開棺木,讓紅僵進去——僵屍不辨陰陽,最能遮掩氣機。當然,半命道人也是為了獲得一手情報,並且對芷婆婆做一些鉗製。
錢姐一開始當然不同意了。半命道人說服她可是費了一番口舌,又做出了一些讓步,其中還打退了兩個來襲的陰差,忙得腳打後腦勺。
結果等好不容易說定後回頭去看,半命道人卻發現敲木魚的竟然是霸總紙人,而白小天竟然偷懶在旁邊拿著個本子,寫寫畫畫!
這可把半命道人給氣了個倒仰。
“來了副團。”
白小天合起本子,走到半命道人身邊“要撤掉屏蔽嗎?”
“撤什麽撤,這是咱們嶗山的不傳秘訣,可不能傳到外麵去。”
半命道人不高興道。
實際上是他不想自己錙銖必較,討價還價的影像傳出去,影響不好。
半命道人還是很注意自己形象的。
“你去給紙紮祭品開光,開光總會吧,我記得你之前得了串佛子的檀木手串?用那個就行。”
“好。”
白小天應道,他利落上前,把紙紮金童玉女的腳都扭向後麵,讓它們‘跪’在棺木前,隨後又把紙牛紙馬搬來,讓它們頭麵都朝向西南方向——西南角是坤卦,對應死門。
看他如此聽話利落,半命道人心裏總算舒服了,隨後他表情嚴肅下來。
“你在這開光,我去取亡人的枕頭。”
在陰陽先生唱經中,將亡人生前枕頭,並著紙牛/紙馬,金童玉女,金山銀山燒掉,這叫辭靈。古時候富貴人家會在出靈當日辭靈,就是現在。
而半命道人讓芷婆婆‘從女到男’的關鍵,就在這枕頭上。
“無量天尊。”
半命道人跟著錢姐一路往前,還沒剛走到芷婆婆生前臥房,便覺得一陣天搖地晃,背後陣陣發冷,這是靈魂出竅的征兆!半命道人暗道不好,剛要出手捏咒,但下一刻他肩上極重,仿佛被無形山巒壓製一般,上半身完全無法動彈!
但半命道人早有準備,他默念‘三茅真君’,一直暗藏於手中的殘破令牌泛起淡淡金光,直接讓他靈魂穩定下來,解去肩頭重擔。
“哢噠。”
隻聽哢噠一聲輕響,半命道人縮身退後一步,再看去才發現,剛才架在他肩膀上的,竟是一副不知是何材質的金枷!
半命道人心裏發苦,麵上卻不動聲色,顯出幾分威嚴。
“金將軍,神應真君辦事,還請行個方便。”
枷鎖將軍(金枷銀鎖),正是城隍爺六將中的一對,俗稱枷爺鎖爺!黑白無常排第七第八,枷鎖二將軍正在他們之上!
“見過……神應真君。”
那金枷化作個穿紅繡官袍的人形,他凸眼獠牙,麵容凶狠,一手持枷,另一手卻拿著一本薄薄的冊子。
半命道人眼尖,一見這冊子上‘生死’二字眼角便抽搐一下。
枷爺鎖爺之所以排在黑白無常之上,正因為他們能持有生死簿的副頁!
“今有紙人妄圖登上生死簿,擾亂陰間秩序……大人令吾等探查清楚。”
金將軍道,說的客氣,動作卻毫不客氣,擋在半命道人身前“吾兄弟在前捉拿紙人,還請神應真君止步。”
顯然,紅僵入棺,掩蔽紙人氣息,讓金銀將軍無法探查。他們是要先奪芷婆婆枕頭,捕捉到那縷精氣神,然後再按此緝拿紙人!
看來此行不能善了!
“得罪了。”
半命道人毫不猶豫灑出一捧黃豆,霎時間這黃豆聞風而長,成了一個個兵人纏住金將軍。半命道人當即又甩出一疊縛神符。趁著金將軍暫時被糾纏住,他低喝一聲,手中茅草頓時成了把削鐵如泥的利劍,殺向芷婆婆臥房——
陰差是斷斷不能殺的,他要做的就是先搶過枕頭將其燒掉,讓那精氣神在生死簿上寫出‘芷爺爺’的真名!
還好沒讓白小天進來。
半命道人臉色煞白,真跟去了半條命似的,還苦中作樂。
小天那麽弱,要進來肯定第一時間魂就被勾走了!
棺木前,霸總紙人敲著木魚,借著屏蔽,白小天拿著本子若有所思,隻見這羊皮紙上畫了丙二五零的異化態,以及昨晚他背後的兩個影子。
但在這輪廓般的黑影中,白小天竟然畫出了大致的身形!
不是同一條黑影分為兩半,在他筆下畫出的影子,更像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但下一刻,白小天合上羊皮卷,望向後方。
那是半命道人離去的方向。
他這裏明明感受不到任何異樣,但白小天卻皺起眉頭,雙眼微眯。
下一刻,他按住耳朵,低聲呢喃了句什麽。
“你幹什麽?!”
前院,杠鬼們休息的地方,此刻這裏到處都是一片狼藉!紅杠七扭八歪,上麵滿是露水般的血痕,大地裂開,土地翻卷,紅狼人奧古斯都站在亂糟糟的土地上憤怒咆哮
“十月十日,你瘋了嗎?!”
明明說好了各憑手段壓服杠鬼,但十月十日卻毫無征兆,突然對他動手!
當看到十月十日完全不理他,再次擲出猩紅油紙傘時,奧古斯都暴怒一躍而起,硬是用狼頭將油紙傘頂了回去。
“咣當!”
這油紙傘砸在他頭上,竟是發出如金屬相擊般的脆響,硬生生將奧古斯都砸向了地下。
好強的力量!
“你——”
奧古斯都爬起來,隻覺得頭腦嗡嗡作響,天搖地晃,竟是比當時被周希陽子彈打爆頭顱暈眩感更強!
他低吼出聲,望向十月十日的眼中多了幾分忌憚。
“你隱藏了實力。”
如此力量,絕不隻是特級三星!
一瞬間奧古斯都想了很多,難道十月十日這是要先殺了他?不應該啊,現在人員都分配好了,殺了他誰來抬杠?但奧古斯都分明從十月十日身上感到了殺意!
狼人全憑直覺,他再不猶豫,血光籠罩在奧古斯都的身上,霎時間他體型像是變大了兩倍!血屠狂狼,狼人中的狂戰士,瘋子!他能爆發出數倍於當前的實力,血腥越多,殺戮越多,越是厲害!
“殺我?!”
血狼咆哮,撲殺向十月十日,人語變為了狼咆“吼!”
但十月十日卻半點沒理他,她收回紅色油紙傘,撐開搭在肩上,正好抵住了悄無聲息,從背後襲來的鋼叉。
碩大的牛頭出現在了十月十日的身後,它一手持鋼叉,一手持勾魂令,轉眼就和十月十日纏鬥了十數個回合。而那邊奧古斯都也沒能攻向十月十日,半空中他猛一轉身,避開了刺來的鋼矛與跺下來的馬蹄。
他們這邊爆發出的強悍力量,吸引來了牛頭馬麵!前院的激戰聲勢浩大,主要是奧古斯都咆哮的夠響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在後院的白小天都若有所感。
他勾了勾唇角,趁十月十日和奧古斯都與牛頭馬麵激戰時迅速拿出另一本書冊,手指在上麵輕悄悄一抹。
原本空白的書冊麵上,像是去掉了遮掩,隱約露出個‘人’字。霎時間白小天渾身氣勢暴漲,他毫不猶豫拿出一根毛筆,翻開書冊寫了一筆然後合上。耗時不超過兩秒,隨後白小天氣勢又恢複了正常。
他猶豫抱起木魚,像是擔憂半命道人般向後方張望。就在這時金銀兩道光芒急速掃過,正撞上白小天的身體。白小天沒能躲開,愣在原地。
“小天快來幫把手——不是,你怎麽靈魂出竅了?!”
半命道人形容狼狽氣喘籲籲,抱著個枕頭邊跑邊燒,連火焰都燒上了道袍都沒顧得上。見到白小天身體倒在地上,靈魂傻愣愣站在原地時他尖叫一聲,宛如一個慘叫雞。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好不容易枕頭燒完,白小天靈魂歸位,半命道人才總算喘了口氣。
“你怎麽在外麵都能被撞得靈魂出竅啊?”
他不解叱問道,心中犯嘀咕。剛才情況可謂是危險至極,半命道人令牌隻有半塊,無法和金銀將軍同時抗衡,隻能周旋。他用五鬼運財咒偷了枕頭後,金枷銀鎖更是對他下了狠手,打的半命道人三魂去了七魄,差點成了沒命道人。
好在最危險的時候,不知怎的,這金銀將軍忽然停住,愕然望了眼他們手上的生死頁,然後拋下半命道人直接衝到了外麵,才給他喘息之機。
“對不起副團,我太弱了。”
白小天懺悔道,隨後用崇拜好奇的目光望向半命道人“剛才那是傳說中的枷爺鎖爺嗎?”
“那當然了!要燒芷婆婆的枕頭,讓那精氣神在生死頁上留下名字,陰間可不得派陰差來提前抓取?”
對話間白小天取消了屏蔽,半命道人讚賞望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慢條斯理理了理歪掉的發冠,撣了撣道袍“要不是我出手,恐怕這次芷婆婆出殯就難了……當然,現在得叫芷爺爺了。”
“副團真厲害!”
半命道人邊講故事,白小天邊吹捧,把半命道人都吹得臉紅了。
“咳咳,好了,低調,低調。”
半命道人總算收斂“你繼續留在這念經,我去外麵看看靈棚怎麽樣了。”
他還惦記著金銀將軍突然往外衝的事,準備順道去外麵看看。現在是早上八點,也快了。
出殯前要先把棺木抬到靈棚內,然後由陰陽先生舉行‘開光儀式’,最後讓孝子賢孫跪拜後,才會蓋棺鎮釘,從這以後棺材就不能再打開了。
囑咐完白小天後,半命道人先去前院看一會抬棺的杠頭杠夫嗎,隨後就被這滿地狼藉驚了一跳。
隻見奧古斯都像頭鬥牛般喘著粗氣,怒不可遏,十月十日抱著紅紙傘站在他對麵,倒還算平靜。半命道人一低頭,看到翻卷鬆軟的土地上滿是牛馬蹄印就猜到了大概。
“牛頭馬麵怎麽來這了?”
他壓低聲音問抱著陶盆的周希陽。
周希陽手裏抱著的是陰陽盆。作為長子,在出殯前他是要摔盆的。這摔盆講究的是摔得越碎越好,如果一次沒有摔碎這是最犯忌諱的事情。
為了防止陰差將這陶盆暗中調換成無法摔碎的,周希陽現在去哪都隨身拎盆。
“不清楚。”
周希陽道,他注意到半命道人慘白的臉色“枷爺鎖爺去你那裏了?”
“那當然了,我可是最重要的陰陽先生。”
半命道人抬了抬下巴,隨後疑惑“我以為牛頭馬麵起碼有一個會去你這裏。”
周希陽作為出殯隊伍中極重要的孝子,肯定會被找麻煩才對。而且他特級四星,實力最強,哪怕牛頭馬麵都去找他也有可能。
“奧古斯都藏了力量。”
梅恪爾柔聲道,此刻他換了裝扮,鬢邊一朵白花,低眉順眼,真如‘長媳’一般,就連聲音也成了女聲。梅恪爾懷中抱著一個陶罐,這是亡人的食罐,是讓亡人帶去地下吃的東西。
如果有陰差對食罐動手腳,同樣要糟。在這方麵,老手旅客們都極為謹慎。雖然隨身攜帶也有被波及打破的危險,但起碼比單放著要安全。
“他們爆發起來,起碼有特級四星的力量。”
雲天河道,他換上了一身白衣,這是作為長孫的打扮。
“導遊們都來了。”
衛洵和魔鬼商人站在兩人邊上,魔鬼商人臉色很奇怪,有些惱火又有些微妙的喜色。他惱火與奧古斯都隱藏實力,並且連他也瞞著,欣喜在與奧古斯都有特級四星的實力,明麵上西區這邊最高戰力能和東區抗衡了。
“破壞景點公共設施……這是要罰款的。”
望了眼小翠,魔鬼商人咳了一聲,先起個頭。
“是她先動手的!”
奧古斯都怒聲道,他身上血色未褪,看起來格外凶悍。
“誰看到她先動手了啊。”
半命道人站在周希陽身後,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
“前院隻有你們在,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西區的人聯手欺負十月?”
“結果還沒打過,嘖嘖嘖。”
“你!”
“行了。”
就在這時衛洵開口“該怎麽繳罰款,就怎麽繳。”
魔鬼商人詫異望了他一眼,他還以為小翠會幫十月十日說話……畢竟雖然奧古斯都嚷著是十月先動的手,但說實話看這架勢,魔鬼商人也不太相信。
好端端動什麽手呢?動手也沒把奧古斯都打死,完全沒意義啊。
隨後魔鬼商人感到小翠側過頭來,輕飄飄望了他一眼,頓時心中一凜。
對,馬上就要出殯了,他們倆必須做出站在一起,絕對公平的態度來。這樣在接下來的旅程中才能鎮住旅客。
還沒出殯就有這麽多鬼差陰軍來襲……現在還算是警告,等到真正出殯,再規整隊伍可是來不及了。
“就按翠導說的辦。”
魔鬼商人嚴肅起來“罰款一人繳納一半。”
“吼!”
在奧古斯都不服不忿的怒吼中,衛洵和魔鬼商人分別向他們兩人收了罰款。在十月十日上繳積分的時候,衛洵和她的手有一瞬的碰觸。
十月十日明顯愣了下,皺了皺鼻尖,微妙做出了個‘嗅’的動作。
等到這場鬧劇結束,各人回歸各位,奧古斯都狠狠衝十月十日比了個中指,然後繼續去揍其他杠鬼時,十月十日借口方便去了茅房。先擊退了個從茅房的頂上冒出來的陰軍,她迫不及待按住耳朵,和白小天傳信。
‘飛白,飛白!我聞到了!’
十月十日用歡快的聲音道‘翠導身上有隊長和 的氣味!很濃!他們應該剛紓解過!’
‘很好’
白小天冷靜聲音傳來‘你有嗅到瘋狂太陽的味道嗎?’
‘不一定是瘋狂太陽,其他的,和嬉命人有關的氣味,有沒有嗅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