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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微微放亮。
炊煙嫋嫋升起,又緩慢散落。稻田在風中簌簌作響,雞鴨昂首挺胸在田埂邊大搖大擺低走,院落裏的小狗也從木屋裏溜出來,去扒拉房門。
半透明的白帳後,盛星正抱著被子發呆。
她摸摸腦袋,似乎不怎麽疼,就是沉沉的,有點兒暈,昨晚的記憶一點兒沒丟,她記得清清楚楚。
正因為清楚,她才有點兒不敢置信。
把腦袋往狗窩裏塞的人真的是她嗎?江予遲居然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出這樣的事兒,沒來攔她一下!
盛星回憶完整個過程,決定早上不理江予遲。
但想法歸想法,實施起來卻很困難,因為江予遲壓根不在家。盛家抱著被子左等右等,最後等來負責人的通知——
“盛老師,今天你們有單獨的任務,江老師已經出門做任務去了。你也得做任務,做不完江老師回不了家。”
想起昨晚,盛星幽幽道“不回家也行。”
負責人憋笑,安慰盛星“至少沒卡住。”
她盯著負責人,問“你們一定不會剪掉的吧?”
負責人“絕對不剪!這怎麽可能呢!”
盛星“”
盛星勉強維持住平靜的神情,直直地躺下,一頭埋進被子裏,無聲地把節目組和江予遲罵了一遍,連帶著小狗都沒放過。
她恨!
這兩個月,盛星和江予遲幾乎形影不離。他不在盛星還有點兒不習慣,起床,洗漱,吃早餐,幹完這些盛星就開始想他。
“他幹什麽去了?”盛星問負責人。
負責人搖搖頭“保密。”
盛星不高興地鼓了鼓臉,問“我的任務是什麽?做完他就能回家了嗎?你們不會把我老公弄丟了吧?”
負責人遞上卡片“任務都在這兒。”
盛星瞧著卡片,小聲念叨“怎麽這麽多。除草、殺蟲、澆水,還得拔蘿卜,去幫村頭奶奶放羊,擠奶,喂馬”
她納悶地抬頭“我一個人能做完嗎?”
負責人鼓勵她“一定能!”
盛星想了想,為了見到早點兒見到江予遲,她立馬換上長袖長褲,戴著小草帽出門去了,後頭還跟了條蹦躂的小狗。
一人一狗看起來精力十足。
盛星走後,兩個負責人對視一眼——
“江老師走的時候,是不是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沒說,隻讓我們穩住盛老師,這任務總能堅持到太陽下山吧?”
“先看看吧,回不來再說。”
今天一早,天還沒亮,江予遲到他們的住處來,說他臨時有事兒,今天的內容錄製不了,拜托他們先瞞著盛星,就說他做任務去了。
可江予遲到底幹什麽去了,沒人知道。
“姐夫。”陳漱戴著口罩,坐在副駕駛,神情微凝,“我前段時間回來告誡過他們了,但我怎麽想都不放心。昨天,聽說你們到西港,我就連夜過來找你了。我姐那裏,沒必要讓她知道這些。”
江予遲微蹙著眉,問“現在那照片在哪兒?”
“我這兒。”
陳漱沒想到,他爸媽會留著這照片,更沒想到溫邊音會在機緣巧合之下去了他家。再往後,她和團隊鬧翻,想起這件事,通過梁愽生聯係他,和他說了照片的事。當天,陳漱買了機票連夜回了西港,那是他多年來第一次回家。
“她說她以前的團隊不會這麽簡單放過這條料。”陳漱簡單把溫邊音說的話說了一遍,“讓我提醒一下父母,可能會有人會去問他們。我回去那天,說沒人問,這次你們來西港,我想你或許想見見他們。”
江予遲頓了頓,問“知道覺鹿大師嗎?”
陳漱神色微動,沉默半晌,應道“知道,但知道的不多。小時候我沒覺得奇怪,但長大了,發現村子裏有很多孩子都是收養來的。我爸媽說,那些都是棄嬰,覺鹿大師心善,出錢供養這些收養了孩子的人家。我姐她不知道這件事。”
江予遲握緊方向盤,聲音聽不出情緒“星星在你們那兒,也算“棄嬰”?”
“她。”陳漱喉結滾動,狼狽地移開眼,看向窗外,“後來我才知道,我爸媽和她爸媽一直有聯係,還一直往我們家打錢。”
“我不知道為什麽。”
江予遲沒應聲。
接下來一路,沒人再說話。
巢山離江予遲他們的拍攝地點有段距離,他們到的時候已近中午,剛熄火,江予遲的手機滴滴響了幾聲。
陳漱看了眼他的神情,先下了車。
江予遲垂眸看向屏幕,是盛星發的信息。
[aidax一早上都沒理我!]
[aidax你幹什麽去啦?節目組真的把我老公弄丟啦?]
江予遲回複[在外麵做任務,想吃點兒什麽,回去給你帶。節目組布置的任務太辛苦就不做,中午去隔壁阿姨家吃,早上我和她打過招呼。]
[aidax:你快點回家來找我。]
他說好。
回複完信息許久,江予遲仍坐在位置上,久久沒有動,直到情緒平息,才下車朝陳漱走去。
陳漱下巴微抬,指了個方向“那兒,不遠。我和爸媽關係一般,他們不一定會說,實在不行我們上山去問。”
江予遲仰頭,無聲地望著高聳、險峻的巢山。
半晌,他收回視線,道“暫時不上山。”
這是江予遲第一次來巢山下。
他沉靜地打量著這座村落,磚瓦房錯落有致,看起來陳舊卻並不破敗,經過某戶人家,門前的土堆上插著燃盡的香燭。
“她小時候愛放風箏?”路途中,江予遲指著一條水流汩汩的小溪,忽然出聲,“說你在那條溪邊撿到的。”
陳漱一愣,久遠的記憶漫上來,應“她不愛放風箏,跑起來總是會出很多汗,她怕去小溪裏洗澡,都是看我放。但她喜歡風箏,坐在石頭上,仰著頭,風箏飛在天上多久,她就願意看多久。後來,有一天我們回去晚了,被我媽逮個正著,風箏被她撕爛了,隨手丟在田埂上。”
江予遲問“她撿回去了?”
“嗯,大半夜的,一定要出來把風箏撿回去。”陳漱說起從前,頗有些無奈,“她又怕黑,凶巴巴地威脅我和她一起去,她就扯著我的衣服,跟在後麵,眼睛又不敢到處亂看。”
對陳漱來說,和盛星在一起的日子,總是熠熠生輝的。
他有時候像弟弟,有時候又像哥哥。
說話間,陳漱家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收了話,江予遲停住腳步,陳漱率先進門。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陳家。
這一日,直到日落西山,兩人才從陳家離開。
陳漱低著頭,走的每一步都很沉,他靜了許久,啞著嗓子道“姐夫,我會親自看著他們搬走。”
江予遲沒應聲,直到走到車邊才說了一句“你開車。”
陳漱抬眼,瞥見他緊繃的唇線,低聲應了。
江予遲回到小院時已近十點。
節目組看見他回來就像看見救星似的,負責人小跑到江予遲身邊,著急道“差點兒把我們設備都掀了,這會兒鬧著要去找你。”
江予遲望著燈火明亮的小院,低聲道“今晚把屋裏的設備拆了。”
負責人一怔,想說什麽,被邊上的人扯了扯,咽下嘴裏的話,朝攝像老師招招手,攝像老師自覺地關上了機器。
走近小院,盛星的聲音清晰地穿過夜色,穿過他這一整天漫長的路途,穿過他幹涸的心,重新為它注入血液。
“你們真把我老公弄丟啦?”
“我任務都做完了,他還不回來!”
女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抱怨,細聽還有點兒委屈,念叨著要節目組帶她去找人,不然她就自己去。
屋內,盛星盯著負責人,質問“你們是不是騙我?”
負責人一噎,正想解釋,餘光忽然瞥見門口的男人,忙喊“江老師回來了!江老師,盛老師還沒吃晚飯呢!”
幾句說完,負責人飛快溜走。
盛星眼睫一顫,別開臉,克製著自己不去看他,不回信息就算了,居然還關機了,大半夜才回家來。
“手怎麽紅了?”
江予遲蹲下身,握住盛星纖細的手指,原本白皙細膩的指腹微微紅腫,掌心還有點兒劃痕。
盛星原本打定主意,一定得堅持五分鍾不理江予遲,但當他低頭去親她的指尖,她一下就憋不住了,氣呼呼地問“你幹什麽去了?”
江予遲起身,摸摸她的腦袋,低聲認錯“是我不好,回來晚了。我有點笨,總做不好節目組給的任務。”
盛星哼哼了一會兒,再多的情緒在見到他這一刻都散了,伸手抱住他的腰,撒了會兒嬌,又握著他的手掌,翻來覆去地檢查,嘀咕道“還好他們沒喪心病狂,讓我們兩個人都幹體力活。”
江予遲微蹙了眉,牽著她進了廚房。
趁著這會兒,節目組趕緊進房,把機器和設備都給拆了,說起來也奇怪,他們怎麽這麽怕江予遲?
盛星餓了一晚上,捧著碗還不忘告狀“他們讓我擠奶!軟綿綿的,我感覺自己好像在耍流氓,還讓我喂這個喂那個,什麽都讓我幹!恨不得讓我跑遍整個村子,一定是看我們昨天過得太舒服了。”
嘰嘰喳喳地說完,她又眨巴著眼睛問“三哥,你吃飯了嗎?”
江予遲凝視著盛星,她氣性來得快也去得快,這會兒就不生氣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腮幫子鼓鼓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滿足。
他卻不禁想,她離家出走的時候在想什麽,那時他怎麽舍得凶她。
江予遲嗓音喑啞“吃了,你慢點兒吃。”
盛星定定地盯著他瞧了會兒,繼續埋頭吃麵。
吃完麵,消了會兒食,盛星坐在床上等江予遲,她先前就洗了澡,這會兒正探著腦袋瞎看,左看右看,她詫異地發現房間裏的機器都沒了,連個收音設備都沒找到。
今晚節目組發善心啦?
盛星正納悶,浴室門忽而打開。
男人赤著上身,底下圍了條浴巾,拿著毛巾隨手擦拭著黑發,見她探著腦袋在帳子外,黑眸直直朝她看去。
盛星的視線胡亂在他身上晃悠幾下,輕咳一聲,問“你怎麽不穿衣服?忘記拿了嗎,我給你找。”
她作勢就要下床。
“不用。”
江予遲動作一停,丟了毛巾,徑直走向行李箱,翻了幾下,翻出個小盒子來,往床上一丟。
盛星一呆,手忙腳亂地接住,磕磕巴巴地問“你你想要啊?”
在錄節目期間,這樣的事兒還是頭一回,更何況現在還是在外麵,盛星那點兒羞恥心又冒出來了。
江予遲轉身,靜靜地注視著她,溫聲道“嗯,我想要。”
盛星微微紅著臉,壓低聲音,悄悄指了指窗外,問“外麵的機器呢?”
“都拆了。”江予遲走向床邊,俯身沒入白帳,扯了浴巾,扣住她的腰,動作步步緊逼,“別管他們。”
他頓了頓,垂眼,在她耳側落下一個輕吻,低聲道“今晚,你隻需要看我、聽我、喊我,除此之外,什麽都不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