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星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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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星!
    街道邊,人影寂寥。
    路燈無聲地蘊著光亮,斑駁的樹影微微搖晃,地麵的一小塊光亮裏躺著幾片斑駁的葉片,一如落星山的枯葉。
    在風中簌簌作響的樹群們,安靜地注視著路邊久久未動的車。
    車內,沉默蔓延。
    江予遲試探著去牽盛星的手,她沒有動,冰涼的手心貼入他的掌心,仔細感受,掌中的手還顫動著,微不可見。
    他喉結滾動,嗓音幹澀“我不得不來,星星。”
    因為不分季節與晝夜的工作,一入秋,盛星的手總是冰冰涼的狀態。
    此刻江予遲溫熱的掌心牢牢地包裹著她,本該貪戀這樣的溫度,但她卻抽出了手,輕聲應“我知道。”
    盛星在黑暗中看著他的輪廓,對上他的視線,說“我知道的,你有不得不要做的事,大哥給你留了話,漢山在在他手上,所以你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裏。我知道,你怕我擔心受怕,所以瞞著我。”
    “那離婚協議書是為了什麽,江予遲。”
    江予遲閉上眼。
    她知道了,知道那個下午他做的一切。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一念之差,遲遲沒有開口。
    盛星蜷縮起指尖,移開視線,低聲道“我有點兒冷,去酒店吧。我不去你那裏。”
    她指的是哪兒,江予遲清楚。
    他在後座冷靜了片刻,給她係上安全帶,跨到駕駛座,重新啟動了車。
    江予遲又回了一次現場,沒下車,讓鯊魚把他的個人物品送來,打開手機,有數條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大多來自盛星。
    他頓了頓,忍著沒看,開車前往酒店。
    寧北最好的酒店在市中心,離這兒有段距離。近一小時的路程,江予遲說了兩句話,盛星一言不發。
    江予遲緊握著方向盤,燥意充斥著他的胸膛。
    這樣的感覺他很熟悉,十七歲的時候,他發現了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被這心思折磨了幾個月,這次的感覺比以往更甚。
    到了地方,江予遲下車開房,轉而回來接盛星,才打開門,她已自己解開了安全帶,避開他的手,企圖自己下車。
    他眉心一跳,那根弦忽而就繃斷了。
    當盛星被摁在後座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的唇貼上來,利齒咬過唇角,舌尖幾乎不費絲毫力氣,頂開她的唇瓣。
    灼熱的氣息像燃燒的燈芯,絲絲縷縷地灼燒著盛星的心。
    手腕被緊扣在皮質後座,男人指間的力道大得可怕,她掙了掙,未掙動分毫,這一掙紮反而像刺激了他。
    江予遲很少有這樣失了分寸的時刻,但到底顧及著盛星要回去拍戲,沒在她頸間留下痕跡,隻是那可憐的唇上,滿是齒痕。等這陣情緒過去,他埋首在她頸側,狼狽而急促地喘息著,示弱般啞聲道“我做錯了,星星。”
    盛星垂下眼,抬手撫上他的後頸,低聲說“你一直都是這樣。沒有一句解釋,離開洛京,離開我,這是第三次。可是,回來說結婚的是你,現在自作主張離婚的也是你。江予遲,你永遠都是那麽篤定,篤定我會一直在這裏,就像篤定我一定會帶鬆球在身邊一樣,篤定我會原諒你,篤定我會心軟,對不對?”
    江予遲說不出話來。
    他的心像是被戳了個稀巴爛。
    盛星輕輕地鬆開手,眼眶早已濕潤,她卻忍著沒哭,把剩下的話說完“我討厭你,江予遲。我不想理你了。”
    江予遲克製著自己,就當沒聽到這句話,抱著人下車,上樓,進房,再塞進浴室裏。她渾身冰涼,又沒什麽力氣,他全無心思,仔細把人剝幹淨了,泡進浴缸,隨後自己脫了衣服,赤身在淋浴間裏洗澡,絲毫不顧及形象。
    盛星咬唇,沒往他那處看。
    溫熱的水讓她的體溫漸漸回升,理智也逐漸回籠,一時間竟有些後悔說那些話。可一想到那份離婚協議書,她又變回那副冷硬心腸。
    盛星抬眸,瞥了眼江予遲的背影。
    他倒好,壓著她又親又啃的,就跟泄憤似的,差點沒把她唇角啃破。這會兒還能這麽自在地洗澡,憑什麽。
    “劃拉”一聲響。
    盛星從浴缸裏起身,一雙雪白的足踏在微涼的瓷磚地麵,帶出一地水漬,紅潤的指尖推開玻璃門。
    江予遲一頓,不等轉身,那柔軟的手已向下探去。
    情到深處,江予遲短促地喘了口氣,托著懷裏濕噠噠的女人,啞聲道“星星,這兒沒東西。”
    盛星不說話,張嘴用力地在肩上咬了一口,含糊道“不管。”
    “我去買。”江予遲停下動作,頸間青筋暴起,手臂緊緊箍著她柔軟似水的身軀,
    “很快就回來。”
    可他身上嬌嬌的女人卻不放過他,貼著他的耳朵軟聲道“不許去!”
    江予遲斂眸,啞聲阻止“星星”
    盛星本就看他不順眼,這會兒更是不耐煩了“做不做?”
    男人的喉結劇烈滾動。
    他重重地把人抵在了玻璃上。
    水滴在熱氣中滑過玻璃,一路蜿蜒而下,墜入涼涼的地麵。光線折射,映出光怪陸離的畫麵。
    當一切都沉寂下來。
    江予遲扣著盛星的腰,陷入沉睡。他和蜂鳥對峙了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這會兒在她身邊,安靜地睡去。
    不多時,門鈴響起。
    盛星費了好大的勁把他的手扒拉開,又塞了個枕頭到他懷裏,睡著的男人還挺好騙,緊緊地抱住了枕頭。
    她輕哼一聲,下床開門。
    鯊魚是來送醫藥箱的,見著盛星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嫂子,遲哥他怎麽樣?”
    盛星“睡了。”
    她麵色冷冷淡淡的,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鯊魚自知這會兒盛星正在氣頭上,沒多問,正想走,卻聽她說“我明天早上就走,你看著他點兒。”
    他一愣“遲哥不回去?”
    盛星“我不想和他一起回去。”
    鯊魚“”
    鯊魚隻好道“那我送你去機場。”
    盛星沒拒絕,鯊魚送她比打車安全點兒,她點點頭,關上了門。
    床上的男人抱著枕頭,腦袋卻往她毛衣上靠,似乎那裏的味道更貼近盛星。一張俊臉上,到處都是紅腫泛青的痕跡,指節處更是被蹭破了。
    盛星坐在床側,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這個男人,即便臉上帶傷,也絲毫不影響他的俊容。這不是盛星第一次給他上藥了,以前他和盛霈就常惹事。
    那時候,盛霈和江予遲挨完訓,齊齊到花園裏坐著。盛掬月在一邊冷淡地回憶他們這是第幾次打架,盛星就負責給他們上藥。
    她對此還挺熟練。
    盛星仔細地上完藥,伸手撥了撥他的睫毛,撫平他蹙著的眉,關了燈,小心翼翼地鑽進他懷裏。
    黑暗帶來沉寂,暖氣靜靜地運轉著。
    盛星貼著江予遲的胸膛,裏麵心髒有力地跳動著,她數著數,一聲、兩聲他的呼吸撲灑在頭頂,是溫熱的。
    其實,她明白,明白江予遲為什麽會去詢問離婚協議的事。他想把選擇交到她手上,不想她這樣被動的等待著,無論結果是什麽。
    但最後,他放棄了。
    他想回來,想活著回來見她,所以才帶走了那塊木牌。
    從小,江予遲就在保護她,從上小學,再到上初中,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對他來說,保護她是太自然的事了,根本不用過多地思考。
    這幾乎是他刻進骨子裏的反應。
    還是因為他們中間隔了那十年。
    他們錯過了那十年,又在短時間內進入一段婚姻。
    江予遲始終把她當成需要保護的小姑娘,生怕外麵的狂風暴雨傷了她。可他忘了,她本就是在狂風暴雨中長大的。
    陳漱不明白,他也不明白。
    如今的盛星,再也不需要保護了,她需要的,是能與她並肩同行的人。彼此分享喜悅,分擔憂愁,而不是現在這樣。
    盛星閉上眼,告訴自己,他們需要重來,需要重新審視這段關係。
    隔天,早上六點。
    大量消耗體力的男人還睡著,盛星穿戴完畢,俯身親了親他的眉心,然後笑眯眯地把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放在床頭,心情好得差點兒想哼出聲來。
    昨晚的陰鬱就這麽被這薄薄的紙掃空。
    鯊魚見到盛星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尋思著,嫂子看起來心情不錯,看來這兩個人是和好了。
    他咧嘴笑起來,道“嫂子,我買了早飯。”
    盛星道了聲謝,問“附近有藥房嗎?”
    鯊魚忙道“有的,去機場的路上就有。”
    本來早上盛星沒什麽食欲,但她昨天沒吃什麽,這會兒胃口還不錯。等鯊魚開到了藥房,她獨自下車,並讓他在車上呆著。
    鯊魚探頭瞧了一眼,心想遲哥怎麽回事,也不來送嫂子。
    這家藥房是24小時製的,櫃台前的女人上的是夜班,聽見聲兒懶懶地抬了眼,打著哈欠問“買什麽?”
    盛星的視線掃過一排排藥,頓了頓,道“一盒維c。”
    付了錢,拿著藥盒走出藥房。
    清冽的空氣撲麵而來,盛星仰起頭,看向低低的天,晴光穿透雲層,流雲緩慢地淌過遼闊無際的碧空。
    她深呼了一口氣,轉而小跑上車。
    鯊魚隨口問了句“嫂子,買什麽?”
    盛星抿唇笑了一下,晃了晃手裏的盒子“昨天晚上冷,吃點兒維生素,怕感冒了影響工作。”
    鯊魚點頭,隨即出發去機場。
    “星星?”
    江予遲還沒睜開眼,沒摸著人就開始喊,沒人應。昨晚的記憶回籠,他倏地坐起,泛著血絲的眼掃過房間。
    她不在。
    江予遲揉了揉眉心,掀開被子,腳才踩到地,他忽然僵住,視線落在床頭櫃上,櫃子上放著一份文件,上麵壓著他帶來的小木牌。
    上麵的每一個字他都認得,連起來也看得懂。
    他僵了片刻,拿起文件,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盛星在上麵簽了字,龍飛鳳舞的簽名,力透紙背,可見她有多用力。
    江予遲垂眼瞧了一會兒,麵無表情地將文件撕了個粉碎,撕了還不滿意,又把碎紙片都放在煙灰缸裏,點了火柴燒得一幹二淨。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遲哥,是我。我剛送完嫂子回來。”
    江予遲默不作聲地打開門,盯著鯊魚看了半晌。
    鯊魚沒注意男人冷沉的神色,動動鼻子,輕嗅了嗅,嘀咕道“什麽味兒?怎麽一股燒焦味。誒,遲哥,你什麽時候回去?”
    江予遲“你送她去的機場?”
    鯊魚自然地點了點頭“放心吧,給她買了早飯,還去了趟藥店,然後親眼看她進的登機口。下午就該到了。”
    江予遲一滯,問“她去了藥店?”
    鯊魚一臉無辜“嗯,還買了”
    話沒說完,“砰”的一聲響。
    江予遲關上了門。
    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