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可當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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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皇帝和三位閣老麵麵相覷。

    此事,太過匪夷所思了。

    既已然免除霸州等地農戶養馬,農戶們又上了萬民書感謝皇恩、感恩戴德,還怎麽收銀子?

    說白了,你提前降了恩,農戶們都高高興興。

    可你反手就收銀子,霸州等地的農戶能願意?

    換誰能願意啊?

    簡直離譜透頂!

    可再看寧遠,卻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就仿佛哪怕再收銀子,也是理所當然一般。

    弘治皇帝不由得暗怒。

    愚蠢!

    混賬!

    朕罷免你,那是為了保護你,你難道就不知道此事已經鬧的不可收手了?

    稍微一個不注意,極容易引起江南等地的民怨啊!

    “滿口胡言!”

    弘治皇帝沉聲道:“寧遠,你再胡說,就別怪朕刀下無情了,滾出去吧,自此以後,削為平民。”

    三位閣老默然。

    此事真要追究起來,責任在誰頭上?

    是誰默許太子跟寧遠在霸州胡鬧的?

    自然,對於霸州等地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養馬戶們日子過的十分困難,有的人活不下去了充當了流民,有的落草為寇,長此以往,遲早是個問題。

    皇帝陛下寄希望於寧遠的身上,也是想試著改變這個難題。

    唯一可惜的是,此事已蓋棺定論!

    寧遠跟太子,隻解決了表麵問題,從根源上講,還是遠遠不行的。

    霸州等地免除養馬,農戶們什麽都不需要做,而江南等地農戶不養馬卻還要上交馬價銀,道理上就行不通啊。

    再看向寧遠,三位閣老的麵上多了幾分惋惜。

    孩子是好孩子,隻是年輕氣盛,太過浮躁,不懂得顧全大局,還需要多磨煉磨煉才成。

    一側,朱厚照也急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此事竟這般嚴重,以至於要罷免寧遠?

    事兒是他跟寧遠一起幹的,沒道理讓寧遠一人擔責。

    關鍵時刻,他便要站出為寧遠說情。

    可是,有一道身影快他一步,直接扣在了地上。

    是寧遠!

    被嗬斥一通的寧遠並未離去,反而信誓旦旦的樣子,果決道:“陛下,臣……以性命保證,霸州等地也能收上銀子,而且……單單按人頭算,決計不比江南等地少!”

    唰!

    饒是見過諸多風浪的三位閣老也不由得驚詫萬分。

    這小子,瘋了嗎?

    以性命擔保?

    活膩歪了吧!

    弘治皇帝麵色深沉,擰著眉道:“寧千戶,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回陛下,臣,頭腦清醒,並未胡說。”寧遠幹脆道。

    他也是有些急了。

    要是就這麽被擼下去,就等若是他在霸州所有行為都被否定了,他寧遠成什麽人了?

    說不好聽點,那就是罪人!

    雖說他不在乎什麽差事,以後當個平平無奇的富家翁也挺好,可問題是,他要臉啊!

    罷免他可以,甚至皇帝陛下不開心,將他下入詔獄也沒問題,但一下子將他做的事全盤否定了,不大好吧?

    弘治皇帝思索了許久,壓著嗓子道:“你……確定?”

    寧遠幹脆利落:“臣,確定。”

    弘治皇帝又問:“你可知,若收不上銀子,後果如何?”

    寧遠嗬嗬一笑,滿不在意道:“還能怎樣,大不了腦袋搬家唄,都說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大丈夫行事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死亦何妨?”

    輕飄飄的話語落下,弘治皇帝和三位閣老皆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觸。

    就好像不懂事的孩子揚言要考狀元一樣,給人的感覺很不真實。

    可稍加以深思,卻又振聾發聵。

    寧遠跟太子去霸州改製馬戶,為的是什麽?

    名聲嗎?

    不是!

    那少見的、冗長的萬人書擺在眼前,雖有些作假,可卻真真實實的給陛下臉上貼金,給朝廷貼金。

    而也正是這般不為私名、不圖私利的行徑,想起來,才尤為……可怕!可敬!

    滿朝文武,諸多清流,倒是有許多人能嘴上說道說道。

    可若捫心自問,又有幾人能如此子這般光明磊落,把腦袋別在腰上為朝廷、為陛下分憂?

    隻如此,寧遠這番看似滿不在意的豪言壯語,便當得起“大丈夫”這三個字!

    真丈夫!

    弘治皇帝暗歎一口氣,心下也是受了觸動,點了點頭:“好,朕便應允了你,隻是,你所說的霸州等地的馬價銀,何時能收上來啊?”

    寧遠暗暗會意。

    霸州等地馬價銀!

    陛下這番措辭便是將此事定了性了。

    別管你收銀子的名目是什麽,在朝廷這邊,就是馬價銀。

    江南等地收馬價銀,霸州等地也收,如此便公平了。

    頓了頓,寧遠開口道:“不出年底,應該會有一批銀子收上來,陛下自可與江南等地的馬價銀作比。”

    “好,那就這樣,你跟太子,退下吧。”

    弘治皇帝揮了揮手,待得安靜下來,望向三位閣老:“三位愛卿以為如何?”

    劉健想了想,道:“此子,性情率真,加以磨練,可當國士也!”

    言簡意賅!

    語出驚人!

    滿朝文武,誰人都知大學士劉健德高望重,曆來穩健,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說出了“國士”兩個字,若是被外人聽了去,定要驚爆天靈蓋。

    這評價,太高了!

    高到翻遍史書,也沒幾個人能當得起這兩個字,至於當朝,更不見那個人敢當。

    旁邊的謝遷跟李東陽有些詫異,略微琢磨後,也跟著點頭:“這小子,確實不錯,很不錯。”

    弘治皇帝惠然一笑。

    他本是問三位閣老如何看待霸州等地養馬戶一事,可三位閣老卻閉口不談,反而誇起了寧遠,而且還用到了“國士”兩個字。

    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依朕看呐,這小子雖不錯,卻也總惹事,能安分一些就好了。”弘治皇帝笑著說道。

    另外一邊。

    出來內閣,朱厚照望著太陽,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老寧,本宮萬萬沒想到此事鬧的這麽大,以至於父皇要罷免你,是本宮不好,險些坑害了你。”

    朱厚照歎息著。

    他一心想幹大事,前後卻出了數次岔子。

    又是鬧出十多條人命,鬧出民怨,又差點惹出更大的亂子。

    也虧得寧遠高招連連,這才勉強度過此劫。

    想著,他不由得神色怪異:“說來,老寧你真要向霸州等地的養馬戶收馬價銀?那咱們的大事豈不是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