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哭聲傳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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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

    寧遠來了,這幾日他一直在家照看公主殿下,心裏,一直盤算著見到太子殿下也炫耀一番。

    看看,咱這也馬上當爹了。

    咱,能生。

    可是,這一切都被寒災給攪了!

    一場喜事、美事,落空了。

    “父皇……病倒了!”

    朱厚照麵色低沉,聲音卻很平淡:“有時候,本宮甚至在想,朝廷,是不是對一些個百姓太好了。”

    “老寧,你知道嗎,現在,民眾之中,已然有許多謾罵、詆毀父皇的言語了。”

    “他們說,因為父皇的失德,沒有德行,才會觸怒上天,降下這場寒災,以示警告。”

    “而父皇聽了諸多言語,憂心忡忡,積勞成疾,再度病倒了,嗬嗬嗬……”

    說到後麵,麵上已然多了幾分刺骨的冷笑。

    寧遠略微皺眉。

    寒災,是天災,這玩意自然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與帝王的品行更沒什麽關係。

    隻不過,在這個時候,許多人還是願意相信鬼神怪力的。

    便是連當今陛下,先前不也沉迷道術?

    所以,在寒災之後出現皇帝失德的聲音,其實並不奇怪。

    這是人禍!

    寒災剛剛出現,民間便出現百姓失德的言語,顯然是有心之策在背後策劃。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

    朝廷一切穩定,即便暗中有心思不良之人,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皇帝陛下的病。

    他開口道:“陛下……無礙吧?”

    朱厚照站了起來:“一起去看看吧,本宮感覺,父皇此番的病情,比上一次還嚴重。”

    寧遠心裏泛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先前,皇帝陛下病倒,也是因為愁困與百姓們吃不飽的問題,那一次,還是他用土豆的消息將皇帝陛下哄騙好的。

    隻希望這一次,皇帝陛下能撐得過去吧。

    “老寧,那土豆,理應快熟了吧?”路上,朱厚照問。

    “快了,秧苗已然枯萎,這幾日便可考慮收獲。”寧遠回應。

    “好!”

    朱厚照深深的點頭。

    能救治那皇帝老子心病的,怕也隻有這土豆了。

    很快,二人來到坤寧宮。

    弘治皇帝躺在病榻之上,麵色蒼白,便是連那兩鬢,也斑白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好像老了十餘歲。

    見了寧遠二人,弘治皇帝隻是淡淡一笑,命人賜座。

    落座之後,寧遠小聲問張皇後:“禦醫來過了?”

    張皇後點頭:“並未看出半點病來。”

    也就是說……沒病!

    沒病,卻是病倒了,便是心病無疑了。

    “朕,有些不明白。”

    “自朕繼承大統以來,一直勤勉有加,不敢有半點懈怠。”

    “可就是如此,這上天,還是降下天災,來警戒朕啊!”

    “朕,哪裏失德了呢?嗬嗬……”

    “先前,有君主自稱寡人,朕,大抵能體會他們的心情了,寡德之人啊。”

    “蕭敬,去擬一份罪己詔吧。”

    說罷,弘治皇帝收斂形態,望向寧遠。

    寧遠卻是搶先一步攔住了蕭敬,忙開口道:“陛下,不可啊!”

    罪己詔,意味著皇帝要向天下的百姓陳述自己的罪行,將自己的罪名公布天下,這是相當有損顏麵的大事。

    天下之人,莫說是君王了,便是無數的百姓也愛惜自己的羽毛啊。

    還有便是,這罪己詔,可是要寫入史冊的,於評價一個帝王的生平,有著十足的影響。

    “陛下,天災,是不可控製的,於您的德行,沒有半點關係。”

    “況且,您愛民如子,心係天下百姓,此等賢明君主,又怎會失德呢?”

    寧遠懇切的說道:“所以,這罪己詔,是萬萬不能發的!”

    弘治皇帝怔了怔。

    他細細體味著愛民如子、心係天下幾個字,最終,莞爾一笑。

    這混球小子,還當真會說話,說到他心坎去了。

    他若是不在乎這天下百姓,又豈會因這一場寒災病倒呢?

    “隻是……此番寒災,應如何處置呢?”

    弘治皇帝呢喃一般,打起了幾分精神,道:“駙馬,你先去探查此番寒災導致百姓們受損的情況吧。”

    寧遠會意過來。

    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且不管寒災如何,後果如何,先調查最基本的情況。

    至於民間的一些謠言,雖問題不大,卻不代表他寧遠會置之不理。

    於是,就在當日,最新一期的刊物風華上麵,出現了一則告示內容。

    告示簡單的陳述了此番寒災的由來,無非就是天氣寒冷的緣故,曆來已久,與任何人無關,請大家夥不要傳謠,傳謠必被抓。

    而若百姓們有疑問且無上訴渠道,可寫信至風華鋪子,鋪子可代為傳奏。

    與此同時,錦衣衛這邊也開始徹查傳謠之事,自多方麵扼殺謠言一事。

    大體布置妥當之後,寧遠開始調查百姓因寒災的受損情況。

    出來皇城,便是田地。

    在一場寒災過後,田地之上的一些作物已然枯萎下去,有的,幹脆直接被凍死了,放眼看去,一片狼藉。

    再向前走,田地之中,有婦人在哀嚎。

    “我的老天爺啊,我這是哪輩子做的孽,至於這般懲罰我,這是要我死嗎!”

    “這稻穀,至少有一半受了凍,蒼天啊,我不活啦!”

    “這可怎麽辦啊……沒了稻穀,吃什麽喝什麽,拿什麽交佃租啊……”

    那婦人哭的鼻涕橫流,哭天嗆地,哭著哭著,已是癱軟在地上。

    寧遠走過去,扶起婦人,輕聲道:“這位老人家,您先別急……”

    婦人仍舊固執的坐在地上:“我能不急嘛,沒啦!全都沒啦!”

    寧遠小聲道:“或許……還有補救的辦法……”

    話音還未落下,婦人豁然抬起頭,麵容之上,帶著些許凶厲。

    “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應該是官老爺吧?”

    “你們這些官老爺,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秧苗,已經凍死啦,你告訴我,怎麽補救?”

    此一番有些不敬的言語,令得寧遠定住了。

    確實,秧苗已經凍死,無論怎麽看,怕都沒有補救的辦法了。

    因為這玩意是不可逆的。

    不過他還是試著道:“您可考慮重新育苗栽種,成與不成,也總比這般眼睜睜看著沒收成好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成與不成,那就要看天吃飯了。

    若是今年的冬天來的晚一些,補種的秧苗便有更長的生長時間,即便無法徹底成熟,總也有些收獲。

    那婦人聞言,正要說什麽,卻見寧遠拿出了一小錠銀子:“喏,補種吧。”

    “這……”

    婦人愣了愣,所有的駁斥話語徹底憋了回去,接了銀子後,不住的感謝。

    寧遠翻身上馬,繼續前行。

    前麵仍舊有哭聲,有婦人、有老人、甚至還有孩子。

    抬眼看去,哭聲仿若傳千裏。

    夕陽西下,寧遠站在高崗之上,影子被拉的斜長。

    這一刻,他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