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那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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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經眼看著再度暈厥過去,劉健忙是掐人中。

    終於,一番忙活之後,總算是控製住周經的情緒。

    “周公,您怎樣?”劉健問。

    “這……老夫……隻覺得天旋地轉,看也不清。”周經艱難的說著,不住的喘大氣。

    趕來的老醫師見病人又犯病了,不由得瞪眼:“我說你們幾個老先生,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告訴你們不要觸動病人的情緒嗎?”

    劉健等人:“……”

    鬼知道怎麽回事啊。

    這周經,剛剛醒來就再度發病了。

    再度檢查一番,老醫師嚴肅道:“這回記住了,萬不可觸動情緒。”

    劉健不住點頭:“好,明白,辛苦您了。”

    老醫師應了一聲,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寧遠見周經病成這個樣子,心有不忍,便上前道:“周師傅,您沒事吧?不管怎樣,您小心著點,身體要緊。”

    不開口倒好,這一開口,周經又是呼吸起伏,白眼上翻。

    “大夫,大夫!快!”劉健急忙開口。

    老醫師見了,也是嚇了一跳,急忙去掐人中。

    相比於劉健,老醫師手法自是更加專業,很快就將病情穩住,而後,一臉怪異的看著寧遠:“老夫看啊,這位老先生跟這小夥子怕不是八字犯衝。”

    劉健大概也明白過來。

    確實有問題。

    這周經在田地間犯病,就是因為寧遠查出了太多私藏地。

    二度犯病,寧遠剛好趕來。

    三度犯病,又是因為寧遠開口。

    他不由得試著道:“寧小子,不若你先離開?”

    寧遠:“……”

    得!

    好端端的,自己竟成了周經犯病的罪魁禍首了。

    想到自己開口便會觸動周經情緒,便隻好閉著嘴,快速離開了。

    而後,在劉健等人的眼中,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接連三度犯病的周經,臉上逐漸有了血色,氣息也平順了許多。

    又過了一刻鍾,周經竟是恢複如常。

    “老周,咋樣?”卻是馬文升問。

    “感覺好了許多,能看的真切了。”周經說道。

    “這就好,這就好。”

    眾人都放心下來,回頭再想,忽覺得有些狼狽。

    這算什麽事兒啊!

    本來要勸說寧遠放人、停止推行攤丁入畝的,結果,十多個老頭子,剛剛趕至,就遭了周經這事。

    當然了,那私藏的田地數量,確實可怕,足有數萬畝。

    仔細想來,一個小縣城就這樣了,整個大明又當如何?

    問題,太可怕!

    也無怪周經被驚的暈厥過去,連帶劉健幾人都覺得恐怖。

    這是地啊!百姓們的命根子!

    私藏這麽多,已嚴重的影響到了江山社稷。

    但眼下……對於這地的事,又不能提。

    想了想,劉健低聲道:“直接一些吧,直接勸說繁昌侯放棄攤丁入畝,肯定是不現實的,不若我等先接觸一下諸多鄉紳。”

    這個意見得到了眾人的認可。

    沒錯,要勸說寧遠放棄,首先得有個底牌。

    先與鄉紳商議一番,再借此來脅迫寧遠,寧遠,隻得放棄。

    因為寧遠雖是帶了兵,數量卻是不多,諸多佃農再次暴亂,寧遠根本應付不來。

    而這,就需要鄉紳的協助。

    “要快,就定在今晚吧,耽擱太久,朝廷那邊會出問題。”劉健說道。

    一眾人出來兩日有餘了,朝廷那邊肯定發現他們私自離京了,再追查起來,他們這邊可能還未勸說寧遠,就被抓了回去。

    到時候,可就前功盡棄了。

    很快,在幾個隨從的聯絡之下,日落之前,六七十位鄉紳集結於王家府邸。

    王希霸很是熱情的接見劉健等人:“歡迎各位大人。”

    劉健點頭,來到府邸後院。

    此一刻,一個個臨時的營帳搭建起來,燃了篝火,菜品什麽的也都準備好了。

    劉健等人分兩桌落座。

    簡單的一番寒暄之後,劉健捋著胡子道:“本官知道,你們,可能都是被那繁昌侯脅迫的,對吧?”

    王希霸看了看,沒有作聲。

    倒是劉員外,笑了笑道:“大人,您這說的什麽話,寧大人愛民如子,怎會脅迫大家夥呢,是吧,王老爺子。”

    這事若是追溯源頭,他和幾十名鄉紳確實被脅迫了。

    可到了後來,幹係到兩稅並交,本著不能隻是大家倒黴的原則,王希霸等未被抓的鄉紳也得拉進來啊,而後風風火火的佃農鬧事便出現了。

    王希霸跟著點頭:“不錯,一切都是大家夥自願的,未曾受到脅迫,大人您多慮了。”

    劉健等幾人相視一眼。

    這事……不大對勁啊!

    他們很清楚,那劉員外先前是被脅迫了,可這姓王的鄉紳,並未入獄,也就不會被威脅,為何也替那寧遠說好話啊?

    難道寧遠又動用了其他手段,威脅了所有鄉紳?

    李東陽按捺著,笑道:“你們,不用怕,我等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遏製那寧遠的,寧遠雖是不錯,可畢竟是年輕人,也會有犯錯的時候嘛。”

    謝遷補充道:“不錯,攤丁入畝幹係甚大,豈能輕易施行?我等會阻止寧遠的,你們放心吧。”

    他們並未提及攤丁入畝侵害鄉紳利益之事,都是明擺著的。

    隨著話音的落下,簡陋的營帳中寂靜下來。

    諸多鄉紳麵麵相覷。

    劉健見狀,放心下來。

    不出意外,這些鄉紳估摸著會對他們感恩戴德,並且痛訴寧遠的罪惡行徑。

    而隻要這些鄉紳站在他們這一邊,便可輕易的阻止攤丁入畝了。

    “明日勸說了寧遠,連夜趕回,便在宮外跪著認罪吧。”劉健暗暗想著。

    此一番,為了社稷安穩,他們不惜抗旨,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前來阻止寧遠,後果,也定是十分嚴重的。

    陛下仁慈,未必會動刀子,可罷官卻是難免的。

    劉健感慨萬千的想著:“對錯與否,留與後世人評說。”

    院落之中,安靜了許久。

    諸多鄉紳不斷交換眼神,最後都變得堅毅起來。

    李東陽見了,平和道:“接下來怎麽做,想來諸位都清楚了吧,這就好,明日,我等便會勸說寧遠。”

    有些事不能說的太清楚。

    比如,他們想讓這些佃農反抗攤丁入畝,這能說嗎?

    隻能意會,不可言傳。

    而就在劉健等人以為此事已穩妥之時,劉員外與王希霸幾乎是同時開口,跟著倏地扭頭對視,最終王希霸認慫,衝著劉員外扭頭,讓出了說話的機會。

    劉員外站了起來,試著道:“幾位大人,你們的意思是……讓我們反抗攤丁入畝?”

    卻是直白的說了出來。

    劉健等人便有些尷尬,正準備應下,卻見劉員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一股子浩然正氣,澎湃欲發!

    “幾位大人,你們……不用再試探了!”

    “朝廷推行攤丁入畝,是為了無數貧苦的佃農著想。”

    “佃農們……疾苦啊!”

    “他們沒有地,卻還要交大量的稅,這合理嗎?這不合理!這公平嗎?這不公平!”

    “再看攤丁入畝,固然會損害地多的大家夥的些許利益,可這重要嗎?這不重要!”

    “大家夥收入的多,交點稅怎麽了?”

    “眼睜睜看著諸多窮苦佃農因為大量的賦稅,哦,沒有賦了,陛下萬歲,佃農們日子艱苦,嚐有易子而食之事發生,何其慘烈?”

    “大家夥雖為鄉紳,可眼睜睜看著佃農受苦而無動於衷,那還是人嗎?”

    “那還是人嗎?”

    最後一聲,劉員外幾乎是咆哮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