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韭菜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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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弘治皇帝幾人離開,巨大的布匹作坊內,逐漸熱鬧起來。

    不似方才那般一絲不苟的嚴謹,一個個婦人們的臉上皆是洋溢著笑容。

    手底下的活正常做,絲毫不耽誤,期間聊著家常,偶爾還會爆出哄堂大笑,其樂融融。

    不多時,寧遠去而複返,作坊內又多了幾分嚴肅。

    “沒事,聊你們的,剛才聊什麽來著?”寧遠隨口道。

    “這……”

    有婦人看了看,低著頭將方才的樂子說了一番。

    寧遠不禁失笑。

    竟是一個葷段子。

    在這程朱理學的天下,身為婦人敢如此講這種事,也是不多見。

    好在西山這邊是風氣比較奔放,無論男人還是婦人,都能放得開,說到興起處,甚至敢拿寧遠來開玩笑。

    直至沈三趕來,頓時又鴉雀無聲,眾人皆收斂形色。

    約中午時分,作坊停了下來,千餘婦人皆是奔向食堂,吃午飯!

    夥食是極好的,有魚有肉有青菜,飯後還有水果。

    過了約兩三刻鍾,眾多婦人大多吃完了,趕至作坊跟前的臨時休息處,午休。

    食堂安靜下來,隻有兩道身影在角落處,不緊不慢的吃著東西。

    “這邊的學校建的如何了?”寧遠隨口問。

    “大抵完畢,近來就可以挑選合適的孩童上學。”沈三說道。

    “嗯,不錯!”

    寧遠點了點頭。

    而今西山這邊已成為一個碩大的工業園,總人數更是逼近十五萬,堪比一個大城。

    如先前,京城的人口也才四五十萬而已。

    這麽多的人,諸多配套設施當然也要跟上。

    吃過了飯,二人來到一處高崗地,這裏,已是建起了百餘間房子,三間房為一個教室,可容納千餘學生。

    走進教室,裏麵是課桌整整齊齊,黑板、粉筆、尺子等工具一應俱全。

    除此外,中間還懸著一個爐筒,順著煙道直通戶外,這是為冬天準備的。

    相比於百善小學,這裏是設施可謂是相當的寒酸,可於諸多西山的孩童們而言,能有地方上學,已是十分難得了。

    “繼續擴建,還有老師的招募,不要吝嗇,多招一些。”

    寧遠說道:“不多久我會在數學院那邊成立一個老師培訓處,讓諸多老師定期培訓。”

    大抵交代完畢,二人又趕至成衣作坊。

    相比於布匹作坊,成衣作坊就略顯冷清了,裁縫隻有四五十人,多還是半路出家的半桶水。

    而今大明幾乎是沒有售賣成衣的。

    大戶人家,都有自己的裁縫匠人,條件稍微差點的,也可將買來的布料交由外麵的裁縫鋪子。

    至於貧苦人家……也就隻能自己剪裁了。

    沒辦法,布匹這玩意於大多百姓而言,並不便宜,買來已是一陣肉疼,再交給裁縫鋪子,又要一筆銀子。

    “成衣這邊不著急,等布匹的產量大增後,再行招人擴建。”寧遠吩咐了一嘴。

    成衣的利潤並不大,布匹、人工、運輸、店鋪等等,成本與諸多百姓自己買布相差不多。

    那麽,唯一的賣點便是品牌價值了。

    西山,繁昌侯,與這兩個字眼相關,再加上多樣性的服裝,估摸著也會有一定的市場。

    大概將西山的情況查看一番,寧遠便離開了。

    也是此間,東林小學。

    王鏊未曾邀請諸多老師前來,百餘貢生老師卻是自發趕來,一個個多是神色落寞。

    原本,布匹價格暴漲對東林小學這邊而言,是極好的,大家夥一番商議後,也想出絕佳的妙計。

    然而……未能奏效!

    非但沒奏效,反而還是使得布匹價格漲的越發凶猛,一度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跟著,那寧遠冒了出來,一番操作,強行將價格打了下來。

    東林小學這邊非但沒撈到半點功勞,反而成就那寧遠。

    又又又失利了!

    “哎……”

    麵對眾人,王鏊一聲歎息:“如此看來,我東林小學,東林書院,就不是那繁昌侯的對手嗎?我傳統儒學,要完嗎?”

    諸多貢生老師一陣默然。

    兩個小學之間,先是有了一場比試,東林小學輸了。

    而今為朝廷分憂解難,功勞也被那寧遠得了去。

    回頭來看,百善小學這邊……從始至終都沒得到好處,被壓了一頭。

    “王公不必憂心。”

    費宏平靜道:“那期貨固然厲害,可問題是,兩個月後,他寧遠能否拿得出百萬匹布。”

    楊廷和也跟著點頭:“沒錯,他若是拿不出這些貨來,便將成為一個巨大的笑話。”

    跟著,眾人都思考起來。

    那繁昌侯能拿出百萬匹貨嗎?以什麽樣的方式拿?

    “老夫聽說,西山那邊出現了一個布匹作坊,卻是不知情況如何。”王鏊嚴肅道。

    布匹作坊?

    眾人皆是側目。

    看這意思,那繁昌侯是想著……自己織布?

    兩個月,織布百萬匹?開什麽玩笑!

    區區一個作坊而已,就算沒日沒夜的幹,兩個月也織不出這麽多布啊!

    “如有一萬婦人,且都有紡車,最快速度也就是一日萬匹布,兩個月,也才六十萬匹而已!”楊廷和冷笑著。

    那西山的人口確實很多,可要找到一萬個會紡織的婦人,也不容易。

    若挑選不會的婦人,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適應。

    所以,這一萬人的前提,本就極難成立的,更別提日織一匹了。

    “所以,那繁昌侯注定是織不出百萬匹布的!”

    費宏開口:“沒有百萬匹布,缺少的部分,他注定要在現貨的市場上購買。”

    得出這個結論後,一眾貢生老師皆是好奇起來。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事。

    用期貨的方式壓價,最後湊不夠百萬匹,在市場上購買再交付給購買者,屆時……這價格,是不是還要漲一波啊?

    不多時,東林小學這邊的看法流傳出去。

    布匹交易所跟前,諸多購買者以及鋪子掌櫃皆是微微錯愕。

    這事……會成真嗎?

    “老夫雖是願意相信繁昌侯,可通過眼下這事兒來看……極可能無法兌現啊!”

    “不錯,某也這般看。”

    “兩個月百萬匹,也就是說,每日要產近一萬八千匹。”

    “敢為諸位,你們覺得這事……可能嗎?”

    一些布匹掌櫃、商人先後質疑。

    諸多購買者多是茫然,不知覺間,心裏也是畫上了一個問號。

    “老夫聽聞,京畿附近有將近三成的婦人都開始織布,可能是手藝生疏,均算下來,每日產布大概在一萬五千匹左右。”有一商人開口。

    諸多購買者皆側目。

    京畿附近三成的婦人每日總產布才一萬五千匹,而那西山的布匹作坊每日要產一萬八千匹,這……區區一個作坊,能比得過京畿附近數萬人嗎?

    隨著諸多言語,一些人越發的擔憂。

    緊跟著,售賣的人逐漸減少,購買者增加,價格一路上揚,逼近了三兩的大關。

    竟是又漲起來了。

    百善小學。

    得知消息的寧遠似笑非笑,隨口道:“這事兒,你怎麽看?”

    正低著頭瘋狂計算的楊慎愣了愣,略微思考道:“這是有人在出貨啊,誰買誰傻叉。”

    寧遠笑了。

    話糙理不糙。

    如果一定要說,還真就是這麽回事。

    通過猜疑、質疑等,造成日後他寧遠無法交付百萬匹貨的假象。

    無法交貨,為了保證信譽,自是隻能在現貨市場上大量購買,布匹價格自然也會跟著漲。

    諸多購買者見價格要漲,當下自是想購買的,等待著日後價格漲上來再賣掉。

    卻不想,那許多鋪子掌櫃、商人、行商等正因看到此一點,才拿來做文章,吸引大批買賣者,包括外行看熱鬧的進來。

    進來的人多了,價格上漲了,才好將手裏的貨悄然賣出去。

    所以,更多時候,看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了什麽,要看他做了什麽,勿要聽信讒言。

    就如當下,一群人搶著衝進去等著被割韭菜。

    嗯……很自覺嘛!

    “救不了啊……”

    寧遠一陣苦笑。

    就在當日,休市之前,最後一單的成交價,生生突破了三兩,來到了三兩一。

    隻多一點點,卻是令無數買賣者神情大震。

    因為,三兩是一條線,是那繁昌侯允許隨意買賣的線,超過了這個價,那繁昌侯就可能會出來砸盤。

    那麽,明日,會如何呢?

    轉來翌日,越來越多的買賣者趕至布匹交易所,往日熱鬧的景象再現,其中甚至還有許多穿著寒酸的普通百姓,一個個皆翹首以盼。

    價格,又要漲啦!

    也是此間,兩道身影趕至,立刻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是那山西的王希霸老爺子以及行商王六。

    離開兩日,這二人風塵仆仆,臉上卻是笑容不減。

    “王老爺子,這下你可是玩兒虧了,看到沒,價格又要漲啦,你還有銀子買嗎?”

    “是啊,還有王六,你買了四十萬匹,若把這個錢買現貨,說不得還會賺一點。”

    許多商人揶揄。

    這便是現貨與期貨的不同。

    現貨上漲,隻要買了便可以賺,而期貨……期貨還是二兩八九的樣子,如一潭死水,幾乎不動。

    將銀子買了期貨,自也就沒額外的錢買現貨了。

    聽著一些同行言語譏諷,王希霸與王六相視一眼,皆是麵容古怪。

    “那個……哎呀,人生無趣的,出去走了一遭,就賺了七八萬兩,太沒意思了。”王希霸開口。

    “確實沒意思,我才賺了三十萬多兩,沒意思沒意思。”王六也學著王老爺子的口吻說道。

    眾人微微一愣。

    掙了?

    怎麽就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