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升龍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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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一開口,往往最怕“多年以前”,更怕“從此以後”,前者容易讓人心碎斷腸,後者容易讓人不知所措。

    以前的變不了,未來的難清晰,不亦悲乎……

    ——

    雲往第一眼看到亭亭玉立且妖豔無雙的女子的時候,就已經起了殺心,他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萬萬沒想到她真敢那麽幹!更沒想到她居然真能這麽幹!

    而她正帶著輕飄飄仿佛對什麽都無所謂的笑容,甚至還舒展筋骨做出一個“飛”的動作,至於原本赤裸的身體,已經穿上了一身普通村婦的很不合體的粗布衣服,例如上衣太短,不得不露出半個小肚子,下衣也太短,不得不露出大半條腿,而且鬆鬆垮垮的,看起來不倫不類滑稽可笑,饒是如此,依然難掩她那動人心魄的妖豔,就像不嫌泥汙的下凡仙女,充滿了脫俗卻又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然而雲往對她如何如何美麗完全不感興趣,恰恰相反,她這般姿態在他眼裏就像是在對他施以最大的嘲諷:看見沒有?我已經說過了,我會自己去取,而且現在已經得手了!

    “這就是你要取的嗎?”雲往咬牙切齒,目眥欲裂,心肝肺簡直要氣炸,隻恨自己無能又愚蠢,錯信了這塊心狠手辣的石頭。

    控製不住的憤怒,讓他整個人的麵目都有些扭曲了,後續的聲音如驚雷震天又如大潮拍岸更像是數之不盡的刀劍一齊出鞘的排山倒海般的刺耳,直響徹出不知多高多遠,直令天地同寂,“你這失信的孽障!當真以為我那麽好說話?哪怕此身已朽,哪怕戟刀不在,我也必殺你!”

    無形的冰冷氣息瞬間彌漫,聖者怒發衝天,紫白長衣獵獵作響,腳下土地猛然塌陷出兩個腳印模樣的黑洞,也不知多深,而雲往已經是兩腳懸空之態。

    他冷冽的目光連同遮蓋蒼穹的氣機死死鎖定住了女子,就像鷹隼的利爪對準了地上的鼠兔,一手虛握,紫氣纏繞幻化,匯聚成了一把狹窄且筆直修長的刀。

    那紫源化刀的一瞬間,女子心神恍惚,想起了某些遙遠的很多年以前的事情,那時候的雲往,升龍絕世,一人,一戟,一刀,頂著“八部兵狼,一卒破軍”的世間美譽,縱橫戰場,傲嘯風間,宮如靜都要為之驚歎,稱:天下劍士,皆應知戟中狂刀,人中默狼,亦是超然之境,再不敢稱劍道為皇。

    隻是如今,雲往也老了啊,鬢發已經滲出不易察覺的星星點點的霜白,臉頰微胖,一副溫和儒士相,再也不複曾經雖然沉默嚴肅卻是十足的意氣風發灑脫奔流的青俊模樣,再很多年以後,雲往也終究會死去吧,我也會有那麽一天吧……

    凝實如質的殺氣如透骨冰風,刺得女子從回憶中脫出,看著眼前即將出手且勢必會是傾盡全力下死手的雲往,她卻不慌不忙地一手掩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沒展現出絲毫要與雲往針鋒相對的意思,反而露出些許疲倦,她又伸出一根羊脂玉般的手指,指了指地上依然沒有什麽動靜的少年,沒好氣地對雲往道:“兩利的事情而已,成全了我,也救了他,我這是先取才能後救,不然你以為呢?——話說,從沒見過你這麽急脾氣啊,都不看看他的情況,就要問罪於我?簡直不可理喻!我看啊,倒是你才是小人之心度我這君女之腹!”

    雲往並沒理會女子話裏話外的譏諷,更沒把心思放在琢磨她的話是真是假又或者幾分真幾分假上,隻是如夢初醒般立刻向趙不雅看去,幾乎是同時發動了劍吞之術,頃刻間就將少年的身體魂魄查看了一個透,同時也完全沒有放鬆對女子的警惕心,先前他以為女子背信棄約,趙不雅已遭遇不測,才一時間失了分寸。

    此刻的趙不雅,外傷盡去,氣息平穩,境界未跌,本源已愈,隻是比之曾經,缺失了泰半,而且,經過他細之又細的探查,並未發現其體內再有女子的毒辣後手。

    雲往的臉色頓時好了不少,手中紫刀也已歸於虛無,隻是依舊陰晴不定,更沒有打算道歉,隻是心底承認自己確實是有點兒昏了頭,但那無關緊要。

    他對趙不雅的看重與喜愛,也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你確定是先取才能後救?而不是你找來的蹩腳理由?”他沉聲問,氣勢已經不再像方才那般黑雲壓城般迫人,“你最好說實話。”

    女子點點頭,一副肉疼的模樣,“我說的就是實話!他如今境界穩固,而且照樣可以繼續走他的修行大道且與之前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沒有了那許多源兵,失去了部分強大的源氣,兩相對比,不妨你說說,選哪個更合適?也就是我了,換了別人來,他本源沒了這麽多,以後修行不說止步,也差不多了,你別不服氣!”

    雲往看著她一副坦誠到不能再坦誠的信誓旦旦的模樣,看不出什麽狡猾奸詐來,可還是心裏懷疑,事關趙不雅,他不敢掉以輕心。

    “你自求多福,最好別讓我知道真相。”雲往親自走過去,一把抱起趙不雅,看也不看她,徑直回身往屋裏走,臨進門之前,又冷冷地撂下一句:“你走吧。”

    “走?這就完啦?也不知道說句謝謝?四月雲往,真是好修養!”女子故作訝然,鮮紅色的眼睛越發豔麗,好像要滴出血一般,妖而詭,而她的心中早就已經樂開了花,她知道雲往此刻氣得不行卻還要忍著,要不是壓抑著沒有釋放,恐怕她已經手舞足蹈歡蹦亂跳大概還要唱支歌來表達自己的快樂激動,隻是看著雲往抱起趙不雅往屋裏走的時候,她心中沒來由的泛起一陣陣失落,差點兒就要酸溜溜地開口:你動作輕點兒好不好,要不換我來抱?

    雲往的聲音裏明顯帶了不小的怒意,“別等我改變主意,我不覺得你說的話是真的,我隻是遵循約定沒有盯著你,你就做出這等事來,我暫時找不出破綻又確實覺得不該再禁錮你,所以放你,你不要得寸進尺,至於什麽兩相對比,是啊,什麽也比不過一個修行之路,可他的本源,你更應該深有體會,不該是那麽好比較的!至於“兩利”的說法,我倒十分讚成,本來你日後取其他任何人任何物,我都不在意,可你取的是他的本源,是不是可以說,這已經算是公平交換了——所以,關於你的自由,還能作數嗎?更不要跟我說什麽先取後救了,真要這樣,你也該提前跟我說,那時候,我豈會容你如此?!”

    女子聽完雲往這一通話,立刻勃然大怒,長眉倒豎,紅目生寒,“雲往,你別給臉不要臉!當時我可是握著他的命呢!老娘就要他點兒本源,卻放他一命,還累死累活用他的本源救他的道途!再想我這千年之困,以及被吳意那老不死的肆意驅使!我難道不該討個公道嗎?嗯?你再給我講講你那狗屁道理試試?換成別人,早恨不得把你扒皮拆骨,把他生吞活剝,以泄心頭之恨了!還輪得到你在這兒挑三揀四嘰嘰歪歪?哼!就算你的汙蔑是真的又如何?我就明搶他本源了,怎麽著吧?失信?嗬嗬,給我自由,就要我忘卻過去?就要一筆勾銷?還費那麽大力氣幫你救個人!天底下哪兒有這麽好的買賣!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啊?感謝你給我自由?可笑至極!我本來就是自由的!是你們!害我孤獨千年!悲苦千年!你信不信我今天拚著這副身這條命,也要讓你知道知道很麽叫做恨,什麽叫做苦,什麽叫做怒!”

    雲往默然片刻。

    “你走吧,從此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但不要仗著修為就興風作浪胡作非為,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與其在這生靈凋敝大道殘缺的小角上作威作福,倒不如學學那位曲正道,探一遭無涯海,那才算不辱沒修為……哼哼……趕緊滾!”

    女子探頭向那屋子裏看了看,什麽也瞧不見,感知也是一片朦朧混沌,顯然是被雲往以手段禁絕了,不由得怒火攻心。

    “嗬嗬,要你管?那你怎麽不去呢?真是夠可笑的……你以後說話也給我注意點兒!你說讓我走我就走啊?你雲往什麽時候這麽不講理了呢?天大地大,誰說這裏是你的地盤?問過我了嗎?我還就是不走了,不僅不走,我還要在這兒再紮下一座小房子,圍出一個小院子,哎,正好就砍了那棵椿樹做房子圍院子!哎,到時候也養一群笨雞、一條蠢魚,也招一條傻狗溜著玩兒,我就在這兒住下了,天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看我氣不死你!”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雲往身上,隻是發狠地想要探查趙不雅,也不是沒想過闖進門去,卻又不願意真把雲往惹毛了到時候不好收場。

    當然,她臉皮還是薄,不願意說出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她隻是不願意離開趙不雅而已。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她這幾句話,已經足夠讓本就糟心的雲往徹底惱火了。

    沒有言語,回應她的是一道凶猛至極的紫氣,自門裏奔出如龍,恐怖的氣息好像要把整片天地都撕裂,一個個黑色的點在虛空中若隱若現,那是此方空間抵不住絕世修行者出手的威勢而崩壞了,如同被一根根小刺在一片紙上戳出一個個一閃即逝的小窟窿。

    這一擊紫氣,看似籠罩範圍不大,甚至還不如那養雞的圈子,也沒多麽絕豔的華麗,實則卻是絕世掌控源氣手段之下的世間難量之力,真要像鶴風城陳鬆年一擊擊殺城中那數千敵手般釋放出足夠大的範圍,就這一擊,恐怕就得波及數千裏之地,而且比之陳鬆年的殺傷力不知高出多少!百萬大軍在這樣一擊之下,也得瞬息而滅!隻是麵對同級別的對手,便用不著玩兒那般華而不實大而不當的手法了,沒意義更沒意思。

    毫無疑問,升龍之力!

    女子猝不及防,隻得匆忙把雙臂交叉橫檔於身前,瞬間凝聚出巨大的力量,紅光衝天而起,攔截那道洶湧而來的紫氣。

    砰!一聲悶響,一道紅煙,女子已經不見了蹤跡。

    一刹那間,幾百裏開外,一個身影如同紅色流星從天而降,拖著長長的紅尾,正砸在一尊地怨鬼的頭頂,可憐後者正殺得不亦說乎,突然就飛來橫禍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小東西砸了個支離破碎,一同受難的還有數百人族戰士。

    正是被雲往擊飛的已經化為人形的換天石。

    此時此刻,她的小房子還沒來得及紮出來,倒是砸碎地怨鬼後力道不減,一頭紮出一個方圓十幾丈的大坑,以大坑為中心,周圍蔓延出一張巨大的蛛網,而這一場慘烈的撞擊讓整個戰場上的所有戰士都清晰地感覺到大地猛烈震顫了一下,如同大地被神人踩了一腳,撐不住而哆嗦了一下,塵土飛揚遮天蔽日,一陣劇烈的狂風向四麵八方湧去,吹得人眼睛難開呼吸困難,還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要知道,他們都是世間最高高在上的武生,一身源氣再差,那也比之凡夫俗子強出不知多少,就像小水窪之於江河的渾厚,不可比較,若是尋常狂風,怎能讓他們如此!

    一時間氣氛凝固住了,所有的地怨鬼都莫名其妙停止了攻勢,甚至匍匐起來,顫抖不已,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它們身上的以及它們散步的黑死之氣也被那一陣風硬生生剮了個幹幹淨淨,露出清晰的死白色,天地渾濁卻也清明。

    風過之後,所有的將士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看著那大坑狂咽唾沫,眼皮子都不知道眨了。

    什麽玩意兒?就這麽一下子砸死了一頭地怨鬼?是援兵嗎?不像啊!連自己人都殺傷了不少!那些地怨鬼怎麽跟雜役見了皇帝似的?都趴著不動了?所有人麵麵相覷,這麽大聲勢,讓他們不約而同想起方才不久,有宏大的聲音響起,有人說是青堂穀的雲先生,而且從那話裏意思以及語氣,雲先生很生氣,要殺什麽孽障。

    光獄中,蝴蝶軍顧不得外邊形勢,隻是瘋狂攻擊著那顆慘綠色的珠子,折損雖有,但還不到傷筋動骨的份兒上,可每一位蝴蝶戰士都是武生中的尖子、寶貴中的寶貴,想起來楊顯也是心疼得要命,尤其是如此水磨,一旦一直這麽陷在裏麵,總有被消耗殆盡的時候,就像是鈍刀子割肉,慢,卻終究會完結,不過此時此刻楊顯已經如釋重負般露出了笑,因為不知道為什麽,這綠珠的力量莫名大衰,他已經有把握在短時間內突破出去,雖說還沒餘力去想這是為什麽,但他知道與外麵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碰撞聲少不了聯係。

    光獄之外的深坑中,忽然有一光滑溜溜的身材修長且讓人冒火的絕美女子從坑裏一躍而起,蹦在坑沿兒上,就像跑出個大白蘿卜……

    所有人都看著她,口幹舌燥者不在少數。

    紅色源氣縈繞,暫且將她的身體遮擋住了,不過她依舊是一手護上一手遮下的姿態,嘴角沁出一縷血絲,眼睛微微眯起,恨恨道:“大意了,沒來得及護住衣服……雲往這廝竟然趁我不備突然出手……真是有夠臭不要臉!沒完!這事兒沒完!”說到後麵,她直接是以吼的方式,聲音越來越大,絲毫不遜色於之前怒極的雲往。

    所有人都都震得搖搖晃晃眼冒金星頭腦發暈得厲害,好像讓什麽東西呼呼地扇了不知道多少個大耳刮子。

    女子往四周看了看,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個情況,當下又是一聲怒吼,“沒完!!!”

    滾滾之音蔓延,摻雜了無邊的道則源氣,如狂龍甩尾,掃過整片戰場,一刹那間,地怨鬼皆灰飛煙滅,死魂珠炸裂成數十碎片又崩為塵埃!

    亦是升龍之力!

    遠方一隻失魂落魄的黑色小劍鳥哀嚎著跑掉了。

    她冷笑著看向那一個個傻了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一支支軍隊,還有地上散布的大量屍體,非常嫌棄地小聲嘟囔道:“這麽個小破珠子,都值得一場苦戰?這個時代的人族,真他媽的沒出息!欸?我為什麽要為他們生氣啊?真是的……”

    她一揮手,身上就覆上了一套青色甲胄,而後拔地而起,以遠超世人想象的速度向青堂穀殺去,留下一連串一閃而逝的殘影,怒吼回蕩在蒼穹,“老娘還就是不走了!雲往,有種再來!”

    不知是誰從無邊震撼中回過神來,然後顫抖著嚷道,“她飛走了!飛走了!”

    “曲……曲正道不會是個女的吧?他回來了?”有人說。

    “不可能吧……”

    “先打掃戰場好吧?”

    “她隻是一聲吼,就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強得多……”

    “她害死我們不少兄弟……”

    “噓,你會不會算數,沒有這位女聖,咱們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恐怕全軍覆沒都有可能!況且,沒見女聖大人是摔下來的嗎?肯定不是故意為之的啊!再說了,那等人物……會舍下臉麵嗎?”

    “……嘶!你們聽到沒?她好像跟雲先生有過節,啊!該不會是,她就是那個孽障?!”

    “她能飛,而且還跟雲先生作對,豈不是說,雲先生也能飛……”

    “別他娘的胡咧咧了,小心惹了不該惹的存在,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看過一本小說,曲正道確實是女扮男裝,而且她還喜歡女人,實在是……”某位愛讀書的百夫長念念有詞,凝望著天空中久久不散的紅色煙雲。

    “啊!”有尖叫聲。

    眾人一同看去,發現某位女千夫長渾身上下一絲不掛,且作先前女聖之態,一手遮上,一手護下,卻並不如何慌張羞澀,而是心痛至極地說:“我掏光了家底,賣光了寶器,又借了好幾大筆,才從買來那套戰甲啊……內衣都不留下,講不講理啊……”

    然後她發現很多戰士向她這邊看,熾烈的目光,大多毫不避諱,直勾勾火辣辣,頓時火冒三丈。

    “都看什麽看?再看眼珠子給你們挖下來!一個個敢看不敢做的賊畜生!就在這裏,來啊,敢嗎?不敢就回家吃奶去吧!”

    軍隊中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也有不少人耷拉下腦袋,他們確實不敢。

    能當上千夫長的,都是二境人物,沒一個善茬,而這名女子更是其中佼佼者,沒誰敢去在對方明顯心情糟糕的時候觸黴頭。

    可世事總有意外,卻又非常合情合理,比如此刻。

    一個不合時宜的喊聲突兀響起,“真的嗎?在這裏?”

    是個粗壯的大漢,持一柄虎頭闊刀,穿一身簡陋的皮甲,淡金色長發亂糟糟披散著,眼睛瞪得鈴鐺似的,麵露赤色,喉結滾動,不斷的吞咽口水,像是按耐不住了。

    女千夫長瞥他一眼,嗤笑一聲:“你個半蠻子,發情發到我這兒來了!想死了吧?!”

    半蠻子梗著脖子,不依不饒,眼睛像是要陷在女千夫長未完全遮掩住的那道誘人的旖旎溝壑中,“你說話不算數?”

    女千夫長頓時惱羞成怒,“滾蛋!小心我捏爆你第三條腿!”然後她利利索索地把渾身都裹上了源氣隔絕查探。

    半蠻子撓撓頭,環視四周,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還示弱一般後退了一步。

    可是已經開始有人起哄了,無外乎是“你小子直接上啊,我們給你作證”或者“堂堂精銳千夫長,周掌櫃那邊都遞得上幾句話的人物,沒想到卻是……嘖嘖嘖。”

    常年投身軍旅,早就不在乎什麽嫻淑雅靜的女千夫長頓時憤懣,比之方才更加潑辣,“操你們十八輩祖宗!”

    然後一個輕身突進,嚇得不少戰士紛紛躲避,還以為她要當場暴怒行凶。

    誰知道,她幾個縱躍就穿過人群來到那個高大健壯不修邊幅的半蠻子身前,一把摟過他的脖子,拉得他不得不彎腰,正驚愕之時,鼻子裏已經充斥了一種讓他目眩神迷的野性香氣,他情不自禁閉上了眼睛,唇畔接觸到了一片柔軟濕潤。

    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而已,女子鬆開了這個比自己高出老多的半蠻子,得意洋洋衝著四麵八方叫囂:“這樣行了吧?別想著得寸進尺啊!還有,誰敢再廢話!別怪我不念戰友情!小心你們第三條腿,別到時候不頂用了再後悔!”

    頓時氣氛熱烈,都知道她本就是隨口那麽一說,大家也不過打趣逗樂,沒想到她還真敢來這麽一出,跟個半蠻子親了,可謂是委曲求全。

    其實這真算得上是言出必行了。

    蠻子向來不被尊重,被視作人族中的異類,隻知道茹毛飲血打打殺殺搶掠成性,再就是成天積極於繁衍後代,哪裏懂什麽規矩禮儀詩書酒茶琴棋畫,頂多就是某些部落沒那麽不講道理,卻也是半分風流都沒有。

    哪怕是相互之間成了可以並肩作戰的戰友,漸漸磨礪出一份親如兄弟的感情了,要說心底裏沒有半點兒隔閡,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我可以跟你做好朋友,但你要真想跟我成為一家人,沒門!

    至於蠻子還是半蠻子,沒什麽分別。

    曾經的血海深仇,如今無時無刻不在體現著的兩種文明方式,都讓他們背道而馳很難融合發展。

    人族輕蔑於蠻族,覺得他們不可教化,並自稱正統,而蠻人又何嚐不是看不起人族,覺得自己才是繼承遠古意誌的真正的“人”,而不是搞出那一大堆花裏胡哨的玩意兒的所謂人族。

    ——那個半蠻子沒跟著戰友們一起鬧騰,隻是癡癡看著那位指點江山氣魄驚人的女千夫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就是一個厲害點兒的大頭兵。

    壯漢赧顏,風景獨特。

    ……

    反觀蝴蝶軍首領楊顯,他早在第一時間發出此地消息,而後站在流火蝶上,率領全體蝴蝶軍將士,誠心誠意,畢恭畢敬,對著女子離去的方向拜了三拜。

    拜力挽狂瀾救軍之恩,拜不留姓名高風亮節,拜絕頂人間飛空之境!

    ——

    戰場清理完畢,很多戰士不複輕鬆,反而哭得一個個像娘們。

    他們有太多戰友兄弟死掉了,他們能活下來不全是因為厲害,大多隻是幸運。

    名國確實太久沒有大戰了。

    卻沒有一個逃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