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泣血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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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一出鞘,黑暗便橫掃了光明。
劍氣鋒銳,如同薄若蟬翼的匹練,如兔興馬逝,橫割過空,轟鳴不息。
他陰沉著臉,確切地說,他的臉完完全全沉沒在了黑暗之中而難以看清。
黑發如同錦緞傾瀉,幽幽微浮,銀色的衣裳更似死灰,恍惚中像是幻影。
……
飛舞的枯葉與身體一同被斬斷,鮮血飆起又散落,滲進泥土之中,作為來年春天的綠意與芬芳。
——
紅日將落,灰雲漸起,層疊遮望眼,天光破碎逃竄,如同片片彩錦,遠方莽莽山林,透露出寧靜與安謐,又像一排漆黑的參差不齊的巨獸之牙,似乎在等待著黑暗之外另一排獸牙咬碎黑暗與之重合。
……
劍不世跟他們同行,一路七拐八拐,拐過幾街鬧市,踏過幾座小橋,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酒館坐落在這條似乎並不繁華的街上,但在劍不世踏進這家酒館之前就看見不時有人從裏麵出來,也有一閃進到裏麵的。
裏麵傳來嘈雜的叫嚷聲,看樣子是很熱鬧的。
走近了才看見,酒館是沒有門的,從外麵直接就能看見裏麵的情況,人很多,而且非常寬敞,最有趣的是牌匾上隻有一個‘請’字,幹脆利落毫不贅言,顯得很妙。
他們走進去,八個人占了一張大桌。
……
秋天了。
雖然地原北方蠻荒已經是一片蕭瑟肅殺,草木凋零,但是在這兒還是有不少植物依舊綠著葉子,不過縱然是這樣,這裏也畢竟比不了像極南之地赤離帝國一樣四季常青,入夜後天氣很涼,是一種刺入骨頭的濕涼,估計過不了多久,也會像蠻荒一樣,度過一個蒼涼的,相對短暫的冬季。
不過壁爐裏麵已經燃著了碳火,暖暖的。
酒館裏吊著很多的紅色燈籠,發出淡淡的帶著些許激烈紅色的黃光,烘托出一種溫馨又放浪的氣息。
人們三五成群也好,獨身一人也罷,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快意模樣,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或把盞細飲慢慢品嚐。
很多都是武者,不過卻一點也不會讓人想起在這樣混雜的地方可能會經常發生的口角或打鬥,這裏是一個雜亂卻暗藏著一份祥和的地方。
這裏的酒是一等一的好酒,名喚“羽天魂”,傳說這酒是羽天聖決中羽天雙方武者上陣前喝的壯行酒混合調製而成,入喉如刀,下肚如燒,煉人膽魄,催人雄誌,至於是不是噱頭,其實不那麽重要,畢竟凡飲過此酒者,沒有說差的。
……
——
“我們劍妖,生活在望川的冥洛海域,海底有一顆冥洛石,所有的劍妖都是那顆石頭孕育而成的,所以我們劍妖還有一個名字——洛生……”
——
天罰不留命,朱顏動九重。
冷風殺人骨,紅塵見清溟。
白色的頭發纏繞著紅色的光暈,如同籠罩在血光之中的白練狂瀑,紅衣如血,波動出一種仿佛就要淹沒一切的氣勢。
古林風大起,嘩嘩林葉摩擦如同一場暴雨,又仿若一場歡騰壯大的戰前鼓樂,鳴動四野。
空氣中彌漫著威赫蕩蕩的凝萃魄息,覆蓋了不知多少廣闊,沉凝又張揚不羈,攪動的天地惶惶,愁慘無邊。
清亦溟劍指凝聚一點丹華,眼中早已不是人的光芒,而像是創世之時,混沌與清明之間的那一線靈光,屬於神明之寵之榮光,穿越萬古,全部匯聚到清亦溟的身上,再度變換出另一種形式的震撼無窮的劍魄絕響。
狂暴的,輕盈的,譎詭的,散漫的……萬相同生,殊途同歸,所向所有,極致瑰麗。
斷紅塵的目光是近乎瘋狂的戰栗與殺意,就像瀕臨絕境卻極度享受那種命懸一線生死一瞬的感覺。
死亡之息雄沉匯流,天地漩渦之間一道白色光柱衝天而起,彌散一股極端猛魄,死息吞噬天地,蒼涼悲戚無時無刻不在狂躁溢出,讓人悵然若失,卻又找不到究竟失去了什麽,心被剜去一塊兒卻不得所以然的感覺最是讓人心痛到直欲求死,如同狂濤席卷,刺痛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被擊破。
斷紅塵迎鋒正對清亦溟,仿佛兩個來自不同時空的極端,在此刻上演一場傲骨與驕魂的劍之爭。
……
動。
那一動,便是風雲霹靂,炸裂這一方乾坤,在兩股極度凝練的武魄相擊之下,生靈盡退,巨木如紙,摧折成屑,塵土飛揚滾滾,天空激蕩黃霧,山崩如土,大地破碎,不可言說的淩厲劍氣縱橫赫衝,劃開重重裂穀,每一處溝壑交疊,都代表兩個天才的無與倫比的劍道對視。
一時間,當真如耳聞目睹於天地初開時的混沌清明兩不分,當真如身臨其境於天地終結死亡時的毀滅與崩潰,彷徨與迷惘。
天地已經一片狼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再經得起如此程度的破壞,唯一的,就是眼前的對手!
白光過目狂,紅芒橫千影,死息清溟天作爭,罪劍朱顏兩忘情。
早已分不清究竟是人在舞劍,還是劍在控人,隻有滿腔的熱血,酣暢淋漓於雙劍碰撞之時那讓人精神振奮狂熱不已的聲響中,迸發出屬於劍者的信念與執著。
不為他人,沒有私惑,隻是為戰而戰,這一刻,已沒了天地萬物,隻有劍,劍,劍。
……
清亦溟足分三尺,一手劍指觸額心,蕩出無盡的紅光,一手起朱寒,開闔畫地三丈,騰騰劍氣彼此重合又撕裂,發出不可名狀催人淚下的悲啜,仿若一曲劍之哀吟。
朱顏泣血!
斷紅塵雙目紅如血染,青玄宮衣破裂道道,劍指撫過劍鋒,鋒銳飲血一刻,煞了千江萬流八荒六合的死亡之戾氣。
仿佛骨肉離散,仿佛家國不再,仿佛至愛永隔,仿佛知交零落,仿佛無盡孤獨,仿佛這世上被最痛徹人心撕人肺腑的仿佛,悲憤與淒涼,此刻都凝聚在這一劍中。
“這一劍,名為戒生!”斷紅塵雙目淌血。
……
玄黃失色中,已經不再是鬥劍,而是鬥殺,死氣攖清溟,奪命的哀傷,如狂風驟雨,密無可再密,百劍混成千重傷,滔滔不絕,碎紅甫裂白芒,白芒又貫碎紅,天地交織成一片紅白奇采,不斷崩碎,如青天匯流星,如白壁裂飛血。
……
長風微冷,吹動他白發如一肩雪,紅衣如一襲霞,絕代風華,夕陽也隻有看著他的背影而沉醉睡去,去做一個熾慕的美夢。
光芒閃爍而夢幻的鳳眸一揚,目光投向遠方之蒼,搖蕩著空靈的神韻。
“嗯......”
——
房屋傾倒,牲畜奔逃,嘶吼聲和哭喊聲並行入耳,大火劈啪聲與骨骼血肉被踐踏成泥的聲音混合成一片殺戮的刑場,過目皆是漫天飛煙與血流,空氣中飄滿死氣。
所有的生機都湮滅在天地闃寂中,無奈委地,雙手垂入冰涼的井水中,卻再也抓不住那一線相守。
無聲的咆哮,掀不起死水波瀾,眼角的血淚,砸不塌天公心尖。
高天之上,有無數武者墜落。
光與影中,他拚盡最後的力量,向天清哀一笑......
——
他們有狼的腦袋,人的體形。
身材碩大,肩背張如蝙蝠,個頭兒比正常人得高出一半,赤腳於地,漆黑發亮的長長鬃毛,森白尖銳的裸露牙齒,鼻子中發出響亮的呼吸空氣聲,精工細作的黑色鎧甲護住身體幾處重要部位,看上去十分野蠻強壯。
這是五個狼人,他們的手裏都拿著一柄寬闊的戰刀,在樹葉縫隙中透露出來的陽光的映射下寒光閃閃。
“我嗅到了人的氣息。”其中一個打個噴嚏說,“這味道真讓人忍不了......”
“嗯......他們就在前麵不到三裏的地方,如果我的鼻子沒出問題的話。”另一個身形明顯比同行者更加壯碩的狼人已經開始挪動腳步,輕而實,即便踏在滿是落葉的的地上也沒有發出一絲異響。
其餘四人也都邁開了步子跟在他的後麵。
“嘿嘿,殺了他們,烤了吃……你受不了的味道在我們看來可美味多了。”其中一個道。
“那你去吃好了,我還是覺得鹿,或者飛犀獸的肉好吃......”那個受不了人的氣味的家夥說著,還咽了咽口水。
“我說營裏供日後騎乘而馴養的飛犀獸崽兒怎麽隔三差五就要少,原來是你幹的——也不知道叫上我!”那個狼人貪婪地說著,眼冒金光。
“別廢話了,會被發現的。”打頭的狼人沉聲道。
於是都不再說話。
五個狼人快速而無聲的向前推進著。
沒過多久。
開頭狼人壓低了身子,眼中露出警惕,在濃蔭下閃現出一點淡淡的幽綠,閃爍如鬼火。
“就在前麵了。”
呼哧呼哧呼哧……
那個覺得人很美味的狼人的呼吸越來越沉重。
“我受不了了,我要跑起來,我要吃了他們,而且我要生吃,不烤了……”看得出他說話的時候還是竭盡全力的控製著自己,但是至少他的聲音還是抖得厲害。
為首的狼人停下了腳步,他心裏很清楚自己這位兄弟的性子。
“你趕緊給我滾回去,平時也就算了,但是這次,空氣中有令我不安與燥熱的味道,不能讓你壞了事。”他沉穩的說道,但還是掩飾不住的有一絲抱怨。
那個狼人一聽,雖然乖乖閉了嘴,但還是一個勁兒的作吞咽口水的動作,眼睛巴巴地看著說話的狼人,顯然是理智在和食欲作鬥爭,他也知道他話裏的危險意味。
“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我會給你帶上一條烤人腿或者人排。”為首的狼人道。
於是那個狼人戀戀不舍地擦著口水,果決的退,無聲無息,如同林中黑色的幽靈。
——
薄情鎮。
“這個鎮子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名字?”劍不世看著那塊兒刻著“薄情鎮”三個字的石碑,攔住了一位麵相老實的樵夫。
樵夫聳聳肩膀,又鬆鬆兩根掛在肩上的束帶,以保證不會一個部位總是被肩上那擔柴的重量勒著而難受。
“不知道,我小時候它就叫這個名字了,天知道哪個鬼給它起這麽個不討喜歡的名字,不過你也知道的啊,名字既然定了,那就是傳承了,輕易不能改的。”樵夫一臉憨厚的哈哈笑著,同時用滿是泥汙的手抓撓著後腦勺。
劍不世點點頭,目送著樵夫背著柴唱著讓人聽了想要自殺的歌漸漸走遠。
“既然黯淡無光,何不天下永夜?”
劍不世獨身而去。
風吹動,未落的黃葉在枝頭嘩嘩作響,其中不時有落下的,落下的枯葉也隨風翻飛起舞,盤旋升起又忽然飄落,亦如命運的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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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身緊緊的十分簡單的貼身黑衣,勾勒出完美的骨骼筋肉曲線,短短黑發柔軟輕拂,明亮的大眼睛英氣又淩厲,黑色麵罩遮住了麵容,單手拖著一杆烏黑的長槍,黑色槍纓慢慢晃動。
這一身的如墨,如同夕陽照射下的一個孤獨冷漠的黑色剪影。
他看著手上新的刺殺令,刻著“劍不世”三個字。
他知道此人,很強,很值錢。
——
武魄凝聚,磅礴大勢,槍露霸絕,孤橫卓然。
滾滾武魄壓頂而來,吹得劍不世眉毛橫挑,雙目眯起,臉如刀割。
卻讓他更加的興致高昂。
“哈哈哈,你真的是個啞巴嗎?再不報上姓名,我便替你立一座無字碑好了!”
漸漸湧起黑色漩渦,迅速而不停地把劍不世周身纏繞包裹,強勢阻擋狂躁風襲,使得劍不世看起來如同封裹在一個繭中。
漩渦越來越狂放幽暗,波動越來越激烈,隻留那一線逼人的氣勢鋪天蓋地。
而後,劍舞千華,八方入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