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名留息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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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華予灼灼一笑,芳華絕代,紅發狂舞,豔麗無雙。
所執芳草已經被灑棄於風中,與被風從所有櫻樹枝頭殘忍粗暴扯下的曼舞的櫻花一樣被扯碎成塵埃無數,徒留一樹樹骨幹猙獰如惡鬼陳惡形,兀自挺立!
纖手輕揮翠玉般的竹笛,仿佛風之源頭,無盡的殺戮狂風傾瀉而出,如同一頭頭凶猛強悍的風之獸狂奔向破風而來的劍不世,凶如崩天,勢若裂地,誓要將其咬碎吞噬,同紅櫻共葬。
沉沉浮浮昏昏綿綿細雨中,墨世之光,永夜劍式,滅盡環身無隙的凜風,更視天地如無物。
霎時間如神龍遊空長虹貫日,隨著雨沫飛濺,風退如孤狼避猛虎。
“哈哈哈!”劍不世瘋狂笑著,長發舞動如一掛墨川,雙眸裏透露出無邊的魔戾之氣,嘴角的弧度宛若嗜血的弦月。
此刻的他對比起血華予,反而更像一個收割生命的山鬼。
……
看著那眨眼便要殺至的身影,血華予抹去唇畔落血,絕美容顏上似乎有一絲得意的詭笑,但卻又像悲哀的無助的無法言喻的歎息。
緊接著,漫山遍野無花如鬼的紅櫻枝幹上極速的滲出黏稠的血來,依血而生的便是紅色的長發,獵獵滾動,流瀉.出詭異無比的陰森之氣,空中浮動出無數的白骨,具具皆是猙獰的掙紮之相,卻擺脫不了與血發的糾纏不清不得自由。
白骨們空洞的眼眶仿佛還殘留著極度的憤恨。
一聲又一聲淒厲的莫名悲鳴嘶吼驚動四野,好像無奈死去不得解脫的冤魂的不甘控訴,聲聲滴血。
地麵上也噌噌噌噌的冒出無數戳天的張揚紅發,瘋狂扭動著如同魔鬼的舞蹈,魔舞之下,又是森然無數淒淒慘慘的白骨隱現。
……
劍不世銀衣染血傲立風間殘墟上,墨世之光凶光吞吐。
而血華予的紅發淩亂披散,已同香草的衣服一起被劍氣扯爛的不成樣子,雪白肌膚裸露大半。
然而她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敗戰頹廢或者驚詫的神色,隻是渾然不覺此刻處境地茫然四顧,眼神迷惑而不知所以,好像根本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
四周隻有紅櫻的殘敗屍體和腐朽白骨。
她開始嚶嚶抽泣起來,血和淚抹花了她的臉,就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兒,我見猶憐。
一會兒,她倔強地咬著嘴唇止住了哭泣,伸出手去,拾起了落入塵土中的竹笛。
“心都碎了還不死……”劍不世看著胸口汩汩流出依稀間冒著寒氣的鮮血的她,輕笑一聲,身隨心動,殺氣盈天。
手持竹笛的她呆呆地看向黑發張揚的劍不世,好像被嚇傻了一樣動也不動。
瞬間,裹墨銀影已至其眼前,魔王的雙目帶著激奮的血色,目眥欲裂,笑容邪詭,她的眼裏映射著萬千的黑色死光。
……
慢慢地,風魄匯聚,天地寧靜。
她的嘴角還在淌血,嬌媚的臉龐蒼白如死。
她笑著,卻好像有著能夠撕碎人心的悲傷,瞳孔深處沉積著無窮的焦灼和無助。
“飛沫一場,誰肯華予……”
風奏響了竹笛,柔和淒涼,有吹動山鬼紅發.縹緲,仿若前世斷不盡的思念如潮。
櫻樹從幼苗破土而出到長大,隻在數息之間。
不過幾個眨眼,便又恢複了漫山的血色櫻花。
毀滅在戰局中的血色櫻漠,重生了。
仿佛縹緲靈幻催發新櫻的笛音還回蕩在山中,飛舞在每一瓣的血色櫻花上。
……
赤豹嗷嗷輕呼,擔憂至深,冷風嗚嗚如訴,不知為何。
櫻花孤獨的飛舞,持疾風如轉刃,零落成失之憤恨與死之哀傷。
石泉淌紅,是落紅?還是血紅?二者兼得,更賦慘豔。
嬌顏如玉,裙袂如魅,接連血綻新紅,又朵朵浸黑陰鬱,是女神?是山鬼?又或者是一個受傷沉重的可憐人。
肉身傷,心靈傷,傷傷致命,卻求死不能。
泉聲不再歡快,或者從來歡快假象,悲哀本真。
此處鬆柏續櫻漠,墨綠罩頂截櫻紅,畫出一條分明的禁地界線。
丘陵遮掩,遠山連綿,夕陽繪金,血色邈邈。
……
此刻山鬼,才當真恰如其分一個“鬼”字。
眉目呆滯,淒淒楚楚,凝出無聲極致哀傷,紅發散碎,如同破裂的嫁衣。
鮮血淋漓,衣衫淩亂不整,各種香草的美好氣息也被聞之悚然的血腥味代替。
竹笛濺血,萎靡落於一旁,音調還高低不平的響著,卻是斷斷續續不成曲調,時而尖銳刺耳如厲鬼嘶啞。
鬆柏與紅櫻靜默不動,仿佛都死了一般,好似在為什麽而默默祈禱。
忽然,森然動靜之中,淒美詭異之中,襲來一聲聲惹人揪心的嬰孩啼哭。這孩子大概是遷徙的人們丟失的吧——誰知道呢。
隻知道他此刻在山鬼的懷裏,不住的踢騰鬧著,大聲哭著。
女神輕聲哼著一首無名卻溫柔的曲子,孩子漸漸止住了哭泣,安然入夢。
孩子生的很漂亮,眼睛大大,睫毛長長,鼻子巧巧,嘴巴小小,肌膚白白。
女神輕輕搖晃著嬰兒,嬰兒時不時發出一兩聲輕微的夢囈。
女神的眼中滿是慈愛。
女神的破碎紅發仿佛有生命一般,爬上了嬰兒裸露的腳踝,嬰兒咯咯笑著,沒有醒。
紅發又纏上嬰兒的肚腹,輕柔。
最後是慢慢覆蓋上嬰兒的頭部。
......
嬰兒又開始踢騰鬧著,卻不再有任何聲音。
山鬼又輕輕哼起了溫柔的搖籃曲。
慢慢的,紅發飄蕩著完美的光澤,嬰兒又安然入夢。
山鬼笑了起來,不可名狀的憂傷又淒厲的笑聲在山中林裏回蕩著,每一片葉子都顫抖著喑啞回應。
竹笛又奏響了流暢,天空中落下冰涼的雨,點點滴滴,皆似逝者之淚……
——
深藍天空中,墨黑與豔紅糾結成絕美絢麗的弧線,絲絲縷縷皆遊走在生死之間。
如同矗立天地間的巨鼓被敲破,無邊威能四散,壓伏無數生靈心神,墨與紅兩道極光衝赫九天十方。
朱顏舞動,透露秋葉霜寒幽浮鬼火般的詭異奇譎,不論磅礴還是輕盈,不論詭異還是正氣,無論無論,無數重不論是可以言喻還是無可名狀的風格如同暴風凝聚,以勢不可擋的極速加持在朱顏鋒銳之上,組成了天地絕望的殺式連環。
另一麵——狂狂狂!暴暴暴!瘋魔劍舞!威勢吞天噬地!墨世之光以純粹的殺戮本能嗜戰之怒,強撼朱顏。
人不世,扼生止孽,劍不世,永夜天下。
夜毀一切,亦毀夜。
黑與紅各自消磨中,炸開一片又一片墨紅異彩紛呈,把天空塗的詭氣森森又華麗榮耀。
……
劍不世黑目沉沉無光,仿佛深淵,目眥盡裂,紋滿麵容的奇異花紋顯得猙獰而活潑,黑發張揚,更彰顯出極端的快意瘋狂和酣暢淋漓。
卻見清亦溟微微蹙眉,顯然是多了幾分凝重,白發如雲流動,輕盈若雪,猶然不失從容鎮靜。
嗡的一聲!朱顏脫手而出立於虛空之中,紅光氤氳中隨風而響,清冽寒音凍禁風雲,也凝固了魔王心神。
而劍不世的身體也略微一顫,死寂雙目似乎泛起了不可思議的漣漪。
清亦溟劍指向天,指尖凝結一點紅光,如同神明的刻刀一般,刺裂了天空而沒有一絲聲息。
天空的裂紋延伸,如同詭異猙獰的巨大紅色蛛網,又如雜亂無章四方蔓延的山脊輪廓,蛛網中心,瞬間碎裂,崩出無盡恐怖!
“你見過天的聲音嗎?你聽過風的顏色嗎?你夢到過真實嗎?天空說,風今天戴的圍巾的顏色像夢一樣真實。”
……
劍不世銀衣破損,肩頭朱紅模糊飛濺,但墨黑一片的雙眸中魔意未有稍退,他用手指劃在墨世之光劍鋒裂痕處,鮮血流出,試圖補劍,卻發現無論如何也修複不了。
驀然驚覺,那其實非是裂痕,而是被清亦溟撕下了一道劍之血肉,隻能另尋神材彌補,隻是那劍是被他以血所養,異常獨特,天下間,能與他之血之魄相融合的,恐怕除了他自己的身體,再無他者。
……
罡風吹過他的眼角眉梢,留下尖利問候的同時,又帶著深深的恐懼低嚎著逃走。
劍不世揮一揮手,無邊墨色遮天蔽日垂臨四野,沉沉雄渾壓迫著每一寸土地。
一時間,他所在的這條臨望川而蜿蜒的雄偉山脈也陷入了永恒的黑夜所籠罩。
“自今日起,此山絕生,汝等皆退。”劍不世的聲音縹緲而宏大,冷凝而威嚴,以及那濃重宛若死亡本身的殺氣。
無數棲息於此山中的生靈四散奔逃而出,引動轟隆隆亂響……
魔王揮動墨世之光,劃定下封禁的結界。
……
倦意漸濃,雙眸輕輕閉合,將冷酷與陰暗皆埋藏,有一種安靜又柔和的美,一縷黑發滑過耳畔,垂落臉頰晃動了幾下。
與清亦溟殊死一戰後,終於是有點累了。
狂飛的不可阻擋的思緒與殺戮的不可一世的靈魂。
同寂於此。
……
——
那座巨大的塔,名曰息塚。
正所謂生靈死亡,魂入原鄉,而若能名留息塚,方為傳奇,才能成就作為強者的最終意義。
塔有兩萬重,看不到頂便已經淹沒雲海裏或消失視線外,是整個惘界最高的建築,也是惘界最負盛名的景觀之一。
塔的內壁置有層層疊疊一圈又一圈的石環,一圈即為一重,且分青玄雙色,青一重玄一重,一如境宮的宮服,每一重皆有石碑一萬。
然而整座塔裏,隻有不到三十重的石碑有銘文,而那些墓碑上的每一個名字,無論聖魔正邪,都曾令無數生靈唏噓感歎膜拜敬仰,比如古往今來所有死去的天謂至強,自然位列其中,其他的強者雖未至天謂,卻也都是盛名世間的人物。
能被息塚記錄,被惘界所有武者視作是對一個武者生平武道之高最大的認可。
息塚開有一千扇塚門,稱之為“名門”。
惘界有一句流傳很廣的詩:魂往原鄉輪回處,名過千門傳萬古。
一個個沉眠無聲的名字,一個個永恒的驚世與震撼。
沒人知道息塚是用什麽建造而成的,隻知道堅硬到無可揣度的地步,不止一位天謂武者以全力攻擊其上,卻都沒有留下哪怕一點痕跡,其中就包括羽族的一束夜。
不過息塚還有一圈外牆,此牆亦是材質非凡,不過卻遠比不得息塚本身,古往今來很多強者都曾刻字其上,傳說這樣是在與命運對話。
而息塚石碑上的名字,每一個都由那位說書人親自刻就。
息塚的曆史太久遠了,和那位說書人一樣久遠,莫說是後來以息塚為中心建立的境宮,便是第一個破道的那位女武者都在他們之後。
所以幾乎所有生靈都覺得說書人亦是破道越天的存在,隻是他自己從未承認。
息塚,就那麽默默在那裏,度過不知多少大世。
——
“朱顏……你的樣子,挺好的。”
“主人喜歡就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