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8 鬼護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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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流淌成草色青藍,天空凝固成光陰彼岸,月與天之間,不寐的人在啜泣,輕輕拍著懷中嬰兒,哭音哼成童謠,他安靜熟睡得恍若永恒。

    ——

    泠泠,泠泠泠,泠……

    母親又搖動腕上銀鈴,從小到大,每天閑暇都要輕輕搖響。

    聽著悅耳的鈴音,最是坐不住的我也能靜心片刻。

    母親說,這鈴叫做聞鈴,來自很遠很遠的一個名為創造的國家,這是一種在那很常見的定情信物。

    可我從未見過我的父親。

    他在哪呢?我問。

    母親說,等我長大,有能力去找父親的時候,就告訴我。

    也所以,深深思念父親的母親就為我取名聞鈴。

    我叫顧聞鈴。

    母親,他們說,我的名字,像個女人。

    母親說,由他們去,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就練刀,母親說過,我必有靈潛,必成靈師,也必能見到父親。

    母親,學方說,我是野孩子,還說我的父親是無惡不作的壞人,真是這樣嗎?

    你的父親是個英雄,他隻是很忙,忙著我們不懂的大事,而且他離我們很遠,所以才不能來看我們。

    我不是野孩子。

    ——

    我被學方以及他手下一幹壞小子們狠狠打倒,流著鼻涕的河上滿不要命似的跟他們互毆或者不如說是被毆,很快他就也被幹趴下了。

    他們踩得我們頭昏腦漲一身泥濘,然後大笑著揚長而去,我倆半天爬不起來。

    我問他為什麽幫我。

    他說,你不嫌我髒,還願意跟我玩。

    我說,你想多了,我隻是不排斥你。

    事實也是如此,我在原上下套抓兔子抓洞鼠,他就跟著我跑來跑去,隻看,也不幫我,我也不讓他幫。

    他一看就是個笨家夥,唯一聰明的就是他有自知之明。

    我隻當他和那深深淺淺的草甸子一般,不值得做朋友,也不值得一腳踢開。

    可經曆過這次事情,我把他當朋友。

    我大聲說,我將來要當統帥,要當赤霜的君王!

    那時候我以為赤霜很大。

    河上滿就嘿嘿傻笑,鼻涕掛著,破舊的棉衣棉褲,抄手站著,身形瘦弱,略微駝背,像個可憐的小乞丐,事實上他跟乞丐真沒什麽兩樣。

    你呢?你想要什麽?我將來都給你!

    我不知道,他說。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我大聲說,我知道人都有想要的。

    他很認真地點頭,那就拜托你了。

    他憧憬的眼睛裏,映滿了初晨的落雪冰河紅霜白草飛梅,其中有清美少女經雪依河履霜涉白折梅,眉間帶著一點憂鬱,更添一分軟麗。

    喜歡嗎?我明知故問。

    喜歡喜歡!他笑得更傻更著迷了,眼睛像是長在了那近在咫尺其實遠在天邊。

    那是狄將軍的小女兒,身份高貴,常喜歡獨自出來行遊,但她身後總是遠遠綴著或其他著四五個蓑衣打扮或其他,是精悍的密衛。

    那麽有自知之明的他,卻每次在我問他的時候都如此不自知,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喜歡到忘記自我忘記自卑也忘記了得到,這是絕對而完整的癡迷。

    我心中默念我將來要當統帥,要當赤霜的君王!

    ……

    野孩子!兩個野孩子!一輩子都是野孩子!學方他們這樣嚷著。

    我們不是野孩子,我這樣對河上滿說。

    ——

    我是練刀啊練刀。

    河上滿卻找來一些破書本,讀讀寫寫畫畫。

    識字嗎你?我問。

    他就用炭筆在石頭上畫了三筆,是個上字。

    上!他說。

    我點頭,瞪著遠處那些可惡的身影,大吼一聲上!

    這是我們第一次主動衝向學方那夥混蛋。

    那照舊是一場一邊倒的大戰。

    我跟河上滿被打得比以前都慘。

    他的手被踩得很嚴重,因為他死活都不撒那短短的一根炭筆。

    破書本徹底被踩成了泥。

    他不收拾,也不難過,就是說我聽說富貴人家都是有文采的,也喜歡有文采的。

    我搖搖頭,不打算笑話他,認真說可你就會寫個上。

    以後就多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說,咱們真傻!

    我看錯你了,原來你不傻,我說。

    他的鼻涕又流了下來。

    真冷。

    我忽然想起,我未曾幫助過他任何,隻是吃兔吃鼠的時候分他一些。

    ——

    某一天清晨,推門而出,一腳踩到了什麽,低頭看,是一片炭粉。

    還有一個字,簡單就那三筆。

    上。

    我知道他走了,他果然不傻。

    我有刀,隨便練,可這裏沒有嶄新的書本細膩的炭筆。

    風吹走了那些黑色粉末,我很遺憾。

    他留給我唯二的禮物,隻剩下那個上字。

    上!

    ——

    野孩子!野孩子!沒了一個還有一個!

    ……

    學方那群小賊全被我打跑了。

    而我被打得像鬼一樣。

    也許是我的樣子把他們嚇跑了。

    哼,敢打架不敢殺人——一幫廢物!

    我不是野孩子,更不是學方那樣的廢物。

    殺人!成王!

    ——

    一步步,我懂得,成王必先成鬼,成為無人不懼的惡鬼。

    隻是鬼一樣的我,已是他人的血染成的,而不是被打成鬼。

    我以武力,惡鬼化紅王。

    ——

    母親把她從不曾摘下的聞鈴給了我,然後離開了人世。

    那一刻,早已長大的我終於不能說服我自己我的父親是個英雄。

    他也是個廢物,連弱女孺子都不能照顧好!害母親苦念一生不得見。

    我收好了聞鈴,準備有朝一日把它扔在某個顧姓人的臉上。

    ——

    河上滿與狄安安成婚的那天,我去了,高興也慚愧。

    因為河上滿說了,他隻想要狄安安,而他已經完全靠自己得到了她。

    真不好意思,我沒能完成當年對你的承諾,我說。

    或許可以,他說。

    我驚喜什麽?

    他微微一笑上!

    我早有此意,赤霜太小了。

    ——

    很多亂骸。

    殺很多亂骸。

    我是亂骸眼裏的惡鬼。

    一邊殺,一邊借機吞並他國疆土,赤霜越來越大,不過也無聊得很。

    ——

    終於抵達中心帝國,幾日的等候,卻等來那個男人的死訊,據說是由於他聽到我來過於激動,不小心著了亂骸的詭計。

    果然是個廢物,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靜,他不配一軍之長尊。

    我把聞鈴放進了他的棺中,與一支玉釵相枕。

    他的遺願,是我為赭胤之玉,我接受了。

    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地把母親的墓遷到顧氏的家族墓地中,讓她與父親相伴。

    我想母親很開心。

    下葬的時候,我還是給他跪下了。

    誰還敢說我是野孩子?!

    那一刻,過去種種凡好泛壞,煙消雲散。

    ——

    我也買了一隻聞鈴玩,見到亂骸就猛搖。

    我愛死亂骸了——殺不夠!!!

    ——

    對了,昆百悟是個不錯的家夥。

    ——

    我領了赭胤玉的虛名,回到了赤霜,那裏同樣有強悍且數量巨大的亂骸,赭胤軍政便由我隻見過一次的異母胞弟顧追管製。

    以赤霜國主之名,禦碧荒東北境之安寧。

    ——

    卸去赤霜國君之任前,我把奪得的疆土城池如數奉還諸國,並與之定下誓約,赤霜永不外伐,諸國亦永不伐赤霜,中心帝國作證,不遵者滅。

    以我與中心的武力威懾,加之我於神落事件中的貢獻,以及足夠的誠意,赤霜大概可以無憂永恒。

    不血之永恒。

    ——

    傳說之境,根本就沒有傳說之境!或者我已在傳說之境!

    可是,我打不過一紫。

    ——

    神落之後,有幸見一奇人,拜其為師,圖窺傳說之境。

    可她居然……

    哎,不提也罷。

    算是秘密吧。

    ——

    做了做水綿帝國的國師——挺好玩的。

    ——

    我發現總有人喜歡用化名行走碧荒,不如我也這麽玩玩?

    哈哈哈,顧聞鈴是哪個無名之輩?記住了,我叫古陵。

    ——

    月色流淌成海色幽藍,天空凝固成光陰彼岸,月與天之間,不寐的人在啜泣古陵啊,我不想一個人去看赤霜……

    ——

    顧聞鈴,位列第八神將,刀術超凡入聖,因作戰勇猛不畏生死,逞刀浴血於長空太荒,鬥殺瘋癲,常至衣衫殘破,傷痕披掛,其狀恐怖如鬼,便有刀鬼之名,又稱鬼聞鈴。

    顧聞鈴起於劣國赤霜,盛於神落事件,歿於血月浩劫之初。

    顧聞鈴的神落結語聞鈴聲聲,鬼護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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