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無計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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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紳一體納糧,廢除主客、五戶等製?

    趙恒一時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又或者是寇凖的腦子出了問題!

    真要是這麽做了,那豈不是把士大夫階級都打成了老百姓!

    上一個免除士大夫薦舉權的皇帝叫楊廣。

    那家夥,死的老慘老慘。

    而現在,寇凖竟然讓他趙恒把士大夫的根、祖墳一並給刨了?

    看看寇凖,覺得後者不像是玩笑話的趙恒笑了。

    “寇相可是覺得朕這個皇帝做的不好,想要取而代之啊。”

    這話一出,換任何一個臣子料定都是嚇得魂不附體,唯獨寇凖麵色平靜如常,仿佛早有預料,故而便直挺挺跪在地上道。

    “臣隻請三年,撫平洪州之事後,天下穩定即可廢除。”

    “三年!”

    趙恒一拍桌子起身,紅著眼道:“汝可知三年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全天下的士大夫階級都將對朕、對朝廷口誅筆伐,況且三年後,你又如何保證再廢除之時,洪州的百姓就不再是那個乞丐,就不會心生恨意了?”

    跪在地上的寇凖沉默下來。

    是啊,就算保洪州三年不變又如何,三年後一改,洪州的百姓一樣會不適應,會嫉恨朝廷的。

    誰能願意做完人之後再去做奴隸呢。

    所以駱永勝這一招就是學的寇凖。

    陽謀!

    有種你趙宋就學駱楚維係這種製統不變,要麽你就站到洪州百姓的對立麵之前死磕。

    殺光洪州一城,也就省心了。

    怎麽可能維係不變?

    洪州這樣,其他地方的百姓知道後就會伸手也要求朝廷這樣。

    到那個時候朝廷又該怎麽辦?

    指望趙恒造自己的反嗎?

    姑且就算趙恒敢造自己的反,他敢造士大夫階級的反嗎?

    趙大都沒有這個膽子,何況他這個賣國皇帝!

    “看來此番南征,寇相是累了。”趙恒冷著臉揮手:“既然這般,那朕另則一帥去洪州督剿駱逆,寇相平叛有功,朕加你太子太傅銜,封萊國公,謝恩吧。”

    跪在地上的寇凖隻覺萬念俱灰,傾頹坐地,勉強張口,也隻有一聲長歎。

    “臣謝恩。”

    某種意義上來說,寇凖應該感謝駱永勝,因為若不是駱永勝的話,他這個國公還要等十四年才能混上,哪裏能像現在這般,不僅當了國公還做了太子太傅。

    雖然太子還在趙恒的體內醞釀著,但不急,早晚會有的。

    從地上哆裏哆嗦站起身來的寇凖退後三步,而後轉身的時候看了一眼殿中屏風的方向,長歎一聲離開。

    等到寇凖離開之後,王欽若才從屏風後轉出,還沒等他說話,趙恒就先開了口。

    “寇凖發現你了。”

    “寇相有鷹視之眸,發現臣並非難事。”

    都這個時候了,王欽若還不忘在寇凖的背後捅刀子。

    鷹視用在一個臣子的身上可不是什麽好詞啊。

    果不其然,趙恒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一拍桌子:“這寇凖可是氣死朕了,他竟然讓朕維係楚製而治理洪州,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隻怕不隻是洪州一地吧。”王欽若陰陽怪氣的說道:“先向陛下爭取一個洪州的製統,偽楚政權下可還有江州、筠州、撫州、贛州、吉州五地呢,到時候寇相有樣學樣都以百姓憤恨為由請陛下允其楚製,那這六個州還是陛下、是我大宋的國土嗎。

    就怕這六個州的百姓屆時不僅不念陛下的好處,反而會念寇相的好處,寇相門生故吏遍布文武,再有江南路六個州百姓的支持,臣惶恐不敢言啊。”

    口口聲聲說著不敢言,但每一句話卻都如刀似箭般紮進趙恒的心裏,讓後者氣的渾身哆嗦起來。

    “寇平仲欺朕太甚!”

    這個時候王欽若反而不再開口,並沒有乘勝追擊繼續攛掇趙恒貶斥寇凖,他多精啊,這個時候自己主動開口顯得多刻意,現在趙恒已經在心裏恨上了寇凖,日後哪裏還能有寇凖的好果子吃。

    交給時間去處理吧。

    果然,趙恒也就是氣一陣子,並沒有說出什麽要殺要流之類的氣話,主動轉移了話題。

    “現在江南六州光複,該如何治理地方,卿這邊可有建議。”

    “自當遵循祖製。”王欽若拱手道:“陛下欲封禪泰山,祖製絕不可擅動。”

    這句話大概是個什麽意思呢,簡單翻譯就是你趙恒要想有個好名聲,那就繼續遵守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祖製,這樣呢全天下的士大夫階級就會牢牢跟你這個皇帝綁在一起,幫你治理百姓幫你鏟除叛賊,哪怕你是個廢物,我們也能把你誇上天讓你覺得有資格去封禪泰山。

    但是你要敢動祖製,天下士大夫都會反你,把你們老趙家那些個肮髒事全抖落出來,屆時天下皆反,你別說封禪泰山當聖君了,連江山社稷至尊皇位都守不住。

    這些道理趙恒哪裏不懂,在寇凖提出請洪州三年不變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這個惡劣的結果,故而說什麽都不會同意寇凖的請求。

    “若是朕封禪泰山之時,江南六州又反可如何是好。”

    人家趙恒畢竟是皇帝,他或許有點膽小、有點不要臉,但絕對不是個傻子。

    廢除偽楚製統,必遭江南六州百姓嫉恨,恨意他就像一個火藥桶攢著,隻需要一點點的火星就會轟然爆炸。

    王欽若也沉默下來。

    是啊,怎麽處理江南六州?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殺光。

    最難的辦法也是殺光。

    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完成,百姓又不會站在不動任由朝廷去殺,兩條腿還能不會跑了。

    南昌是四戰之地,易攻難守,恰恰方便百姓出逃。

    封鎖城門沒什麽用,因為城中河網密布,水性好的百姓遊都能遊出去。

    而且二十萬朝廷大軍跟六十萬百姓在城裏麵打巷戰,說句難聽點的話,能殺掉一半自己怕也損失個萬八千人。

    一旦防線被衝破,百姓離開南昌四散奔逃,朝廷此間之事就將公布天下。

    江南六州先反,繼而各地狼子野心之輩又有機會往趙宋腦袋上扣屎盆子了。

    還是躲不掉一個山河破碎的亂世。

    既然最簡單和最難的辦法都無法施行,王欽若想了半天隻能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

    “約束軍紀,不害百姓,以利相許,一代人後便就忘卻了。”

    此法就是耗時間,雖然笨但卻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盡量讓江南六州的百姓過上十年八年安穩日子,有衣穿有飯吃的情況下,就算日子過得比不上偽楚治下之時,到底也不會太寒酸。

    誰還願意拿腦袋跟朝廷杠正麵。

    挺過一代人,等下一代長起來,也就忘了曾經還有一個所謂的偽楚政權。

    趙恒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

    良久。

    “詔告江南五州,並免三年賦稅,洪州免五年。此時間內,朝廷不在江南六州征徭。另,朝廷不怪罪百姓從逆之罪,凡家有戰死者,朝廷一律給與二十貫撫恤。”

    這可真是頂天的仁義了。

    王欽若心裏一盤算也哆嗦:“如此,江南六州這幾年內,可是要折掉朝廷近千萬貫啊。”

    “國庫抗的住,朕也抗的住。”趙恒冷聲道:“若是有難,那就裁汰冗員,有官無職者汰掉一半。”

    眼下已是無計之計,王欽若隻好拱手。

    “吾皇,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