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學生顧有誌,見過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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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如今之天下,亂作一團。
&esp;廟堂之高的寇凖在絞盡腦汁的搜尋駱永勝的蹤跡,鄉野之遠的駱永捷、嚴真等人則在耐心等待著駱永勝的回歸,那咱們的主角呢。
&esp;現在何處?
&esp;山東曲阜!
&esp;這時期的孔聖後人還沒有那個大家耳熟能詳的衍聖公爵位,他們世係的爵位叫文宣公。但有一點倒是沒變過,就是曲阜縣令這個官職。
&esp;孔延世是當今的文宣公,同時兼任著曲阜縣令職務,專司祭祀孔廟之事,這好像是上千年來中國封建史上常常明載於史書上的一句話。
&esp;這位文宣公沒參加過科舉,和他的曆代祖先一樣,這算是老孔家的特權之一吧,那就是不用參加科舉。
&esp;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哈,科舉考得就是儒學,孔家是儒學的‘祖宗’,若是親自下場考試,那不是欺負人了嗎。
&esp;孔延世的兒子九歲就被朝廷賜了同學究出身,跟同進士差不多的含金量,熟知一個同進士天下多少學子學到五六十歲都未必考得上。
&esp;時下三月春,駱永勝到這裏的時候正好趕上這個踏春觀景的好時節,索性就在曲阜縣裏逛了兩天。
&esp;和印象中自己前世逛過的曲阜三孔旅遊區有些偏差,這裏還沒有那占地極廣、堂皇大氣的孔府、孔廟、孔林,這時期的孔府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孔府,門口站著幾個青衣素衫的下人。
&esp;不驕狂也不蠻橫,偶爾會拿起門邊的笤帚清掃一下府前刮過的浮沉雜物。
&esp;這倒是讓駱永勝刮目相看,他還以為孔家是想象中那個孔家呢,原來這年月孔家還是比較低調的。
&esp;身邊沒有帶任何隨從,駱永勝一個人便踏上台階登門拜訪。
&esp;“南方學子末進特來拜訪,還望通稟。”
&esp;幾名家丁看看駱永勝一身的學生裝束,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和煦微笑,也就隻當駱永勝是慕名而來的考生,其中一個便道了句‘公子稍等’轉身進了府,不多時出得門來拱手。
&esp;“我家明公暫時不在,請公子入堂稍坐。”
&esp;“有勞了。”
&esp;駱永勝進門的時候給這家丁塞了錠銀子,反被其拒:“公子萬萬不可如此,若是被我家明公知曉,小底被辭退還則事小,恐我家明公會因此而與公子您生隙厭惡啊。”
&esp;這話說的駱永勝不由肅然起敬,由衷讚道:“不虧為聖人家門,如此家風實令在下敬仰。”
&esp;讚罷便再也不做亂想,安安靜靜坐在堂中品茶靜候。
&esp;孔家的正堂不算太大,起碼比駱永勝想象中的富麗堂皇要差的遠,兩排簡單的桌椅,偏側處還有幾個書架,碼放著整整齊齊數百本古籍。
&esp;“公子若是坐不住,可以自行取來觀讀。”
&esp;駱永勝也不矯情,走上近前挑了本《周禮注疏》來看。
&esp;這是漢代鄭元做的注,而一些比較晦澀難懂的語句還有孔家曆代家主做的注,雖然一樣都是古文言文,但駱永勝讀起來勉強還算是能看懂個七七八八。
&esp;想想自己前世都沒有正兒八經看過《周禮》,沒曾想這輩子竟然在孔家看了一遍注疏。
&esp;想想駱永勝不免搖頭一笑,摒棄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將心神沉浸入書中。
&esp;這一看就不覺時間過得飛快,等駱永勝再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正堂主位上已坐著一個三十歲許的男人,此刻正端著茶杯笑而不語。
&esp;這個發現讓駱永勝慌忙放下書本,有些拘謹羞赧的站起身手足無措作揖。
&esp;“學生顧有誌見過先生,先生可是當今文宣公?”
&esp;此人嗬嗬一笑,頷首:“不錯,老夫名諱延世,不知可是小友想見之人。”
&esp;確定眼前這個男人就是當朝文宣公的孔延世後,駱永勝再次一揖到底行禮,被孔延世起身扶住:“小友無需如此多禮,吾在這裏隻不過是一個多讀了幾年書的書匠而已,並非什麽公侯。”
&esp;駱永勝堅持要拜,口中言道:“學生拜明公,非拜明公之顯赫官爵,而是拜明公早年所著《九經》,學生曾有幸拜讀,深受啟蒙,故而學生雖生平首見明公,然與明公卻有一份師生恩情所在。既見恩師豈能不拜。”
&esp;“好好好,顧小友真是明禮之人。”
&esp;見駱永勝口中誇耀自己的心血著作,孔延世也是麵上有光,撫髯暢笑,看著駱永勝便覺十分順眼。
&esp;“顧小友從何而來啊。”
&esp;“江南路,洪州。”
&esp;一句洪州,讓孔延世麵色一怔,問道:“可是那偽楚駱逆興風作浪之地?”
&esp;“唉。”
&esp;駱永勝重重一歎,馬上雙目之中蓄滿熱淚:“正是,學生本是在洪州安心讀學之人,存的是考取功名報效朝廷、百姓之心,熟料賊人造反,反害了學生一家性命。
&esp;兵禍一起,生靈塗炭,洪州已化作存存焦土,學生每每思及,痛不欲生爾!”
&esp;話到最後被勾起傷心往事,當下便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連著孔延世都感同身受,不免目泛微光,濕了雙眸。
&esp;“學生此來山東,就是想求明公,救救江南的百姓啊。”
&esp;哭著,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頓首在地。
&esp;這個請求讓孔延世為之怔然,手足無措去攙扶:“老夫不過區區一個曲阜縣令,隻司職奉祀祖先之責,有何能為江南百姓可做的,若有,小友可直言無妨,老夫定盡綿薄之力。”
&esp;“孔孟先師都曾著書留言,可救朝廷與百姓者首為仁政,而絕非兵戈,如今江南禍亂糜爛,刀兵四起生靈塗炭,隻殺得是處處白骨、寸寸血染,如此百姓與朝廷之間恨意日深,此焉可為正道?
&esp;學生位卑言輕,思前想後這天下可救百姓者獨明公一人,求明公入京麵聖,進勸朝廷寬施仁政而止兵戈啊。”
&esp;見孔延世遲疑,駱永勝便哭的更加淒慘許多:“明公~~~!
&esp;朝廷下令盡屠江南六州,那可足足是一百七十萬百姓,是一百七十萬條無辜的人命啊。”
&esp;這一句可真是紮進了孔延世的心中,當下緊緊握住駱永勝的雙臂,看著後者那哭到紅腫的雙眼,鄭重點頭:“好吧,老夫為了百姓就去試上一試。”
&esp;“謝謝明公謝謝明公。”
&esp;孔延世歎了口氣,好生安慰許久,目光掃到駱永勝方才觀讀的那本《周禮注疏》,便開口轉移走這個沉重的話題。
&esp;“小友竟然也愛讀《周禮》?”
&esp;周禮晦澀,距離眼下之世又相隔兩千多年,朝廷科舉考的《詩》、《禮》也是後世潤色修改過的改良學說,像原汁原味的周禮已經很少有讀書人願意看了。
&esp;“讓明公笑話了,學生才學淺薄,也就勉強看懂個皮毛。”
&esp;駱永勝擦擦眼淚,勉強一笑:“隻是學生有些不懂,為什麽周公旦當年可以行共和之政、共產之舉來平天下、安民心,而到了今朝,反而讓那駱逆用這種方法來反攻朝廷。”
&esp;這個問題讓孔延世為之一怔,繼而又聽到駱永勝開口道。
&esp;“周開八百年之王朝,曆朝曆代無有王朝命數超過姬周者,皆因《周禮》之功,漢武帝窮兵黷武打得江山破碎,昭宣中興重用黃老學說,以安民庶恢複生產,才有四百年之大漢。
&esp;如今天下百姓之所以反,皆因兼並無度、地方暴政頻施所致,既如此,我大宋何不取學於周漢兩朝,效法先賢呢。”
&esp;說罷拱手向孔延世請道:“孟子曾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若明公可以此相勸萬歲施以仁政於天下,何愁不會江山平定、百姓安居,如此國力日益升騰,遠夷望而賓服皆歸王化,到那時那日,山河社稷、億萬生靈皆感念明公之恩。
&esp;萬家生佛、香火不斷,明公便為聖人在世矣。”
&esp;孔延世聽得暈暈乎乎,但卻也倍覺有理,當下邀請道。
&esp;“小友竟然有如此大才,今晚當與老夫抵足而眠、徹夜長談。”
&esp;駱永勝再揖,含淚點頭。
&esp;“固所願,不敢請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