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從離夢的角度看其他人的記憶是這種體驗……看來像我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是獨一份啊。薑嶼調整了一下坐姿，進一步追問道：

    “那剛才，你都看見什麽了？”

    自打獲取這段回憶後，少微為了尋找線索，已經反複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當下流利作答：

    “一開始是個很黑的地方，然後有了些亮光，但還是看不出來是在哪裏，隻知道是室內。”

    “你蹲在角落，不知道在幹什麽……就一直蹲在那裏。”

    薑嶼神色一凜：他“經曆”的和少微看見的，根本不一樣！

    公開播放的記憶，內容也能因人而異嗎？

    他原本想再多聽一些細節，好有助於判斷，沒想到少微說完那幾句話後，就不再出聲了。

    “沒了？”

    薑嶼格外驚異，這哪裏是一段回憶，分明就是幾個畫麵嘛。

    “記憶絮團承載的都是這種片段式的定格。”少微說到這，好奇地問道：

    “你呢？你又看見了什麽？”

    薑嶼沒有隱瞞，將自己體驗到的一切都詳細地講解出來：

    “……接著我就掉下去了。”

    “然後呢！”

    少微正聽到關鍵時刻，忍不住追問：

    “掉到哪裏去了？”

    薑嶼沒有回答，隻又一次將靈力注入到那枚牙齒之中，又一次“激活”了絮團中儲存的記憶。

    ……

    下墜、下墜……不停地下墜。

    也許是跌落的速度不快，薑嶼迅速理清了思路：

    剛才擺的是一個改良後的“物品傳送陣”，而我就是那件被“傳送”的物品……問題是，要把我傳到哪裏去……

    下墜、下墜……還在不停地下墜。

    薑嶼環顧四周，隻覺眼前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包括失重的感覺，沒有半點虛假，讓人異常地身臨其境。

    少微說，離夢有能力加快某些場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我不想再這麽沒完沒了地掉下去了……要是能一下子跳轉到結尾處就好了。

    薑嶼在心中暗自嚐試加快下落的進程，最終卻以失敗告終。

    就在他誤認為自己會無休無止地跌落下去後，下墜的勢頭突然間停住了。

    薑嶼像是踩在了蓬鬆的雲朵上，輕飄飄地降落到了地麵。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灌入薑嶼的耳中，呈現在他眼中的是一個支離破碎的人影。

    在一片灰蒙蒙之中，薑嶼隱約見到那人的四肢被釘在身後的石牆上麵。血液從他四肢的傷口中不斷地滲出，落在困鎖他的鏈子上麵，為其染上了些許妖異的色彩。

    你是誰……薑嶼盯著那個人影無聲自語。

    釘在石牆上的手突然間動了，他驀地抓緊捆綁住他的鎖鏈，用力向下一拽，整個人猛力彈了起來。

    嘩啦！

    他抬起頭，披頭散發中，一雙銳利的眸子“刷”地看了過來。

    ……

    無聲無息間，畫麵破碎了，薑嶼回過神，發覺那段回憶已經全部播放完畢。

    他看向少微，見她神色如常，便知道自己最初的判斷沒有錯，他二人每一次觀看，看到的內容都不一樣。

    但問題在於，都到了那麽關鍵的時刻了，薑嶼與那個被囚禁的人已經對視了，可他的腦中依然一片空白。

    薑嶼懷疑再看幾次也是一樣的結果。他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即便能看清，也記不住。

    以前有沒有類似的情況呢……薑嶼從自己稀薄的過去中挖掘著相似的經曆。

    突然間，他一下子就坐直了，想到了一個相仿的細節！

    那一次，周琳將他從六趣塔中救出，通過畫中的世界上到月層後，他碰到一個聲音、背影都和周琳一模一樣的金仙。

    後來他和葆生玄仙打聽，這才得知由於境界上的壓製，星層的仙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些金仙的樣貌體態，甚至連是男是女都說不清。

    這！這說明那個被囚禁的人境界到了金仙的地步？薑嶼猛地想到一個可能性。

    不，不一定，還有別的可能，比如說環境的原因。薑嶼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一扭頭對上了少微情緒複雜的眼眸。

    “你掉到哪裏去了？”她盡可能冷靜地問道。

    薑嶼表情平和地講述了一遍他的所見所聞，在說到有一個人囚禁在那裏時，少微“嗯”了一聲，簡潔問道：

    “是誰？”

    “不知道。”薑嶼未透露他的任何猜測，畢竟那些猜測沒有證據的支持。

    在那個瞬間，他突然想要聯係周琳，他有強烈的預感，周琳會解開他所有的疑問。

    少微表情未變，隻追問了幾句話，在她的提問之下，薑嶼又回憶起很多的細節：

    “有點陰冷，像是冰窖。”

    “味道？沒什麽特殊的，也沒有那股潮味兒。”

    “鈴聲？就是一般的鈴聲啊……”

    薑嶼說到這裏，忽地挺直腰背，神情異常凝重。

    周琳的事外加那幾聲鈴響，讓他霍然間想到一個答案：

    那該不會是六趣塔上掛著的“鎮妖鈴”的響聲吧？

    也難怪他一開始沒想到，在那段回憶裏，他聽到鈴聲一點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可現實中，薑嶼第一次在六趣塔外聽到鈴聲時，產生了嚴重的頭疼。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六趣塔外的鈴聲高低混雜，什麽頻次、什麽音色的都有，不如記憶中的那幾聲聲響單純。

    “……像是六趣塔的‘鎮妖鈴’。”薑嶼神情凝重地說道。

    而一旦認定了鈴聲的來源，對於地點的猜測也就呼之欲出了——六趣塔的地宮。

    ……那裏麵果然關了一個人，而我竟然靠著改良的“物品傳送陣”進入了地宮……等等！我一直在往下跌落，莫非地宮的入口不是在一層，而是在頂層？

    這個設計真是精巧，也難怪一般人進不去……

    突然之間，薑嶼內心深處出現了一絲光亮：

    那我為什麽要進去呢，進去後又幹了什麽呢？

    想到這裏，他歎了口氣，胸中積蓄多日的困惑略微鬆動，對於離夢擅自取走他的記憶的不滿也頓時消了一半：

    “也難怪離夢會懷疑我、提防我，這怎麽看都像是有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