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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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是淩晨三點一刻,古代的寅時。
    晴。
    我剛剛逃出了我兒子留下的民俗博物館。
    我覺得……我覺得我撞鬼了。
    這半年裏,已經有三個雇來的人跑了,他們說他們受不了,說半夜總是有敲門聲,說牆壁上會流出血來,說會聽到外麵有腳步聲,但是靠近了又會消失,他們說,他們不幹了,要走。
    有鬼?
    我不相信。
    這是我兒子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我不能就讓這個地方這麽荒廢掉,沒有人看守,那我就自己去看守,我關著門,在這裏等著,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
    可是,敲門聲真的響起來了。
    我大著膽子去喊誰在那裏,沒誰回話。
    可我真的看到有個人在那裏。
    是惡作劇。
    我想,肯定是那些人想要提高工資才搞出這一出。
    我有點生氣,握著手電筒走過去,怒氣衝衝打開門,可外麵什麽都沒有,我想著,該不會真的有鬼吧,我轉過頭去,可是後麵也什麽都沒有,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我關上了門,鎖好。
    我打算回去再睡一會兒。
    可是才躺下沒有多久,衛生間的燈亮了。
    我抬了抬頭,這裏不算太大,衛生間距離床隻有十幾步,但是我有點遲疑了,不過,這肯定是電路老化,明天早上再看。
    滴答,滴答。
    衛生間好像漏水了。
    嗒,嗒,嗒——
    像是穿著拖鞋踩著水,在木地板上走的聲音。
    它近了,越來越近了。
    滴水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了。
    我睜開眼看過去,什麽都沒有。
    我閉上眼睛。
    腳步聲又開始慢慢靠近。
    五步,三步。
    它停下來了。
    過去了好幾分鍾,它沒有動靜,我慢慢睜開眼睛,什麽都沒有,隻是個塑料袋,給風吹了,我真的鬆了口氣,出了一身汗。
    有點冷,是不是窗戶沒有關好。
    我把被子裹得緊了緊。
    可一股冷氣還是吹過來,我想看看窗戶是不是真的漏風了。
    我轉過頭。
    它在我的被子裏。
    ………………
    方宏博藏在自己的車裏,回想起剛剛經曆,身子控製不住地發抖。
    被水泡漲了的臉,就在被子裏貼著自己的身子,往自己脖子裏吹氣,說自己有點冷,借你的陽氣暖暖身,陽氣那東西是能借的嗎?!
    方宏博手掌死死抓緊了方向盤,因為驚怒恐懼,臉色甚至於有些猙獰。
    不要了!
    這邪性的屋子,阿陽年紀輕輕沒了,肯定就是鼓搗這些東西害的!
    不管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去!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兒子臨死前和自己說,希望自己能保護他的心血,又有些狠不下心來,可說是這樣說,要他再進去他絕對不肯了,一時間臉上神色掙紮,哆哆嗦嗦點了根煙,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
    淩晨三點多。
    郵箱app上一個明顯的紅點。
    有人發了郵件。
    他遲疑著,兒子期望的眼神在他眼前晃著,最後下了個決定,打開了郵箱,心裏想著——
    如果有人投簡曆應聘,那就看看,自己年紀大了身子虛弱,如果是個年輕男人,也許就不害怕那些鬼怪了,之前半年那些男人們也沒有出事,如果是個年紀大了的,或者陽氣不足的女人,那就是老天要自己關了這博物館。
    點開郵箱,打開簡曆,看向證件照。
    一張棱角分明的年輕臉龐。
    衛淵。
    方宏博胸膛重重起伏,最後不知是僥幸還是遺憾,極端複雜地嗬出一口氣,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擊,將工資從三千變成五千,管吃管住,給對麵的人發了過去。
    然後掐了煙,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想動。
    ……………………
    “嚇走了麽?”
    “嚇走了。”
    “很好,這下子就沒事了,哼哼,這兒還是咱們兄弟幾個的地方。”
    “善哉,善哉。”
    民俗博物館裏麵,幾個肉眼不可見的身影彼此擊掌,臉上神色歡欣鼓舞,一個是渾身沾泥帶水的,也不知在哪個水庫給泡死的水鬼,那邊則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古裝,心口上戳一個猙獰傷口,還有一女人麵色發青,不知道是吃了什麽毒物死的。
    最後還有兩個紙人兒彼此手拉手在空中旋轉。
    紙人兒臉龐鼓起,費勁了死力氣,打開了小冰箱的門。
    然後搖搖晃晃抱出一個易拉罐,打開之後,裏麵插了三根點燃的香。
    幾個鬼湊在那邊兒圍了一圈兒,滿臉迷醉地呼吸著,那一瓶可樂仍舊完好無損,但是如果有人喝一口,就會發現已經發臭,發餿了,完全沒法子喝了。
    那穿著古裝,心口上猙獰傷口的老鬼撫掌歎道:
    “上善,此物每每飲之如飲佳釀甘霖,往日從不曾喝過。”
    泡脹的水鬼得意道:“哼哼,那是自然,這可是可樂,你那個時代可沒這個,這次把那老家夥嚇唬走,這兒就歸咱們了,庫房還有不少。”
    古裝男子舔了舔嘴唇,又遲疑開口:
    “可要是他又找了人來怎麽辦?”
    “那還用問?”
    水鬼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拉,咧嘴一笑,獰笑道:
    “這兒,爺的地盤!”
    “誰來搶,揍死他丫的!”
    ………………
    方宏博在亡命逃開民俗博物館之後,就在車裏呆了一宿。
    車裏狹窄的空間和彌漫的煙草香味,讓他多少能有一點安心的感覺。
    直到從那個叫做衛淵的年輕人那邊得到確切的回複,才長呼一口氣,約定好了見麵的時間,就在民俗博物館附近,而到天邊亮起的時候,才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
    等到中午的時候,他看到了投簡曆的年輕人。
    穿著一身套頭衛衣,運動服,看上去倒是結實。
    稍微打聽了下有沒有女朋友,得到否定的回答,心裏再稍微鬆了口氣,二十來歲的單身漢,陽氣更足點,搞不好還是童子身,大白天的,和這樣一個年輕人,總不至於再撞上鬼,這樣的年輕人和自己也不一樣,未必會給嚇住。
    他帶著衛淵慢慢驅車前往民俗博物館。
    一邊停車,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夥子,你怕不怕鬼?”
    衛淵瞅著那綠漆皮都掉了不少,痕跡斑駁的窗戶,道:
    “鬼嗎?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世上哪有什麽鬼?”
    他微笑回答,雙手揣在兜裏,右手抓著一麵臥虎腰牌。
    民俗博物館,還有那照片裏的紙人有點邪氣。
    為了防止倒黴催地為了五千塊錢一腳踏進麻煩地,他專門把臥虎腰牌帶在了身上,出現問題就走人,不幹這份工作,看這樣子,還真有點可能?
    方宏博把車停在旁邊。
    “……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