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底牌(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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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染,文件準備好了嗎?”
    “全都沒問題了。”
    “好。”
    充電口旁的指示燈由紅變綠,秦絕將連接線從電源拔下,找了個中轉頭接在手機上。
    當時攝像機因電量缺失自動關機,裏麵的視頻文件有一定損毀,不過修複起來也容易,沒過幾秒森染就在手機屏幕上正常播放起錄像。
    秦絕進入角色,這一次,她要演她自己。
    她把當年的視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裏麵十五歲的自己皮膚有著病態的蒼白,因為激素失衡臉上起了些青春痘,鼻梁兩側有眼鏡鼻托的印子,身材有些瘦弱,但調整鏡頭時眼睛是亮的,很有精氣神,是她失去了太久的少年模樣。
    然後,秦景升便出現在鏡頭裏。
    ……
    隨著視頻播放漸到尾聲,秦絕周身的氣氛漸漸沉凝,呼吸聲變得細微,眼睛盯在一處,卻沒有落點,隻是虛虛看著,像是沉進了思緒中,不知該把視線放在哪裏。
    過了一會兒,秦絕把手機息屏,取下數據線,將攝像機對著自己打開。
    她的動作並不緩慢,但看起來非常沉重。
    錄像開始,鏡頭有幾秒的虛焦,接著拍進了秦絕的下半張臉,嘴唇很幹,嘴角無形中被向下拉扯了一些。
    鏡頭內的主角站起身來,從窸窸窣窣的聲音能判斷出她在查看顯示屏,調整距離,十幾秒後,她把椅子拉遠一些,重新坐下,這一次露了全臉。
    她看著鏡頭,眼神雖是正對著的,卻很飄忽,她的神情有一種因疲憊而來的頹廢,怏怏的,沒有精神。
    “我是秦絕。”
    她開口,聲音又低又啞,語氣很輕。
    “我的父親秦景升……去世了。”
    她的語速很慢,看得出來完全沒有腹稿,邊說邊想下一句。
    “警官說……如果,我找到了能夠證明自己被家暴的圖片、視頻,或者傷情文件,可以提交給他們。”
    “這個DV機是,”她眼睛向左上方看去,“初三時一個比賽的獎品。嗯,當時想製造一些驚喜。”
    她頓住了,短促地笑了一下。
    “這個不重要。總之,我無意間拍到了……一些證據。”
    說完這句她突兀地沉默了,閉眼了兩三分鍾,再睜開時,眼裏多了一些堅定。
    “回想起這個DV機,看完視頻之後,我……有一個決定。”
    她那點堅定裏又摻進幾分自嘲,整個人散發著自暴自棄的勇敢。
    “我是女性。
    “我天生就是女孩。
    “我的身體和生物書上印刷的男性生理構造圖不一樣,我是一個女人。”
    她的語氣很輕,卻比之前講的所有話語都更清晰,尾音字字落在實處。
    “我的母親江秋月,顧忌著我父親的感受,希望擁有一個兒子。
    “於是,十九年過去了,我,就是那個兒子。”
    她的表情波動了下,似乎是不想放棄這股難得的勇氣,短暫的停頓後繼續說:
    “現在,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
    “所以我……”
    她嘴唇微微抿起,吸了口氣:
    “我要和我媽談談。”
    她說話的速度變得適中,話語也流暢許多:
    “在此我要首先感謝蔣舒明導演,和岑易大哥。
    “因為一些緣分,我被蔣導看中,出演了他的電影《囚籠》,在拍攝過程裏,蔣導和岑哥都幫了我很多,教了我許多寶貴的東西。
    “我不知道今後到底會不會走上演員這條路,也不知道如果走上了,我會走到哪裏,走到多遠。
    “考慮到,我的家庭和我的……性別,不論今天交談的結果是什麽,我都會很卑鄙地,把它偷拍下來,作為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在未來使用到的證據。”
    她再次吸了口氣,但並沒有些許放鬆,精神和表情仍繃得很緊。
    “那麽,這次證據,這次,繼秦景升先生,對我進行長達四年的家暴後,江秋月女士違背倫理,使用激素藥物對我進行非法注射,以欺瞞和更改我的性別的錄像證據……開始了。”
    ……
    秦絕站起身來走到門邊。
    “媽。”
    她叫道,“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江秋月在收拾秦景升的遺物,聞言匆匆走來:“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
    秦絕微妙地頓住,“你先進來吧。”
    江秋月看她神情複雜,輕輕歎了口氣,陪著秦絕在床邊坐下。
    “別怕。”她伸手去揉秦絕的頭,“別怕,媽在這兒呢。”
    “你爸走了……唉,你要是覺得在家裏難受,害怕,咱們就搬家,媽有錢,別擔心,啊?”
    你看,這個家裏最有話語權、最被慣著的男人死了,就輪到秦絕這個“兒子”來被她無限度地包容與寵愛了。
    原來這就是一家之主才能擁有的任性權啊。
    秦絕以為自己會笑出來,實際上隻是淡淡地彎了彎唇角。
    “嗯。”她點點頭。
    江秋月見兒子有了點笑意,也跟著輕鬆下來。
    “想什麽呢?”她摸著秦絕的鬢角,問得很溫柔。
    “想到了小時候。”秦絕說,“小學五年級那次,我又腸胃感冒了,半夜十一點還疼得不行。”
    她把頭倚在江秋月的肩上,回憶的聲音也很飄渺:“本來打算第二天再去打針的,就因為我身體太弱了,撐不住,我爸又出差不在,你就背著我往外走,那時候剛下過雪,外頭全是冰,一個人走路都很吃力。”
    “哎呀,你說這個幹什麽。”江秋月柔柔地笑著,蹭她的頭,手在秦絕肩膀輕輕拍著,像小時候哄她睡覺時一樣。
    “我是你媽呀,我不管你誰管你。”
    “到了醫院之後,等打上針已經快十二點半了。那個醫院沒暖氣,特冷,我又困又疼,還冷得睡不著。”秦絕嘴角嗪著淺淺的笑,“你就又走回家,把家裏的被子抱了一大卷,抱到醫院來給我蓋上。”
    深更半夜的,一個小個子女人抱著那麽厚的棉被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走去,場麵很難想象,甚至有些滑稽。
    江秋月很愛她,毋庸置疑。
    秦絕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高了些,她直起身來,看著江秋月說:“媽,我知道,把我養到十九歲,你真的很辛苦。”
    “從小到大,我要什麽你都給,從來沒在我身上吝嗇過一分錢,我比別的孩子上著更好的學校,學著幾千支付點一節的私教課,吃的用的都是同齡人裏最好的,從來就沒比別人差過。”
    江秋月給她認真的神情逗笑了。
    “你突然說這些,別煽情啦,一會兒媽都要被你說哭了。
    “你說媽給你的從來就沒差過,這是應該的呀。再說了,別說媽給你的這些,你自己從來也沒差過啊!我兒子多棒呢,從小就那麽懂事兒,成績頂呱呱,什麽都會,哪次什麽比賽呀表演呀不都是你去?你看咱家那客廳,一牆的獎狀,哪個鄰居過來的時候沒羨慕過?多給媽長臉!”
    江秋月四十二歲的人了,講起這些時眼尾的魚紋都鮮活著,處處透著驕傲和歡喜。
    秦絕帶著笑意去看她,隔了一小會兒突然開口:
    “所以,媽,你辛苦了,我也十九歲了,我來養你吧。”
    她仿佛生怕江秋月拒絕似的,搶先說:
    “媽,我被一個特別厲害的導演看中了,你出差的時間裏,我去演電影了,雖然隻是個小配角,但是掙了不少錢呢。導演和另一個前輩都說我演得還不錯,鼓勵我當演員。”
    “啊?是嗎,哎呀,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跟我說呢?”
    江秋月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矛盾起來:“可是兒子啊,你不是申了學校嗎?那你,不去上學啦?”
    “這個我還沒想好。”秦絕笑笑,“但是沒事兒,你剛才還誇我棒呢,我要是真去做演員,哪怕累一點也能顧得上學業,現在線上課程很多的,不耽誤。”
    “啊,也是哦。”江秋月沒怎麽念過書,一直堅信讀書人才是最高貴的,加上對兒子有盲目的信心,此時很快被說服,又擔心起來,“那拍戲累不累呀,你這身體能吃得消嗎?”
    “我在健身了,沒關心的。”秦絕笑了笑。
    “那行,媽不像你跟你爸,都是文化人。我也不懂這些,你覺得好就好,反正你別怕,媽媽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你要是累了,就回家來,媽一直都在這兒呢。”
    江秋月去看她的臉,眼裏是全心全意的關愛和縱容。
    秦絕保持著笑意,用力眨了眨眼,喉結動了動。
    “好,謝謝媽。我一定努力,拿個影後回來。”
    江秋月眉頭一皺,笑了:“瞎說什麽呢這孩子,那叫影帝吧,啊?”
    秦絕還是盡全力保持著笑容。
    她說:“媽,你知道的,我是女孩。”
    江秋月臉上的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