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

    李格非悶頭整理完畢。

    點開郵箱，上傳附件——

    《作者列表（含特點）》。

    點擊發……

    發……

    屏幕中，鼠標懸在【發送】按鈕前。

    屏幕下，食指懸在鼠標上。

    李格非凝望屏幕，片刻失神。

    起航六年，十組三年。

    全在這張表裏了。

    表是冷的，kpi是冷的，所謂“金牌編輯”的履曆也是冷的。

    他不記得哪個月完成了多少kpi，也早已忘記手下誕生過多少精品。

    但他卻仿佛能看到那些鴿子的輪廓。

    能聽到遠方鍵盤的敲擊聲。

    三天曬網看似無憂無慮，但他也應有屏幕後隱藏的悲傷。

    杜停杯表麵瀟灑鴿王，實際上該是個細膩的男人。

    新簽的大學生，應該還在宿舍摳著腳碼字呢吧。

    那堅持寫改革風雲變幻的中年老哥，每晚一定都痛並快樂著。

    資本、集團、網站。

    他們再冰冷。

    也要記得一個事實。

    組成他們的每個人，都是熾熱的。

    倘若有一天。

    起航亦淪為純粹的流量算法。

    那我安西。

    便是最後的薪火！

    鴿子們。

    開籠。

    飛他媽的！

    左鍵點下。

    安西起航。

    李格非不做多想，也不敢多想，當即便點開了。

    企鵝圖標剛一出現，電腦屏幕就定住了。

    李格非連點了好幾次，卻都沒有任何響應。

    正當他準備重啟的時候。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提示音瘋了一樣疊加在一起。

    剛剛的那些點擊一股腦地炸了出來。

    【教練……教練你不要走啊……】

    【我更新了，教練，我今天明明更新了！】

    【咕咕咕，五組還有籠子嗎？】

    【恭祝安西榮升主編！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教練永遠是唯一的，最棒最棒最棒的！】

    【巨佬，新書還投你！管他幾組！】

    【嗚呼！五組的目標——稱霸全國！！】

    【杜停杯教練，你我的情深至此，必帶我走的對吧。】

    【……】

    “操……”李格非暗罵一聲，這便摘了眼睛，陷入了揉眼狀態。

    旁邊飛猿見狀，本想逗個貧，但挪出的椅子，到底還是拉了回去。

    擦痛快眼睛後，李格非重又戴好眼鏡，拉來鍵盤一個一個回複。

    【工作安排哈哈，將來跟著飛猿好好混，他搶推薦比我猛的。】

    【現在才更新？晚了！一年不斷更再召喚我吧。】

    【好好在十組寫，薔薇的指導比我細膩。】

    【江湖路漫漫，有緣再會！】

    【你也是唯一的，最棒最棒最棒的！】

    【新書什麽新書，先把這本寫到兩百萬，今後負責你的是飛猿，別跟我套了，好好和他相處。】

    【稱霸全國！】

    ……

    【三天曬網怎麽突然就走了？？？】

    【安西工作調動，你又不是第一次換編輯了。】

    【三天曬網那我今後是誰的？】

    【安西不出意外是夏娜吧，大主編單獨負責你。】

    【三天曬網女的？】

    【安西是啊，咋了？】

    【三天曬網換個男的。】

    【安西啊哈？知名大神性別歧視？】

    【三天曬網是我老婆不讓……】

    【安西？？？】

    【三天曬網她連我跟女書友聊天都不讓，何況女編輯。】

    【安西女書友都不讓聊？是不是太殘忍了？】

    【三天曬網誰讓她就是我的第一個女書友呢（臉紅）】

    【安西……】

    【安西我會將你的情況反映給夏娜。】

    【安西如果她同意的話，會有一個叫飛猿的逼與你溝通。】

    【安西別他，你怎麽開心怎麽寫。】

    【三天曬網說得好像我過你一樣。】

    【安西媽的……】

    【三天曬網不說了，打遊戲打遊……碼字碼字碼字。】

    【安西唉，我都走了，今天你就大大方方打遊戲吧，】

    【三天曬網不是……我這遊戲打的也難受，直播平台說我沒達到小時數不給我錢……必須兩天內直播35個小時才行……我都要打吐了，估計還是來不及。】

    【安西就像你在起航拿不到全勤一樣？】

    【三天曬網……就像我在起航拿不到全勤一樣。】

    ……

    【杜停杯教練，你在避開我，你在害怕什麽？】

    【杜停杯是心魔，教練，隻有說出來，才能擊敗自己的心魔。】

    【安西阿杜啊，你可聽過一首歌？】

    【杜停杯什麽歌？】

    【安西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

    【杜停杯教練，你以為這樣就能甩掉我？】

    【杜停杯看我乾坤挪移，後台改組。】

    【安西已發表的書是不能修改編輯組的。】

    【安西新書才可以主動選組。】

    【安西你上個月就更新了5章，這個速度，距離完本還有……五年？】

    【杜停杯教練，我悟了。】

    【杜停杯人最重要的，是放下。】

    【杜停杯放下執念，放下過往，方得永恒。】

    【安西你自己看著辦吧。】

    【杜停杯愛過。】

    【安西滾，去愛飛猿吧。】

    ……

    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李格非才處理完這些消息。

    就好像集中完結了幾百本書一樣，感懷一個接一個。

    正當他準備續杯奶茶的時候。

    一個彪悍的男性頭像彈了出來。

    【李雲奉先安西老賊！】

    【李雲奉先你他娘的耍老子！】

    【李雲奉先說好了跟你混，有美少女作者。】

    【李雲奉先連個都沒有，你就這麽溜了？】

    【安西奉先，冷靜。】

    【李雲奉先我冷靜個鬼！】

    【李雲奉先天天宅家碼字，我與美少女最近的距離就是看樓下中學生跳廣播體操了。】

    【安西冷靜，不要挑戰法律！】

    【李雲奉先啊啊啊啊！！】

    【李雲奉先果然還是不該碼字！】

    【李雲奉先早知道不辭職了……啊啊啊！】

    【李雲奉先你害了我安西，害了我就跑？！】

    【安西都說了冷靜。】

    【安西你是少數的精銳，精銳之中的精銳，天才之中的天才。】

    【李雲奉先啊……我麽？】

    【李雲奉先你……你就算再誇我，我也不寫了！】

    【李雲奉先還有，我看著樓下的中學生跳了10分鍾才發現……】

    【李雲奉先是他媽男校！！！】

    【李雲奉先打籃球跳得比我都高！】

    【李雲奉先不寫了，不寫了不寫了！再寫一個字我跟你姓！】

    【安西都說了冷靜。】

    【安西你是不一樣的，奉先。】

    【安西你，隨我走。】

    【安西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主編才願放走你。】

    【李雲奉先嗯嗯嗯？我身價很高？】

    【安西非常高，是我帶走的人裏最有潛力的，所謂人中龍鳳便是你了。】

    【李雲奉先這……這麽高的評價？】

    【安西就是這麽高，像你的筆名一樣高。】

    【安西我總共帶走7個人，其他6個人主編當場點頭。】

    【安西隻有你，主編跟我拍桌對撕了一個中午。】

    【安西大奉先！你就是為網文而生的。】

    【李雲奉先你……你就算說好話我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李雲奉先騙子安西！跟我說起航有20都是女作者，還都年輕可愛。】

    【李雲奉先還說錦江那邊全是老阿姨，人均奶兩個娃。】

    【李雲奉先你他娘的騙人！我找了七八個作者群了。】

    【李雲奉先還什麽美少女，起航作者全他媽是頂著二次元美少女頭像的摳腳大漢！】

    【李雲奉先就是寫文也不在起航寫了，錦江我的家！我的母嬰室！】

    【安西有的奉先，美少女作者有的，就在起航，就在我手下。】

    【安西我隻是在觀察你們是否般配，你先隨我走，合適的時候自然……】

    【李雲奉先我信你個鬼！】

    【李雲奉先想辦法去混錦江作者群了。】

    “哎呀，這個逼……”李格非苦不堪言，像個地鐵裏看手機的老頭兒，“這個逼樣，我哪敢真的介紹美少女作者……”

    此時，身後傳來了一陣吸管吸飲料見底的聲音。

    “嚕嚕嚕……”

    李格非一仰頭。

    正是林島夫。

    “你累不累啊。”林島夫晃著杯子哼笑道，“搞個自動回複就得了，還真就一個一個道別啊？”

    “道別已經差不多了。”李格非歎道，“就是這個要帶走的家夥，當時為了讓他不太監，開玩笑承諾了一些事情……誰知道他竟然真當成寫作支撐了……”

    “哦？還有這麽二的人？”

    林島夫一個俯身，放下杯子便握著鼠標翻起聊天記錄，一邊翻一邊不住讚歎。

    “哇哦……”

    “現代社會，這麽二的人已經很少見了。”

    “男校這段有點慘。”

    “你手下就沒個女作者介紹給他？”

    “沒有女作者，介紹個資料性別是女的男作者也可以啊。”

    “這樣的變態一拎不就一把？”

    “唉，咱不做那種事兒。”安西擺手道，“我是真的在幫他物色，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單身女作者，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碼字憋的，最近越來越怪，我根本不敢介紹。”

    “你也太老實了吧。”林島夫歪嘴一笑，“就算真找到，你給他介紹了，以後還有你什麽事？”

    “我？我管書就好啊。”

    “唉，就你這手段還當主編呢。”林島夫當即推開安西，拉來了椅子，擼起袖管，一屁股坐了下去，“看你島哥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