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五章 一家人要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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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撤退就撤退,大家都是轉進如風的人,也不會婆婆媽媽考慮目前城內還被事實上分割包圍的友軍……

    友軍也沒什麽希望了。

    犬牙交錯的控製區,同樣也導致一旦出現全民喊打,會在極短時間內把這些友軍分割包圍。

    逃不出來了。

    而他們卻是背靠盤門的水路。

    緊接著李思誠,錢龍錫,姚希孟等人,就押著耆老們撤離議事會,迅速撤退到盤門登船,包括部分參與圍攻議事會的學生,還有些參與作亂的商人,後者實際上早就已經開始登船逃跑。蘇州這種城市就這個最大好處,有著暢通的水路可以迅速逃跑,大家登船直接出水門就行了。

    最終跟隨他們撤離的蕃兵,鄂軍,商團,總共差不多有五六千人,真正的武裝人員也差不多五千。

    撤退很順利……

    也沒人追殺他們。

    城內的混戰還在繼續,裏麵還有數萬逆黨被分割包圍呢!

    楊大帥的命令可是要把逆黨全殺光,對他們滿懷仇恨的蘇州百姓也很願意這樣做。

    逃跑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城內這些破壞他們家園的家夥全殺光。

    “功虧一簣啊!”

    李思誠恨恨的看著越來越遠的蘇州城。

    陽光下的蘇州城硝煙彌漫,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槍炮聲不斷傳來,甚至能看到城牆上的大炮在對城內射擊,估計是占據城門堡的常勝軍,在對負隅頑抗的進行炮擊。甚至他們還能看到不少從城內零散逃出的友軍,在常勝軍和城外居民的圍毆中倒下,刁民們的瘋狂令人憤怒,他們怎麽就不懂大義所在,怎麽那麽容易被那妖孽煽動?

    “刁民!”

    他憤然說道。

    他腳下的運河船迅速南下。

    這時候南城牆東段在常勝軍控製下,他們需要從盤門走齾塘南下五龍橋,然後再轉向東進運河在澹台湖繼續向東轉入鑊底潭進入吳淞江。

    他們的逃跑速度還是很快,沒過多久就到達五龍橋。

    不過他們不用過橋,這橋是在齾塘通太湖的水道,過橋是鯰魚口,而他們直接轉向東過寶帶橋進運河就行。

    綿延的船隊前鋒很快轉向東,就像一條長蛇在這裏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彎,然後……

    “敵軍!”

    正在轉向的運河船上,一名船工驚恐的尖叫著。

    正在看著蘇州城的李思誠愕然轉頭,然後就看見五龍橋的五個橋洞內,五艘細長的龍舟直衝而來。

    “開火!”

    他驚慌的吼道。

    船上士兵手中火槍噴出火焰。

    龍舟正麵一塊塊護盾豎起,頂著子彈繼續向前。

    這東西的速度極快,轉眼間就撞擊而來。

    它們就像五條惡龍般瞬間撞進船隊,撞進的同時船上槳手棄船跳入水中,緊接著五艘龍舟化作爆炸的烈焰。

    一艘被正好撞上的運河船在爆炸中粉碎。

    而距離另一艘龍舟隻有不到兩丈的李思誠座船被爆炸的氣浪橫掃,飛射的碎木打得船上一片慘叫。

    他自己也被掀翻。

    當他從甲板上爬起的時候……

    “紅巾軍,紅巾軍水上民兵!”

    申閣老在船艙內嚎叫著。

    他們這些老狐狸都很精明,一個個趴在船艙裏麵,居然沒人受傷。

    李思誠瞬間清醒,這些的確紅巾軍水上民兵,這就意味著紅巾軍已經過湖。

    幾乎就在同時,東邊已經轉向的船隊方向,混亂而又驚恐的尖叫也傳入他耳中,他轉過頭驚愕的看著那裏,然後就看見南岸的民宅中,一隊隊紅巾軍突然湧出,一門門大炮也推出,對著那些運河船開火。而更遠處他們必須通過的寶帶橋上,一道道明顯是大炮射擊的火焰噴射,前鋒的那艘運河船正在停下打橫,很明顯那裏已經埋伏重兵。

    他的船隊折成九十度被困在水麵上。

    而南邊五龍橋上紅巾軍同樣出現,一門門野戰炮對準了他們噴出火焰,這樣的距離直接打出霰彈。

    李思誠急忙趴下。

    “快跳水!”

    申閣老總是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在霰彈的呼嘯中,不顧六十五的老邁之軀,一頭撲出船艙直接落水。

    “老朽不擅水性!”

    後麵一個耆老哀嚎著。

    緊接著一枚子彈擊穿木板,直接打在他胸口。

    後麵另一個耆老毫不猶豫的爬到他側麵,把還沒死透的他翻過來當肉盾,其他耆老有的跳水,有的被子彈打倒,聰明的則找肉盾,外麵甲板上的李思誠趴在那裏頭都不敢抬,而他那些士兵則在密集的霰彈和子彈中倒下。

    而那五個橋洞內,一艘艘紅巾軍水上民兵的排槳船衝出,豎起的護板中間野戰炮噴射火焰,在他們後麵甚至可以看到無數這樣的排槳船,這是從鯰魚口直接過來的。五龍橋本身也是蘇州這個方向主要防線,過五龍橋之後分出兩個主要水道鯰魚口和麵杖港,都是能直通湖州的,兩個水道之間還有一座小型棱堡,正好左右控製兩條水道。

    既然紅巾軍直接到五龍橋,也就是意味著那裏的守軍已經投降。

    他們走不了了。

    源源不斷到達的紅巾軍會把他們全殲在蘇州城南這一塊。

    李思誠突然起身撲向水麵。

    但大炮射出的大號霰彈呼嘯而至,瞬間把他的腦袋打成一片飛濺的血肉。

    然後他的無頭死屍落入水麵。

    旁邊還在撲騰的申閣老不無唏噓的看著他,也不知道是惋惜一個忠臣的殉節還是看著一個傻子的落幕,然後他繼續在一片血色的水中撲騰,很快一艘排槳船駛到他不遠處,他立刻揮手求救……

    “快救我,老朽申時行,老朽乃大帥故人!”

    他高喊著。

    那艘船上立刻伸出鉤子把他拖過去。

    被拖上船的申閣老趴在甲板上,船上一個民兵軍官疑惑的看著他……

    “快看看那船上還有沒有活著的,我等乃蘇鬆議事會耆老,原本已經決定歸順相國,不想被逆黨作亂挾持,老朽等人寧死不屈,被此輩劫持欲往上海,適才逆黨首領李思誠見窮途末路,對我等大開殺戒,老朽跳水逃生,不知其他耆老有無幸免,李思誠被子彈擊斃,身上鎧甲重,就沉在那裏,勾出來可領賞。”

    他說道。

    堅貞不屈的申閣老就這樣獲救了。

    不過耆老們也沒全被李思誠殺害,而且他們乘坐的也不隻一艘船,這艘船上也就十來個而已,倒是還有六個幸免於難的。

    他們很快被從船艙或者水裏救出,一個個怒斥李思誠的喪心病狂。

    隻剩下無頭屍的李思誠,也隻好躺在甲板上默默承受。

    而此時戰鬥依然在繼續。

    在鯰魚口登陸的是湖州第六軍和民兵,他們前鋒到這裏也就才七十來裏的水路,而且不僅僅是紅巾軍,還有從平望要塞北上的黃承玄部常勝軍,既然已經選擇投降,當然要爭取立功。他們沿運河北上,在寶帶橋設伏,而紅巾軍從鯰魚口進入,連同鯰魚口棱堡駐軍一起,在五龍橋設伏,兩路伏兵直接把逃跑的逆黨堵在中間。

    不過後者也不可能等死,緊接著殘部就向北靠岸,然後登岸向蘇州,準備陸路向覓渡橋過運河。

    然後繼續去上海。

    “這些逆賊!”

    姚希孟欲哭無淚的看著身旁已經完全放了羊的部下。

    現在他們是真正的殘兵敗將,無論蕃兵,鄂軍還是商團,都在這片實際上也是居民區的水鄉狼狽逃跑。

    在他們前方是剛剛逃離的蘇州城。

    在他們後方是剛剛丟棄的運河船。

    在他們左邊是洶湧而來的敵軍,在他們右邊是已經改換門庭的友軍,留給他們的生路隻有一座小橋。

    還在幾裏外。

    他們此刻就像一群被圍堵的老鼠,在這裏倉皇逃竄,不時有人被後麵射來的子彈擊中倒下。

    但是……

    不隻是追兵啊!

    就在姚希孟咒罵這些逆賊時候,他身旁的鄂軍士兵突然慘叫一聲。

    他愕然轉頭,然後就看見那名負責保護他的鄂軍士兵,被一枚突如其來的魚叉命中,然後倒在地上抽搐著,胸口穿透鎧甲的魚叉不斷搖晃。

    “在那邊!”

    另一名鄂軍士兵喊道。

    不遠處的屋頂,一個身影正在消失。

    憤怒的鄂軍士兵舉起鳥銃瞄準開火,但明顯已經沒什麽用。

    隨著槍聲響過,旁邊幾處房屋的牆頭,都探出腦袋,一個個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他們。

    “爾等刁民,何敢如此,我乃姚舉人!”

    姚希孟抓狂般憤怒的咆哮著。

    然後一根根削尖了的竹竿驀然飛出,就像標槍般朝他們飛來。

    那些鄂軍士兵咒罵著趕緊躲避,其中一個躲的慢了些,正好被撞在胸口,雖然被鎧甲擋開,但卻徹底激怒了他,他不顧同伴阻攔,在槍口插上槍刺就衝向那處房屋,然後踢開門衝進去,剛進門一張漁網落下,緊接著幾根大棒砸落,他在漁網裏麵掙紮慘叫著。

    一個刁民向外探頭,看著去救援的鄂軍士兵,毫不猶豫關上門。

    那些鄂軍還想過去,但背後子彈飛來,兩個立刻倒下,剩下不顧裏麵同伴越來越弱的慘叫,趕緊拖著姚希孟逃跑。

    他們剛跑出沒幾步,幾塊磚頭從天而降。

    倒黴的姚舉人被一塊磚頭正砸在膝蓋上,他慘叫著跪倒在地。

    拖著他的兩名鄂軍互相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甩開他自己跑了,姚希孟焦急的喊著,但卻沒人管他。

    “稚文救我!”

    姚希孟朝不遠處喊道。

    在那裏錢龍錫失魂落魄的跑著,不過錢龍錫比他強,好歹錢龍錫周圍還有不少蕃兵保護,這些蕃兵的目標就是去上海,自然要保護鬆江地頭蛇,他們不會像鄂軍一樣拋棄他。錢龍錫看了看姚希孟,再看了看後麵已經追到不足百米的紅巾軍,最終還是默默低下頭,在蕃兵保護下走了。

    “稚文,快回來,快回來救我……”

    姚希孟瘸著腿向前追著,邊追還邊撕心裂肺的嚎叫著。

    可惜在他的嚎叫聲中錢龍錫還是遠去了,緊接著幾名紅巾軍士兵趕到,其中一個照著他屁股一腳,他慘叫著撲倒在地,那士兵看了看他身上的穿著,很幹脆的一刺刀把他釘在了地上。

    錢龍錫回頭看了看這一幕,歎息一聲繼續向著覓渡橋逃跑。

    然而……

    覓渡橋。

    “快,衝過去!”

    葡萄牙軍官席爾瓦發瘋一樣吼叫著。

    他們前麵這座小橋現在就是一道生與死的大門,但這道大門卻過不去了。

    因為它在城牆上火力範圍。

    那些阿三士兵在他的吼聲中,發瘋一樣衝向橋麵,但緊接著三百碼外的城角棱堡上,一門大炮噴出火焰,十八磅重炮發射的上百枚大號霰彈,猶如狂風暴雨般橫掃橋麵,已經衝上去的十幾個阿三幾乎在瞬間血肉飛濺。不過這一幕沒有阻擋住後麵那些阿三,反正衝不過去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他們繼續衝向橋麵,然後緊接著棱堡上另一門大炮噴射火焰。

    於是他們也和之前那些一樣,在重炮霰彈的射擊中變成堆積在橋麵的死屍。

    一些阿三士兵甚至已經跳入河水,試圖遊過這片五十米寬的河麵,但這並沒什麽用處,因為河麵上還有一艘艘運兵船。

    那些之前和他們一樣駐紮平望要塞的常勝軍,快樂的支起斑鳩銃,在河麵上射殺所有進入射程的蕃兵。

    過不去河的蕃兵們,則躲在岸邊的建築間,絕望的與他們對射著。

    雙方還在邊對射邊互相咒罵著。

    很顯然平日積怨也不少。

    席爾瓦最終絕望的坐在了一塊石頭上,看著周圍手下越來越少,連他的黑奴都被一顆子彈打倒。

    “也不錯,至少我們死在了這片天堂般的土地上!”

    他的同伴索薩同樣無奈的坐在他身旁,看著周圍春天裏的水鄉風光說道。

    的確,他們至少死在了這片天堂。

    他們並沒注意到他們身後的護城河上,一艘艘排槳船正全速駛來,而在最前麵的排槳船甲板上,站著一個恍如天神下凡般身影……

    “前麵的人聽著,我需要幾個白奴,你們有誰願意做我的白奴,就可以免於死罪!”

    緊接著他舉著喇叭筒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