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羽雖然不知道李雲霄要做什麽，但她對李雲霄絕對信任，知道他不會胡作非為，他要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理由。

    於是她雙手舉起巨劍，向文廟走了進去。

    “等等。”翁大頭上前扯了扯李雲霄的衣角，“雲霄，這個玩的會不會有點大？我畢竟也是儒林弟子，你砸我祖師爺，說不過去吧。”

    李雲霄用力把袖子一甩，掙脫開了翁大頭的手，對蘇千羽道：“我讓你砸你就砸，有誰膽敢阻攔，以凶犯同謀論處！”

    此言一出，連原本想要上來勸說的長老們也閉嘴了。

    蘇千羽持著巨雀，走到了孔聖人相前。

    那聖人相平日有楊文樹打掃，擦得幹幹淨淨，足見其對孔聖人的看重。

    “一字斬——”

    正當蘇千羽準備下手之時，突然聽楊文樹一聲痛苦地吼叫：“不要！”

    李雲霄再次向楊文樹望去，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種傻裏傻氣的表情，換成了一副悲痛憤恨的表情。

    “我沒有濫殺無辜，他們是罪人，都是死有餘辜啊！”

    此時，那些草廟村的村民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平時一句話都說不利索的傻子，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長老會，還有這些愚民，每一個都是畜生，他們才是沒有人性的惡魔……”

    麵對楊文樹的指控，長老們不禁勃然大怒：“好你個楊文樹，你爹死後，我們也不嫌你是個傻子，一直還周濟著你。你倒好，這些年裝瘋賣傻，原來是豺狼惡虎，養大了就要吃人啊。”

    宋通見案子又了轉機，登時舉起青銅棍，指著那些長老：“都不準插嘴，誰他娘廢話，老子抽誰。”

    李雲霄見楊文樹終於露出真麵目，說道：“你是為了給楊小娘報仇？”

    楊文樹頹然地點了點頭：“楊小娘丈夫楊川死後，無兒無女，無親無故。作為草廟村最說的算的話人，長老會不僅不幫助這個獨孤無依的寡婦，還喪心病狂地決定，吃絕戶！”

    李雲霄以前也聽說過吃絕戶陋習。

    就是家中青壯死了以後，村裏人將寡婦的財產分光吃盡。

    因為太過殘忍，太過喪心病狂，一直是作為大昭的重罪。

    特別是昭後掌權以後，她對天下女子更為感同身受，所以曾幾次下令，嚴禁民間吃絕戶。

    但在草廟村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終究還是無法阻止這種陋俗。

    難怪李雲霄他們在村子裏的時候，發現那些村民似乎都非常懼怕警惕錦衣使，原來是因為做了惡事，擔心朝廷追究。

    “你喜歡楊小娘？”李雲霄的目光中收斂了幾分鋒芒，因為他知道，這背後一定又是悲劇。

    楊文樹先是一滯，停頓了片刻，似乎連他自己也從未想過這件事。

    是啊，自己為何要苦心謀劃，幫楊小娘報仇。

    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對這個漂亮的大姐姐，有一種暗生的情愫吧。

    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

    “讓楊三叔被火船葬而死，也是為了楊小娘？”

    楊文樹頷首，眼眶中含著淚水：“楊小娘家裏原先賣餅，這些年也積累了不少銀子。沒想到在她相公死後，這些錢財被全村人分光吃盡。即便如此，楊三叔還不肯放過楊小娘。”

    這個李雲霄也猜到了，楊三叔死法與其他人不同，可見他一定是做了什麽不同於其他人的惡事。

    “他見楊小娘美貌，自己又早早沒了媳婦，就要強娶楊小娘過門。楊三叔本就是江洋大盜，手段陰狠，楊小娘不從，他便趁夜將楊小娘給侮辱了。也因為此，楊小娘最後才自縊身亡。”

    從楊三叔家中的銀兩來看，他早年就做過不少惡事。

    他手中沾著血，害了人命，所以楊文樹之前說他賣的包子是人肉包子。

    “可是，長老會後來對此並不追究，還要全村人都守口如瓶，並且把楊小娘火船葬了。所以我要殺了楊三叔，幫楊小娘報仇雪恨。而用的方式，也如法炮製，也是火船葬。這樣楊小娘在九泉之下，才會瞑目吧。”

    楊文樹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了歡喜而詭異的笑。

    “你們說，像楊三叔這種人該不該死，是不是罪有應得？”

    宋通冷冷道：“陳水生與此事無關，你們為何要殺他？”

    “因為他很聰明，已經懷疑是村裏人和水鬼勾結殺人。所以我們便一不做二不休，在他回程時將他除掉。”

    李雲霄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隻水鬼呢，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楊文樹垂頭道：“它是我的摯友。有一回我撿到一瓶醉漢丟掉的酒，到了水泊邊。因我不喝酒，看到水裏的遊魚，便將酒倒了下去。沒曾想，水鬼兄冒了出來，說是‘好酒’。”

    “因此我便把那瓶酒都給了水鬼兄。水鬼兄告訴我，它名叫六郎，原是東瀛來的遣昭使。後來遇上一惡蛟，被殘殺了，成了水鬼。”

    “從那以後，我便經常給它偷酒喝，也和它成了摯友。它聽聞我為楊小娘的事情難過，便說可以助我一起幫楊小娘報仇雪恨。”

    “我們決定把長老會的人通通殺光，以告誡楊小娘的在天之靈。最先殺了當時最早提出‘吃絕戶’的楊大公，接著是楊村長。假如我們此事沒有被查出，還將繼續殺，把長老會殺得一幹二淨。”

    “如果這些長老會不殺幹淨，整個草廟村的人都會變成惡魔……”

    此時天空又落起了下雨，雨點一滴一滴從天穹落下，落在每一個人臉頰上。

    那些長老，那些村民，一個個都呆若木雞，怔怔地望著捆在桑樹上的楊文樹，心裏說不出的沉重。

    吃絕戶，害人命。

    這時候他們似乎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

    這些年村裏的人，好像都著了魔一般，追求著財富。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文廟沒有人拜了，人們隻拜財神，隻要發財了便是一切。

    他們羨慕那些發財的人，也嫉恨那些發財的人。

    所以才會在吃絕戶的時候，那麽心安理得，那麽肆無忌憚。

    也許他們的本性不壞，但在長老會的允許下，他們喪失了本該有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