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搖晃得厲害，蘇千羽努力站穩，向船艙箭步衝了進去，很快便抬出一個貨箱，向那缺口堵去。

    可是那缺口太大，海水從缺口不斷湧進來，蘇千羽幾次去堵，都被海浪給推倒了。

    風雨瀟瀟，海船在浪雨間浮浮沉沉，赤目鷹蛟長嘯一陣，再次俯身撲了下來。

    ……

    茗香閣中。

    陸靖坐在閣頂的窗台邊，從這裏望下鳥瞰，江陵的景致都盡收眼底。

    遠空烏雲翻卷，大雨下個不停，打在屋簷之上，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

    “看來這回太應龍王是動真格的了……”

    他幽幽歎了口氣，從窗台落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翻起桌上一本書卷，看了一會兒，覺得太過無趣，又把書放下。

    推門出去，信步在走廊間，往來的侍女都在忙碌著。

    茗香閣的香料不僅在江陵算是上品，整個江南都小有名氣。

    侍女們見到他，都微微躬身，匆匆走過。

    自己看起來有那麽凶麽，為何她們看到自己都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陸靖扶在欄杆上，向庭中望去。

    庭中有一汪水潭，水色青綠，潭中魚兒暢遊，波紋陣陣。

    潭中有一石雕，雕刻的是牛郎織女在鵲橋相會。

    這時一個嬉戲的女童跑了過來。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是哪個侍女家的孩子不睡覺。

    那女童匆匆跑下了樓，因為跑得太快，身體不穩，不小心跌了一跤，險些掉進潭中。

    陸靖正要去救，忽然飛來一道白影，一把抱住女童，將她拉了上來。

    女童被方才的驚險嚇了一跳，嗚嗚大哭起來。

    陸靖定睛一看，那白影正是新來的侍女——靈姝。

    靈姝把女童放在地上，蹲下身道：“別怕，已經沒事了。”

    可女童還在哭，靈姝輕輕摸著她的小腦袋安慰她，又拿出了一塊糖放在她的手心。

    “沒事啦，有姐姐保護你，可不能哭鼻子哦。你若是聽話，姐姐便把這糖給你吃。”

    女童忍住了哭泣，轉悲為喜，接過糖道：“多謝姐姐。”說完一轉身跑了，估計是去找娘親。

    靈姝望著孩童的背影，露出了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雙眼也成了一雙月牙。

    陸靖看著這一幕，覺得心裏一暖。

    靈姝似乎感覺到了陸靖的目光，抬起了頭，看到是陸靖，微微欠身：“閣主。”

    陸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我……我馬上去幹活。”靈姝生怕陸靖責罰自己，轉身要走。

    說實話，她對陸靖還是有點怕怕的。

    畢竟陸靖看起來孤傲不遜。

    “你等等。”

    陸靖晃晃悠悠走到靈姝身旁，隻覺得她身上散發著空穀幽蘭的香味，馨香縈繞鼻間。

    “閣主有什麽吩咐？”

    陸靖搖了搖頭，忽然問道：“看到我就走，我有那麽可怕嗎？”

    “沒……”靈姝小聲地道。

    “你說你是哪裏人來著？”

    靈姝流利地答道：“我是海邊的漁家，因為遇上台風，爹娘折了。李總緝見我可憐，便將我帶了回來。”

    這話是李雲霄教靈姝說的，為的便是應付陸靖問起。

    陸靖淡淡一笑：“這話是李總緝教你說的吧？”

    “啊！”沒想到，被陸靖猜出來了。

    陸靖幽幽歎了口氣：“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不會逼你的。”

    這一瞬間，陸靖看著靈姝，突然覺得她有點似曾相識，好像某個人。

    他很快又搖了搖頭，告訴自己：她的心另有所屬，誠心為他人守節，我又何必在對她眷念。

    靈姝感覺到陸靖一直看著自己，心裏微微不安：“閣主……”

    陸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失禮，他把目光一移，落在水潭中那個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石雕上。

    “那是牛郎織女吧？”靈姝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石雕，感慨地說道，“我聽聞牛郎織女一年才能見一次，真是癡情呢。”

    “癡情？”陸靖冷笑，“那是傻才對。這世間最無意義的便是等待。”

    靈姝撫掌道：“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若是心中有念想，等多久也無妨。”

    陸靖不屑地道：“這種事都是說書人胡編的。譬如牛郎織女，牛郎本是一個窮放牛的，何其之窮，織女是天帝之女，何其之貴，地位如此懸殊，兩個人居然會相愛，未免太奇怪了？”

    靈姝還是有些疑惑，這個陸靖說出來的話怎麽有點傷春悲秋。

    “我倒覺得這個愛情挺感人的。”

    “感人？”陸靖嗤地笑了出來，“那你可知牛郎是怎麽勾搭上織女的？”

    陸靖見靈姝搖頭，才繼續道：“傳聞有一天織女和姐妹到人間，見了一片水池，池水清澈，便一起下水嬉戲。偏牛郎放牛路過此地，見那七仙女中織女生得最美，便生了愛慕之心。要說他放的那隻老牛，也是隻神牛，告訴牛郎要是偷偷拿了織女的衣衫，織女便不會飛，無法回到天庭。於是牛郎便照做，將織女留在人間，兩人日久生情，便做了夫妻。”

    靈姝皺眉：“這樣說來，牛郎倒有些可惡。”

    “你知道就好。”陸靖見靈姝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心裏微微有點得意。

    “那世人為何還要慶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呢？”

    “世間之事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楚。有人覺得是真，也有人覺得是惡意捏造。同樣一件事，同樣兩個人，有人看到了險惡的人心，有人看到了至死不渝的愛情，也有人看到了淒苦纏綿的等候。”

    陸靖見靈姝聽得認真，便隨口吟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靈姝撫掌道：“這《鵲橋仙》太感人了。聽起來淒苦纏綿，頗動人心，我每次聽到，都有種潸然的感覺。”

    說完，她見到旁邊桌案上橫著一隻玉簫，她便款款走了過去，拿起玉簫，輕輕吹奏起來。

    蕭聲如咽，情傷悲切。

    陸靖望著她，眼神漸漸癡迷起來，靈姝真的很像一個人。

    那個讓他魂牽夢縈，那個讓他痛苦的人。

    陸靖突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歌鮫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