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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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善惡

    龍脈圖上標注的地點已經近在咫尺,李清鬆了一口氣,這一路終究還是挺過來了。就在他慢步走上前,正要將手中一道鎖龍陣旗插入龍脈上時,一道震天的龍吟,仿佛席卷了一道山一片海,強大的龍威從李清和張誌成正麵的呼嘯而來。

    清兒!”張誌成瞪眼欲裂,他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然而身體的疲憊感覺不足以支持他救下李清。

    李清手握陣旗,當龍吟席卷的狂風將他從沙丘上吹飛時,正好是他完全放鬆防備,轉過頭來麵對張誌成微笑的時候。

    張誌成隻能呆立,眼睜睜看著自己侄兒一樣的孩子,像是暴風雨之中的草芥一般被吹起數十丈高,然後在一種詭異的寧靜下,以落水的姿態墜落沙丘。

    是的,這裏的地麵隻是柔軟的沙子,即使人被從五米十米的地方摔下,都可能會安然無恙,別說他們這樣有真氣護體的武者了。

    可是幾十丈和五米十米可不是一個概念,從這樣的高度落下,就是底下是水麵,人的身子也經不起這樣的衝擊。

    李清就像一隻斷翅了的飛鳥,無力地落入了地下,在他墜落的地方像是濺起水花似的噴出一道沙柱,李清不知落入了沙下多少米,想要找回屍體都是癡人說夢。

    張誌成的內心仿佛停止了,他看了看肩上的騰於虎,似乎有些感同身受了。此情此景,張誌成也恨不得像之前的騰於虎一樣,哪怕深知李清絕無生還可能,也要拚了命想要將他挖掘出來,可是這隻是鬆散的沙地,就像騰於虎所做的無用功一樣,張誌成對此也無能為力,隻能在腦海中努力將李清生前那最後一抹天真的笑容銘記在心底。

    張誌成忍著內心的劇痛,忍著煩躁無比的心情,將騰於虎放在了遠處,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把氣撒在騰於虎身上,也不敢保證接下來自己的戰鬥會不會波及到騰於虎,所以他隻能趁著自己還沒瘋掉之前,不想要看到任何無關人。

    雖然素未蒙麵,但相比閣下便是天君營七難之一,通緝在逃的荒大人了吧。”張誌成咬著牙說道,他的手都在顫抖,身上為數不多的真氣在身體表麵形成了一道無形的氣焰。

    如果我是你,就會選擇趁著那名年輕狩者還未落下時遠遁。”張誌成前方的沙幕中走來一人,他走得很慢,而且還有些跛腳,隻是張誌成並不會因此就掉以輕心,畢竟那道龍吟,其中蘊含的龍威比起飛甲還要霸道。

    嗬,我破甲營可不會像那等欺君犯上的叛徒般遠遁,我等的信仰隻有戰死的榮光,絕無逃跑的恥辱。”張誌成紅著眼說道。

    嗬嗬,榮光?可笑……”沙幕中走出的麵帶殘破miàn jù之人冷笑道,“若是連性命都丟了,連自己的信仰都捍衛不了,何談榮光?你們不覺得連自己思考能力都被天機營的老頭子們剝奪了,也是很可憐的嗎?”

    或許是您與我所站的高度不一樣,您站得太高,便可看到我們所看不到的,您所謂的自己的思想,而我所處的位置,隻看到了天機營保衛下,越來越安居樂業的百姓和國家。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我和您,沒什麽好說的。”張誌成拾起鎖龍陣旗,亦如戰場上衝在最前的先鋒,即便麵對的是宛如千軍萬馬之威的七難叛犯——荒,也依舊不卑不亢,“但是即便我所擁護的正義有些瑕疵,我也不會改變我心中的信仰,因為世上本無完美之事,就是七位天鬥大人,央皇陛下,還有您,你們的正義都不會是完美的。但是起碼現在我能夠看到一方百姓衣食所安,這便值得我用生命來擁護它了。正義有瑕疵那就將瑕疵彌補,有歪曲便將它糾正,這才是我作為一名天機營狩者應該做的!”

    好一個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好一個世無完美!”殘破miàn jù下,苟三通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張誌成生出一番敬意,帝國由此良兵良將本乃幸事,然而這個帝國的上端人,卻出現了問題,這就會將原本跟著他們走的正直之人,帶上了歧途。

    從君禦玨一件事,騰於虎就已經看出了,能夠將人都不當做人,天機營的上層,必然在思想和決策上就出現了問題。隻不過不隻是輔佐央皇的七位天鬥大人,還是央皇本身的決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將君禦玨作為一件wǔ qì鎖在天魁府之中的決策,一定出自這八位之手,可若是將此話說出去,無論針對的是誰,都是對帝國的大不敬,都是叛犯之詞。

    所以苟三通也無需多言,這本就是兩個不同立場,一方主張四海無異聲,而自己一方則不肯以人性作為犧牲,若要真辯個對錯,十年百年也辯不出來。真要分個高低主次,便隻有拳頭大的一方說了算。

    希望您能夠回頭,畢竟您和其餘六位七難大人都是我朝頂梁柱般的存在,失去一個都是帝國和央皇的割肉之痛啊!”張誌成勸解道,可是手中卻是握緊了鎖龍陣旗。

    張誌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與苟三通,他們口中的荒大人過上一招半式,他隻知道自己絕無獲勝的可能,從一開始覺察到苟三通,他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回頭?我還能夠回頭嗎?何況老頭子都把鎖龍陣使出來了,我若回頭豈不是正中下懷?你們接到的命令,就是捉拿我而已吧?哈哈,看啊,你們將生命都獻給了他們,卻連自己這麽做真正的目的都不知道,死了也是冤大頭,任人趨勢的槍頭罷了。悲哀!可笑!”

    苟三通眼中的張誌成動了,他就像一名衝在陣前的先鋒兵,手中的仿佛就是引領著軍隊衝鋒的戰旗,他的眼中沒有自己,隻有信仰的火焰,對這個國家的信仰,對自己所忠正義的信仰,這是一個流著純正中州人血統的鐵漢。

    唉!”

    隨著荒原之上一聲長歎,張誌成衝鋒的腳步再無力踏前一步。他的頭顱沒有飛離,身上也沒有一朵血花綻放,他隻是向用盡了所有力氣似的倒下,瞳孔中神光逐漸渙散。他的手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鎖龍陣旗,就連倒下之後,那杆陣旗都依舊直立。

    苟三通將心中升起的悲痛狠狠地壓了下去,他還不能在這裏倒下,盡管自己接下來還可能要手刃這樣的忠良之士,他也必須將這股悲痛壓下去。因為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君禦玨,那個七天鬥拚著毀滅浩劫島都要留下的他們的wǔ qì——君命,脫離牢籠,去自己看看這個世界嗎?

    中州自古出忠士,否則也不會是中州人統一五域了。但是同為中州人的苟三通卻知,世界不隻有張誌成看到的安泰,還有和自己一樣凍死路邊的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隻有切身經曆過才能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自己站得高就看得多嗎?非也,自己隻比他多看到了中州堂皇之下的悲苦罷了,還有魄者身上的不公。

    苟三通手臂上的黑紋再流轉,張誌成和李清身下的沙子開始流動起來,隻見沙子逐漸聚合凝實,形成了一具土huáng sè的棺材。棺材隨著苟三通手指的下壓,緩緩沉入了地下。這片荒原不知已經埋藏了多少具屍體,但是苟三通知道,倘若天機營硬要抓住自己不放手,那麽像這樣的棺材還會變得更多,畢竟自己也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你已經醒了吧?嗯,那小子倒是沒有看錯人。”苟三通走到騰於虎麵前,見騰於虎已是淚流滿麵,“起來跟我走吧,你那兄弟前方的路需要我們來鋪平,你若不想他死在飛甲原,就別磨蹭了。戰爭總會死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隻要深陷其中,就隻是權者手中的棋子而已,與其為其他棋子而哀傷,不如想好怎麽走好自己的下一步。我可沒有力氣扛著你走啊……”

    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可他們是第一個救下了魄者的人……”騰於虎掩麵痛哭道,“既然狩者和魄者之中都無絕對的好壞,為何還要自相殘殺?到底大家都是生了一樣的鼻子眼睛的人類啊?”

    好人?我本就不是好人啊。我不過是看不慣這世上的一些規則想要打破他們罷了,我現在要去拔出其餘鎖龍陣陣旗,你若不想跟我來,便請自便。我已經兌現了對那禦魂小子的承諾了”苟三通轉身向著飛甲原另一個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手裏依舊杵著那杆宿白從試練塔帶來的黑鐵槍,“在這個世上,唯有有實力的人能夠說話,你若再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就好好在自己身上下功夫,這個世界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淚。”

    騰於虎看著苟三通孤獨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愴,他想要大聲喊出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快,卻終究沒有喊出來。因為苟三通說得沒錯,自己所有的不快,都是自己的弱小造成。宿白已然有著超越了自己的實力,不談宿白禦魂的身份,自己的本意不就是保護至親之人嗎?可是自己卻一次次成為了宿白的累贅,騰於虎感覺到自己的人生,突然變得灰暗無比。

    如果他能成功,我便欠下了他天大的人情,你若有心成為他的助力,也不必妄自菲薄,信得過我就跟我走吧。”苟三通回頭道。

    騰於虎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神采,翻身深深拜了三拜道:“請您教我!”

    苟三通嘴角翹了翹:“跟上小子,我們時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