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那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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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完了桃符院上官,石榴左想右想,覺得這事情還沒完。
讓山怪頓時一陣頭大。
現在的情況對它而言已經急轉直下,石榴被誓言約束著不能說出實情,但它很清楚,本地的桃符院眼線,可不止它一個。
若是被旁人提前將今夜有妖物現身之事,捅到桃符院中,那石榴最輕最輕,也要拿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
更何況,剛才它被迫蒙蔽了上官。
這事要是一起鬧出來,石榴這個監察不但做不了,甚至可能會被當成“反麵典型”,在最講究清廉剛正的桃符院體係中被處理掉。
這可不是石榴大人希望看到的。
它對桃符院依然一腔忠誠。
但此一時,彼一時。
自己已被稀裏糊塗的綁上江夏的戰車,就該動一動行事方法,最少現在先保全自己,以後才能繼續為仙盟服務。
俗話說得好,屁股決定腦袋。
石榴大人雖為精怪,亦不能免俗。
它憂愁的坐在巢中的石頭上,連小翅膀都拉聳下來,小眼睛裏盡是無奈。
這事它還不敢去找鎮山婆婆商量,就像是瞞著家長做了壞事的熊孩子一樣,這會急得唉聲歎氣,抓耳撓腮,一個勁的想著該怎麽彌補。
許久之後,石榴狠下一條心,從祭壇旁抽出兩支香燭,如方才一樣,以靈氣化作一縷火苗,將香燭點燃,插入祭壇之中。
又擺動爪子,念念有詞。
“四方土地,香火城隍,桃符令瑜,速速招來!”
山怪懸在祭壇上,雙爪扣起成特殊手印,體內微弱靈氣聚於身前懸掛的桃符牌上,以紅光閃耀,向前狠狠一推。
那插在祭壇上的兩炷香,立刻飛速燃起,一瞬便燃成灰燼。
輕煙渺渺中,又於祭壇前幻化出兩道人影。
左邊是本地的土地爺。
很經典的小老頭模樣,手握比自己身子還高的棗木杖,發須潔白,頗有種美髯公的姿態,身上長衣拖地,卻並不肮髒。
看起來笑眯眯的,仙風道骨一些。
很能唬人。
這個職位一般都選凡塵地方有德之士,死後被桃符院征召,修香火之法,巡查家鄉四方,以保境安民。
職務不大,油水不多。
但對於凡人而言,死後也能庇護鄉梓,很是榮耀,又相當接地氣,很親民,因而在民間名聲極好。
右邊是鳳陽郡城隍。
穿著青色官袍,頭戴通天冠,手握如意,配著儀刀,頗是威嚴。
和土地爺一樣的香火修行。
不過它們一般都選官方朝廷重臣,死後由朝廷先冊封,再由桃符院鬼道大師們酌情征召亡魂。
和保全鄉梓的土地爺不同,城隍們還肩負著修行界和凡塵官方交流的職責。
地位自然要稍稍高一點。
這兩位在天下各處,但凡有生靈聚集之地都會設立,兩者共同組成了桃符院遍布天下的監控網絡的基層節點。
至於石榴。
它這個監察的身份超然一些。
不屬於基層,算是“特派員”一類的角色。
山怪所到之處,就代表著這一方出了些事,要被桃符院重點監督。
但因為鳳陽郡本地民生不盛,導致香火不旺,眼前這兩人的修行,甚至都不到存真境,也真算是香火一道的末流境界。
和石榴是半斤八兩,都屬於修行中菜雞裏的菜雞,就仗著桃符院的一身虎皮和本地修士打交道,倒也沒人敢惹。
“今晚一夜,你兩可曾覺察異樣?”
石榴也不客氣,當即質問。
土地和城隍的幻影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又推說自己修行不行,神異自然不如山怪大人監聽四方這麽靈敏。
聽的石榴一陣狐疑。
盡管那作死的劉寶召喚狼妖時,確實選了個遠離地脈的荒山野嶺,那裏距離郡城挺遠,但以土地和城隍的神異,還不至於一點都感知不到。
它們的感官若真是這麽遲鈍,那桃符院還要它們作甚?
所以眼前這土地和城隍,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真不知道?
還是裝不知道?
“這鳳陽郡的事,為何總是這麽糟糕!”
石榴拿捏不定,便搓了搓牙花,一臉蛋疼。
它的懷疑,自然是有原因的。
早在來鳳山當監察之前,就有當過監察的石怪前輩們,對它分享過一些“經驗”。
說這土地和城隍,雖然也是桃符院體係內。
但不可全信它們。
因為它們走的是香火道,是極特殊的修行。
其境界高低,威能大小,全看境內民生香火。
若是民生極好,香火極盛,土地和城隍的修行就能如坐火箭一樣攀升。
東土人族的幾個繁盛大國中,都有完整的香火道體係,其坐鎮國朝,保境安民的一方大城隍,土地爺們,都是修神境一流的大修。
若是做的再好些,甚至能脫離陰神之體,以凡塵香火願力鑄就地仙金身,修的三花聚頂,成陽神大修。
這已不比尋道境大能弱勢。
而且隻要眾生願力還在,香火神就近乎不死不滅。
十足神奇。
但香火道乃是人族學精怪祭祀天地而修的法門,體係龐雜,不夠精純,換句話說就是,信徒總是有限的。
它修行的上限也就到尋道地仙為止,從香火道法出現到現在,還沒有哪個香火陽神能涉足苦海,更別說登臨彼岸。
換句話說。
香火道的修行,重點都在庇護一地百姓,凝眾生願力,
其他事倒也罷了。
但一旦事關到本地民生發展,事關它們本身修行根基時,這些本地香火神,選擇對桃符院隱瞞些“不重要”的信息,並不是罕見之事。
同樣的。
桃符院也不見得就深信各地香火城隍、土地的匯報。
否則,也不會有石榴這樣遊走天下的監察了。
想到這裏,石榴的眼珠子轉了轉,又想起了江夏之前,說那份誓言,是由一個神通廣大的‘朋友’給他的。
石榴便決定詐一詐眼前這兩個家夥,看看江夏背後是不是真的有人。
“別裝了!”
這會戲精附體的石榴抱著雙爪,拍著翅膀,搖著尾巴,露出冷笑,尖聲說
“那位大人,本怪也見過了!”
“嗯?”
城隍爺和土地爺頓時一驚。
這高個子和矮個子隱秘的對視了一眼,便由笑眯眯的土地爺開口說
“監察這是何意?那位大人又是誰?小老兒怎麽聽不懂監察所說?”
“還裝!”
石榴的尾巴甩動的更劇烈,大叫到
“就是凡人江夏背後那位,今夜有妖物現身鳳陽郡城外荒山,雖隻有片刻,但妖氣彌散,尋常修士察覺不到也就算了。
本怪不信你兩人這伏地蟲也沒有察覺到。
卻又推說自己修行不足,未能感知,你們真當本怪什麽都不知道嗎?
說!
是不是那位大人對你們下了封口令?”
“沒有的。”
一臉肅穆的城隍爺撫摸著懷中如意,溫聲說
“本地香火不興,本官與淮安公兩人修行如此差,這是瞞不得他人的,以我兩人微末修行,出了疏忽,感知不到妖物,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監察莫要多想。”
“對,對的。”
旁邊的土地爺,被叫做“淮安公”的那個,也隨聲附和說
“我鳳陽郡治下,一向民生粗安,本地又無靈山好地,哪有那本事,能孕育出凶狠妖將呢?”
“忒!”
石榴眼珠子一轉,一爪子指著那土地爺。
大叫道
“本怪剛才可沒告訴你,今夜生亂的,是一頭妖將!你們果然知道!”
笑眯眯的土地爺臉色一變,頓時訕訕一笑。
旁邊的城隍爺也是一臉尷尬,狠狠瞪了一眼這說漏嘴的老糊塗。
洞穴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
石榴陰沉著臉,不說話。
旁邊城隍和土地以密語交流,幾息之後,城隍爺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對石榴說
“監察好心思。
既然知道了,我兩位也就不瞞了,確有大能過境,叮囑於我等,關注凡人江夏所行所為,在需要時,拉他一把。
不過那凡人厲害,行事妥帖,又有墨霜山長老相助,我兩是幫不上太多忙的。”
“此事為何不上報桃符院?”
石榴又追問了句。
城隍和土地對視了一眼,透出些許無奈,說
“因為,惹不起。”
“呃?”
石榴這下瞪圓了小小的紅眼珠子,反問到
“連我桃符院也惹不起?”
“嗯。”
城隍爺很認真的說
“算上咱桃符院蟬衣仙尊親自過來,也惹不起”
“啊,這!”
石榴頓時被這回答嚇了一跳,一位苦海境的仙尊都惹不起的大能,莫非是彼岸道祖?不會吧?
這江夏,來頭這麽大?
“你們怎麽敢這麽直白的說?”
石榴抓了抓腦袋,帶著一股不忿和後怕,氣呼呼的對城隍和土地說
“你們就不怕本怪上報此事?”
“嗬嗬,監察這就是說笑了。”
土地爺淮安公嗬嗬一笑,依然是那笑眯眯的樣子,對石榴說
“以那位大人的手段,監察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必然也如我兩一樣,被下了禁製,就算想說,也是說不出口的。”
“嗯。”
一臉嚴肅的城隍爺這會點了點頭,也露出一抹笑容,對石榴拱了拱手,說
“這下,我兩與監察,也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了,就該同舟共濟,今夜之事,便不得再說,還有,那位大人叮囑。
不得將他的事,告知江夏。”
“不對啊!”
石榴頓時仰頭說
“江夏已經知道他了。”
“不!”
城隍爺搖頭,說
“那有福運的凡人,並不知道他在和誰打交道,那位大人說人皆有命數,不得幹擾,總之,我等不可多說。
甚至不能多幫忙。
隻有在他臨死危境,才能現身,若是事做得好,必有天大的好處予我等。”
說到這裏,城隍也帶了幾分失意,感慨說
“但那凡人卻有些本事,以他如今麵臨之事,我們三人力量微弱,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了。”
“好吧。”
石榴甩了甩尾巴,雖然剛才驚訝,但這會知道實情,心裏卻又平靜下來。
它想起另一事,便問道
“那妖將呢?你們覺得,是何處而來?”
“應是本地宗門,私下買賣護山獸出了岔子。”
土地爺撚著長長的胡須,說到
“數月前,小老兒我就聽得風聞,說本地幾個宗門,有意通過鴻雁會的黑市,組團向萬獸宗求購護山獸。”
“啊?這麽大膽!”
石榴瞪大眼睛,反問到
“這妖族買賣,仙盟不是明令禁止嗎?”
“哎呀,監察怎麽如此純質!”
城隍爺哭笑不得的和一臉無奈的土地爺對視了一眼,便壓低聲音,對石榴說
“仙盟還不許修士介入凡塵,那墨霜山的外門弟子身份,不是一樣在明碼標價的賣?這都是打擦邊球的事。
民不舉,官不究。
萬獸宗私下買賣妖族戰獸這事,已持續了百多年,早成修士中最大黑產。
監察莫不是以為。
這三十三宗仙門的威武護山獸,都是仙人自己馴服的不成?就連本地那長袖善舞的三雀子座下的黑羽靈鷹,也是從萬獸宗買來充場麵的。
所以這事,淮安公所說,便是十有。
監察若真要查下去,本官這就遣麾下陰兵,去四周查證一番,若有消息,定然通知監察,不過,這事連著萬獸宗這方大勢力。
事後若桃符院上官責問,監察可定要答得滴水不漏才行。”
城隍爺給石榴丟了個“你懂得”的眼神,然後和土地爺一起,轉身化作一股煙霧,消散在石榴眼前。
隻留下一個石榴茫然的眨著眼睛。
回答的滴水不漏?
那到底該怎麽回答啊?
喂!
你剛才那副“我不說你也明白”的表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本怪隻是個剛出道如白蓮花一樣純潔的小山怪,還不懂你們這些黑話啊!
你好歹把話說清楚再走啊!喂!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