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3章 破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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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抹了燙傷膏了?”白若蘭關切詢問周茹,“好些沒?可還痛?”

    “謝謝太太關心,好多了。”周茹感激笑道,“燒火做飯被燙傷是常事,用了秦氏燙傷膏好得快。”

    說著,周茹抬起手腕給白若蘭看,“清涼消毒止痛,效果好的嘞。”

    “秦氏燙傷膏,阿拉曉得。”白若蘭微笑說道,“程先生以前也給我買過這個。”

    周茹看了看四周,卻是沒有看到小丫鬟栗子。

    “栗子呢?”周茹問道。

    “師母想小芝麻了,小寶帶小芝麻過去。”白若蘭微微一笑,說道,“栗子跟著過去照看。”

    “太太,電報還你。”周茹這才從身上掏出電報紙,“之前被燙到,慌裏慌張的忘了把電報還給太太了。”

    白若蘭接過電報,抿嘴一笑說道,“我沒說錯吧,先生在電報裏誇你廚藝呢。”

    周茹高興的眉開眼笑,直點頭,“真真的。”

    許是太高興了,周茹忽而說道,“太太若是想要

    嚐一嚐那個官燒目魚,我可以買比目魚回來,且試著燒。”

    看到白若蘭驚訝的表情,周茹便露出不好意思表情,連連解釋,“太太,我不是故意偷看電報的,我就那麽不知不覺看下去……”

    “嗐,電報又不是書信,不礙事;別說你,小栗子當時接了電報,我估摸著那小丫頭也偷看過。”白若蘭毫不在意的搖頭笑說。

    她看著周茹,點點頭,“看先生在電報裏那麽說,我還真的很好奇那道菜。”

    白若蘭隨手抓起茶幾上的瓜子,輕輕嗑,好奇問道,“天津衛的菜,你也會做?”

    “沒做過,想著試試。”周茹說道,“從先生在電文中所說,這道菜要做好並不易,若是做差了,太太別見怪。”

    “這道菜有什麽特別的?”白若蘭深深的看了周茹一眼,不解問道。

    周茹心中大定,她就知道,太太一定能接上她的話。

    太太真鍾靈毓秀。

    “從電報看,先生對那道官燒目魚是極滿意的。”周茹說道,她從白若蘭的手中又接回電報紙,指著紙張說道,“魚肉外酥內嫩,質地分外細嫩,酸中帶甜,開人胃口,最重要的是肉質極細嫩、鮮腴。菜品整體呈金黃色肉質細嫩,汁抱主料,酸甜略鹹在,”

    小廚娘眼中仿若冒精光,語氣略振奮,“先生乃是老饕,對吃的素來要求高。”

    她彈了彈電報紙,“外酥內嫩,分外細嫩,肉質極細嫩,肉質細嫩。”

    周茹搖頭笑說,“先生用了四個嫩,可見他對這道菜是多麽的中意嘞。”

    “四個嫩?”白若蘭驚訝問道,“我倒是沒注意,看來他對這道菜著實是非常喜歡。”

    “先生吃得中意,還想著帶太太到時候也嚐一嚐哩。”周茹說道,“先生對太太端地好,公幹在外有好吃的也會想著太太。”

    “他啊,別給我再帶幾個嫩妹妹回家,我就阿彌陀佛了。”白若蘭冷哼一聲,說道。

    “那不能,先生不是那樣的人。”周茹趕緊為主家先生辯解,隻是,這話多多少少看起來沒有什麽底氣。

    “不能?”白若蘭冷笑一聲,指著電報紙,“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就說這嫩,這四個嫩,可不就勾起一樁公案來。”

    周茹眨了眨眼睛,身體前傾,一副迫不及待聽故事的樣子。

    ……

    原來,‘小程總’酷愛豪車,有一日與太太閑談之時,說很喜歡一款叫斯蒂龐克的花旗國小汽車。

    太太當時正在喂小芝麻,沒聽清這車名,驚訝出聲,“四個胖子?怎麽還有這種車名?”

    “什麽四個胖子,是斯蒂龐克。”程先生當時便沒好氣說道,“四個胖子,哎呀,這畫麵隻是想一想就惡心。”

    說著,程先生嘟囔著,“四個胖子哪成,至少四個水嫩嫩的姑娘。”

    白若蘭耳朵多尖,頓時大怒,一隻手抱著小芝麻,另外一隻手就要來揪程千帆的耳朵,小程總多機靈,逃一般的跑開了。

    後來白若蘭一忙,也就忘了這事,沒有找自家先生的舊賬。

    如此,白若蘭才說這是一段舊事公案。

    周茹憋壞了,捂著嘴巴,想要笑,卻又覺得對主家太太不太尊重,那個憋得慌啊。

    “想笑就笑。”白若蘭沒好氣說道。

    周茹這才鬆開手,咧嘴笑。

    白若蘭卻是生氣了,她將電報紙收起來,不耐煩的催促,“不是說要做官燒目魚嗎?還不去采買?”

    “比目魚……”周茹微微皺眉,“木魚倒是好找,多了個比字,比目魚就難了。”

    她便犯了難。

    “罷了,我打個電話給馮太太,讓她明天送目魚過來。”白若蘭看了周茹一眼說道,輕輕搖了搖頭。

    菜場是買不到比目魚的,馮太太家裏是做海產生意的,程太太要吃目魚,自然有最新鮮的上品目魚送來。

    說著,白若蘭看了周茹的手腕一眼,“你手燙傷了,今天且放假,明天再來燒目魚。”

    “謝謝太太。”周茹高興恭維說道,“太太人真好。”

    “去去去。”白若蘭沒好氣擺擺手,說著打了個哈欠。

    ……

    周茹的心情是激動和雀躍的。

    自己真聰明。

    她為自己能夠想到‘女先生’的另一層涵義,明白這是組長暗示她有不明白之處,便去向嫂子這位‘女先生’討教而得意。

    原來,四個‘嫩’字,背後竟然有這麽‘一樁公案’,周茹是萬沒想到的——

    這個暗語,隻有嫂子白若蘭才能破譯!

    四個‘嫩’,指的是花旗國的斯蒂龐克小汽車。

    坐在黃包車上,周茹腦子裏整理譯電成果:

    老虎橋監獄,刺殺汪填海,汪會乘坐小汽車,小汽車是斯蒂龐克。

    這已經是一個非常完整的密電內容了,整個行動指令表述的非常清晰了,可謂是言簡意賅。

    隻是,周茹還有一點沒有想通,那就是那個‘比’字。

    她方才也曾經言語暗自向白若蘭請教‘比’字,太太搖頭的意思便是她也不知道。

    這個比字是什麽意思?

    周茹冥思苦想。

    卻是始終摸不著頭腦。

    來到金神父路自家房門口,便聽到隔壁有住家在爭吵。

    “都是鄰居,不就用了你門口的兩塊煤嘛,下次還你,至於嗎?”

    “至於嗎?”一個婦人尖著嗓子,跳腳說道,她說話間還一把拉住了周茹,“小周,你來評評理,我怎麽這麽倒黴,攤上了她這種鄰居。”

    “都是鄰居,好好講,好好講。”周茹擠出笑容說道,然後趁機掙脫了華太太的拉扯進了屋。

    鄰居!

    她的心中默念。

    比!

    鄰居——比鄰!

    周茹的腦子裏立刻蹦出來一個詞:汁抱主料!

    她明白了。

    周茹揮舞著拳頭,振奮的眼睛那麽明亮。

    老虎橋監獄,刺殺汪填海,汪會乘坐小汽車,這些都是準確的。

    最關鍵在於斯蒂龐克小汽車上麵。

    比鄰,汁抱主料的意思是,斯蒂龐克小汽車是挨著目標的!

    或者,更確切的說,斯蒂龐克隻是參照物,是用來鎖定汪填海的行蹤的!

    ……

    半個小時後。

    李浩按了下喇叭,示意前麵擋路的黃包車讓開,他扭頭問後排座位的周茹,“出什麽事情了?”

    “組長給嫂子發來平安電報。”周茹說道,“有密電給我。”

    她問李浩,“發報機帶來了嗎?”

    她方才打電話給李浩,讓李浩來接她,言語中暗示帶電台。

    “帶了,在後備箱。”李浩點點頭,“去哪裏……哪裏……?”

    他要說的是‘發電報’,腦子裏卻想到了‘約會’這個詞。

    李浩沒有回頭,卻是從反光鏡可見自己臉上的一抹不自然,兩人是以約會的名義,如此這般私下裏接觸才更加合理。

    或者,更確切的說,‘約會’便是一旦被懷疑的合理借口。

    “找個僻靜地方。”周茹說道,“發報完畢後,去電影院找個電影看。”

    姑娘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臉上有羞意閃過,“我們今天是先開車兜風,然後去看了電影,你要記住。”

    “記住了。”李浩點點頭,非常認真的樣子。

    ……

    南京,下關火車站。

    火車站鐵道宿舍。

    售票員毛翁慶今天歇班,便在宿舍約了兩個朋友喝小酒。

    宿舍門口,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正在折紙玩。

    房間裏,毛翁慶表情嚴肅,聲音低沉。

    “從上海那邊來的指示。”他壓低聲音,“省委接到總部指示,要開辟京(南京)、杭(杭州)、徐(徐州)沿滬寧、滬杭、津浦等鐵路一帶的大城市工作。”

    “太好了!”毛翁益高興說道,他是毛翁慶的堂弟,受到堂兄的熏陶影響,也已然加入紅黨。

    “組織上會設法派同誌來南京,重建南京工作組。”毛翁慶說道。

    兩年前,南京淪陷,屍骨遍地。

    很多沒有及時撤離、或者是準備潛伏下來的同誌都遇難了,南京黨組織遭遇毀滅性的損失。

    “熱烈歡迎同誌們來南京。”毛文迪說道,他是毛翁慶的遠房侄兒,他微微皺眉,“現在的問題是,人怎麽過來。”

    是的,人怎麽過來!

    陌生人來南京,會受到日偽方麵的嚴格盤查和秘密監視,要來南京,必須有合理的理由。

    “我總結了一下。”毛翁慶說道,“派人到南京來,主要是通過,通過這些途徑。”

    “第一個,在南京有家或有親戚朋友關係的,親友可以作保。”

    “第二個,通過考學校,派人到南京來讀書,可以以報考學校的名義。”

    “第三個,可以借口說上海過活不下去了,到南京來找找活。”

    毛文迪思索著點點頭,“第二種最保險,其他兩種不是不可以,總歸不如考學來得更加合理。”

    “行,我會以出公差的名義去一趟上海,將大家的意見整理匯報給省委。”毛文迪說道。

    他不知道南京還有多少同誌活著,依然成功潛伏,他所知道的戰友便隻有自己的堂弟和堂侄了,這個三人黨小組,能夠保存到現在,非常不容易。

    “事實上,組織上比我們考慮的還要周全和縝密。”毛翁慶說道。

    他此前赴上海開會,省委便對於要派遣來寧的同誌提出了幾點工作指導思想:

    抵達南京後的首要任務是立足生根,穩紮穩打,立足未穩,不要急於開展工作。

    根據長期白區工作的經驗,組織上特別指出,要千萬注意做到“社會化”,有合法身份,能住下來;“職業化”,即有社會職業,不被注意,這樣才好開展工作。

    “組織上考慮的很全麵了,我此行去上海,主要是匯報細節上的工作。”他看著兩位同誌,“我們要做好接收上海來的同誌的必要前提準備。”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針對如何迎接、保護好上海來的同誌各抒己見。

    ……

    “小益,有什麽就說。”毛翁慶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堂弟。

    “安仁街的蕭士英提出要加入組織。”毛翁益說道。

    “胡鬧!”毛翁慶怒了,“你向蕭士英表明身份了?”

    事實上,現如今,組織上對於在南京發展新黨員的工作是相當慎重的。

    向群眾宣傳些抗日、愛國的道理,講紅黨堅持抗日,國黨腐敗、不抵抗等,這些都可以。

    但是,原則上不得發展新黨員。

    凡是建黨的對象,都必須經過多方了解,反複教育,在提高階級覺悟後,表現比較堅強,而且相互之間十分信任,才能發展入黨。

    總之,即便是要發展黨員,也是個別的、非常非常謹慎的。

    而在毛翁慶這個三人黨小組,毛翁慶原則上是堅決不同意在現階段發展新黨員。

    “沒有。”毛翁益解釋說道,“蕭士英猜到的。”

    “猜到也正常。”毛文迪說道,“我們宣傳紅黨,揭穿國黨腐敗,稍微用腦子想一想,也能猜到。”

    毛翁慶沉默了。

    這便是在南京當下潛伏工作的殘酷,他們要深入群眾發展抗日,實際上他的身份很好猜。

    他不願意發展新黨員,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很簡單:

    若是被告密,對方便隻知道他這個紅黨,犧牲的隻是他一個人,若是發展對方進入組織,對方若是有問題,那麽,這個三人黨小組就團滅了。

    “蕭士英反映了一個情況。”毛翁益說道,“他說老虎橋監獄那邊最近幾天不太尋常。”

    “怎麽個不尋常?”毛文迪立刻問道。

    ……

    重慶,羅家灣十九號。

    “哈哈哈。”戴春風爽朗一笑。

    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

    戴春風神情一肅,他拍了拍陳樺的屁股,示意陳樺去開門。

    陳樺放下手中的茶壺,嫵媚的白了戴春風一眼,扭著腰肢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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