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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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兄說笑了,你可是自己人。”湯炆烙說道,“隻是例行談話而已。”

    他幹笑一聲,“如果不是此事涉及汪先生遇刺,事關重大,不然的話,都可以不用走這麽一遭的。”

    聽到湯炆烙提及民生橋刺殺案,程千帆的眼中也是流露出一絲恨意和後怕,他下意識動了下右肩膀,卻是痛的臉色一變。

    “程兄當心,萬一傷口崩開就麻煩了。”湯炆烙趕緊說道。

    “阿拉這是不是也算為汪先生擋槍子了啊。”程千帆感歎一聲。

    “當然算。”湯炆烙斬釘截鐵說道,“槍林彈雨之下,程兄臨危不亂,著實令兄弟們敬佩啊。”

    “哪有什麽臨危不亂。”程千帆搖搖頭,“腦子裏亂糟糟的,險些丟了命呦。”

    他看著湯炆烙,“湯兄,這樣吧,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你問,我答,可否?”

    “當然可以。”湯炆烙點點頭,“在來之前,主任特別吩咐,程總你覺得怎麽來的方便怎麽來。”

    “丁主任有心了。”程千帆微笑點頭。

    湯炆烙衝著門口的方向,突然提高聲音,“進來。”

    一名特工總部特工應聲而入,手中捧著一個竹製文件夾,耳後夾著一枚鉛筆。

    “程兄,那輛斯蒂龐克小汽車是你租來的?”湯炆烙問道。

    “沒錯。”程千帆點點頭,“我從頤和路三十九號的理想車行租的。”

    “為什麽會想到租這麽一輛花旗國的車子?”湯炆烙露出好奇之色,“程兄,我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這車子很少見。”

    “純屬個人喜歡。”程千帆說道,“英租界工部局的懷特董事有一輛斯蒂龐克,我非常喜歡,此前就想著要搞一輛斯蒂龐克開。”

    他停頓一下,從坐在床邊的姿勢,變成了倚靠在床頭,還拿了個枕頭當靠墊。

    湯炆烙看了程千帆一眼,並未阻止。

    “這次來南京,習慣了手頭有車子,便想著臨時租一輛車來開。”程千帆說道,“這個理想車行我有聽說過,是南京城鼎鼎有名的車行,想著他們應該能搞來斯蒂龐克,正好過過癮。”

    “這輛斯蒂龐克小汽車為什麽會出現在汪先生的車隊裏?”湯炆烙問道,說完,他盯著程千帆的眼睛。

    “楚秘書長的車子壞了。”程千帆說道,“來不及調派其他車輛了,我也隻能開斯蒂龐克載秘書長跟隨車隊啟程了。”

    “楚秘書長的車子壞了?”湯炆烙驚訝的看了程千帆一眼。

    在一旁用紙筆記錄的七十六號特工,聞言也是驚愕的抬頭。

    湯炆烙眼神逼視此人,後者趕緊低頭記錄。

    “沒錯。”程千帆點點頭,他的表情無比真誠,“這一點楚秘書長以及劉秘書都可以證明。”

    ……

    大約半小時後,湯炆烙帶著速記手下離開了病房。

    兩人離開住院病房樓層,不過並未離開醫院,而是直接去了醫生辦公室。

    “傷勢不重,不過這要感謝汽車鐵皮遲滯了子彈。”趙國梁說道,“子彈被阻擋後,受傷力下降不少,不然的話,右肩的情況不會太樂觀。”

    “醫生,以你的經驗來判斷,一個人倘若視線預判子彈擊中汽車鐵皮後殺傷力下降,他選擇主動用身體去迎接子彈……”

    “為什麽要這麽做?”趙國梁不解說道,“這是非常危險的,我的經驗告訴我,這麽做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拿起辦公桌上麵的鉛筆,一隻手拎起工作記事本的一頁紙,輕輕一捅,鉛筆尖沒有能夠穿透紙張,然後又嚐試不斷增強發力,鉛筆尖從‘艱難’到能夠順利穿透紙張。

    “這張紙就是鐵皮,子彈能不能穿透鐵皮,穿透鐵皮後還有多少繼續前進的動力,這都是無法預料的。”趙國梁說道,“所以,你說的那種情況,實際上就是在賭,賭射中鐵皮的子彈無法持續威脅傷人。”

    他搖搖頭,“這是要看運氣的,運氣好沒事,運氣不好還是非常危險的。”

    湯炆烙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他又詢問了醫生幾個關於程千帆的問題,甚至精確到程千帆那受傷的右肩膀對其行動、動手能力的影響等基本問題。

    趙國梁並未有不耐煩的神態、語氣,一一為湯炆烙解答。

    離開醫生辦公室,湯炆烙帶著手下回到了停在院子裏的小汽車內,負責看守汽車的司機發動車輛,載著兩人離開了機關總二院。

    在病房的窗口,程千帆左手撩起窗簾,看著小汽車駛離,他的目光沉靜又略顯陰沉。

    也是在這時候,醫生辦公室的窗口,趙國梁也在目送小汽車離開,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組長,屬下有一件事不明白。”筆錄速記員戈垚說道。

    “說。”湯炆烙皺著眉頭,隨口說道。

    “不是說程千帆會提交一份個人行蹤報告給我們的麽?”戈垚不解問道。

    在來機關總二院之前,主任已經提前與他們交代過,楚秘書長那邊已經要求程千帆主動提供一份個人行蹤報告給他們。

    不過,在方才整個談話過程中,程千帆並未呈交這份報告。

    而最令他所不理解的是,組長湯炆烙也並未向程千帆提及此事。

    “你認為程千帆會提交那麽一份勞什子的自述材料與我們?”湯炆烙反問。

    “他不敢不交吧——”戈垚說道,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為什麽不敢?”湯炆烙反問。

    他看了手下一眼,略有些失望的搖搖頭,“你是有一種錯覺,現在的程千帆可以任由我們揉搓拿捏?”

    “難道不是……”戈垚說道,然後他的臉色一變,呐呐不敢多言。

    是的,現在在南京的程千帆是孤零零一個人,似乎‘很好欺負’。

    但是,別忘了一點,他們此次來南京隻是短期公幹的,遲早要回法租界的。

    以程千帆那出了名的睚眥必報的脾性,若是此時得罪了他,此人專司和特工總部報複、作對,這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往深入來講,程千帆並不會太過害怕特工總部。

    當然,這又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

    程千帆本人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此人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是這樣嗎?

    湯炆烙心中問自己。

    ……

    程千帆拉開了病房床頭櫃的抽屜,裏麵安靜的躺著兩頁紙。

    這便是他按照劉霞的叮囑,提前寫好的行蹤匯報。

    劉霞讓他寫這個,程千帆知道,這實際上定然是楚銘宇的要求。

    程千帆自然‘乖乖聽話’寫了這麽一份文件。

    不過,寫了不等於他會交出去。

    聽從吩咐寫匯報材料,這是他對楚銘宇,對劉霞的聽話態度。

    沒有交給湯炆烙,這是‘小程總’對七十六號的態度。

    一個湯炆烙,還做不到令他拱手將所謂的行蹤報告拱手呈送。

    這是屬於‘小程總’的驕傲和底氣——

    一個沒有問題,不怕查的法租界‘小程總’的底氣。

    隻不過——

    程千帆微微皺眉,他忽而意識到了一絲蹊蹺之處。

    這個蹊蹺來源於湯炆烙的態度反應。

    他這邊故意沒有主動提及和上交此報告,但是,湯炆烙卻也當作沒有這回事,並未提及和催促。

    這看似是正常的——

    湯炆烙是因為忌憚於他程千帆的身份和權勢,以及激怒他之後可能引起的強烈反擊,故而也便裝作忘卻此事,並未提及。

    但是,程千帆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的異樣,他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

    對於七十六號這個小有名氣的湯炆烙,程千帆還算是較為了解的。

    此人做事膽大心細,且心狠手辣,是沾了很多抗日誌士鮮血的劊子手,以湯炆烙的本事,此人是能夠做到在盡量不得罪他的前提下,提及和索要,最起碼是會提及此事的。

    但是,湯炆烙沒有這麽做。

    那麽,這說明什麽?

    說明這麽一份行蹤報告,特工總部實際上並非那麽重視。

    ……

    那麽問題來了,按照劉霞此前的說法,他這邊主動提交這麽一份行蹤報告,乃是配合特工總部行事,而且,劉霞那邊也會提前和特工總部方麵就此事知會一聲,一方麵是表達主動配合之態度,另外也是一種威懾——

    楚秘書長是一直在關注此事的!

    故而,程千帆推斷湯炆烙必然是提前知道此事,知道他會主動提交這麽一份行蹤報告的。

    在這種情況下,湯炆烙卻沒有提及此事。

    程千帆唯一之懷疑,或者說他最傾向的判斷便是,湯炆烙不重視這麽一份文件。

    這便是這件事的矛盾之處。

    劉霞重視此事,特別來醫院找他叮囑。

    按照這麽一個‘對等’邏輯,特工總部這邊也會對此事頗為重視的。

    現在,湯炆烙不重視此事,可推理特工總部實際上並不太在意這麽一份文件,然後再逆推,是否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劉霞實際上也是不那麽重視此事的。

    或者是,劉霞那邊不需要重視這件事。

    既然不重視,劉霞為何還要在來醫院探望的時候,重點交代這件事。

    這便是蹊蹺之處。

    程千帆很警覺,長期以來以高標準的警惕心理秘密潛伏,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他固有的行事準則。

    其中頗為關鍵的一個原則便是,當某件事有疑點的時候,往前回溯,以懷疑的態度去審視包含此件事的整件事。

    或者,更加直白的說便是重新捋一捋整條線。

    然後,程千帆的注意力便再度投放在‘汪填海去看中醫’這件事上。

    之所以注意力再度放在這件事上,乃是因為在程千帆心中自查,某件可能給他帶來危險,亦或是潛伏危險之處,便是回溯整件事中最值得揣摩之處。

    因為心中想著要暗中調查汪填海身體情況,程千帆早就有了要秘密調查中醫館的計劃的。

    而這件事本身便是劉霞來醫院探視這整件事中,最可能給他帶來危險的行為動作。

    現在,問題來了。

    如此逆推,逆推到汪填海去看中醫這件事以及他要秘密打探中醫館的情報上麵,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

    他此前認為此事是有危險的,現在,則更加確定此事有危險。

    有什麽危險?

    程千帆摩挲著下巴思索,他很快便有了一個猜測:

    中醫院是陷阱。

    敵人若是事先在各中醫館暗中監視,那麽,一旦他就那麽毫無察覺的打探,這幾乎等同於是主動送上門!

    程千帆後背驚出冷汗,他越是琢磨越是傾向於敵人是在用中醫館釣魚,釣他這麽一條大魚!

    他的心中一陣後怕,若非他因為肩膀中槍,自己在南京孤家寡人無法行動,不得不被困在醫院,恐怕現在已經暴露、出事了。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忽而又歎了口氣。

    好險!

    他知道,自己這是不知不覺間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啊。

    ……

    劉波環視一眼在座的年輕人們,他的眼中是滿意和振奮的神采。

    他在給新近發展的抗日積極分子上課。

    “在三個多月前,陳司令員總結了茅山根據地創建這一年來的經驗,我當時聽了後感受很深。

    陳司令員說,‘我們經常有一個部隊在南鎮江、句容間三角狹窄地區,敵人動員千餘進行多達二十三次的圍攻,我們仍然留在該地堅持。

    有時候整星期不到百姓家,完全在深山老林邊戰鬥邊露營,再甩開了敵人後,半夜才到老百姓家燒飯吃,這就大大提高人民對遊擊戰的信心了。’”

    他問眾人,“從這段話,大家仔細想一想,為什麽老百姓對遊擊戰抗日的信心更強了?”

    十幾個年輕人先是竊竊私語,在劉波的目光鼓勵下,漸漸開始了大膽的討論。

    “因為我們的隊伍麵對日軍的圍剿,雖然艱苦,卻能夠站穩腳跟。”

    “因為新四軍白天不到百姓家,可以避免隊伍上的行蹤被漢奸監視、暴露,最大限度的避免老百姓被敵人戕害。”

    聽了年輕的抗日積極分子的熱烈討論,劉波很高興,他頻頻點頭,“很好啊,大家說的都很好,從不同的方麵闡述了各自的理解,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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