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懷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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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裏空曠的陰涼處,闊別四十多年再重逢的這些人,都在淅瀝的數著那些回不去的過往。

    老人笑著,臉上的皺紋堆成一摞一摞。

    “這麽多年,好些事都記不清了,你爸年紀要大一些,那時候經常帶你忠叔他們去車站那邊做工,肩扛手推的,一做就是一整天。那時候我真想不到你忠叔那麽一個高高瘦瘦的人,能吃得下那份苦。”

    老徐家的背景,頗有些資本色彩,也因為這樣,後來才被抓了進去。

    “那時候忠叔每次跟我爸他們回來,都洗得幹幹淨淨,誰也想不到他會去車站幫工。”周鴻遠微微笑著,也想起了小時候的往事。

    “誒,那個念頭想掙一口飽飯不容易,我剛嫁給你忠叔的時候,家裏還挺殷實。可為了養懷清他們兄妹,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去換吃的了。可惜,你爸和你忠叔他們都沒挺過來。”

    周鴻遠亦是回憶著,“也是老太爺幫忙應付著,要不然懷清他們兄妹估計也撐不過來。忠叔和我爸他們出來之後,也沒過上幾年好日子。”

    他知道老人想問自己丈夫的事,也就主動把話題往徐聲爺爺身上靠。

    老人抬起頭,無悲無喜的問道,“對了,懷清他爸哪年走的?”

    “81年,那時候懷清都還在燕京讀書呢。忠叔前腳剛走,我爸就跟著去了。”

    老人點了點頭,似乎對於丈夫的離開已經看淡。

    “他倒是走的清靜,就是可憐和懷清和梓君。”

    周鴻遠微微笑著,“也不算,那時候懷清他們兄妹都長大了,家裏的事情也能做得了主了。可憐的是老太爺,好不容易把懷清他們兄妹拉扯大,最後還眼睜睜看著忠叔離開。”

    周鴻遠口中的老太爺,是老人的公公,亦是徐聲父親的爺爺。

    “能挺過來就是最好的!”老人感慨了一句,似乎找不到了話頭,沉著眉在回憶著什麽。

    “來的時候我跟懷安也聊了幾句,嬸子你帶著懷安從浦江出來之後,怕是也不容易吧?”周鴻遠趁機轉移了話題。

    明知顧問的事,要是容易老人也不會選擇到這個小山溝裏紮根。周鴻遠之所以這麽說,就是想把老人的注意力從她那對子女身上挪開。

    老人微微歎了口氣,“哪有什麽容易不容易,能挺過來就是最好的。我帶著懷安離開浦江之後,也沒個落腳地,一路一走一路逃,最後就來到青竹。”

    老人也隻說了個大概,具體的經曆卻沒怎麽說。

    那些往事,恐怕就連身為兒子的徐懷安,都了解得不多。

    見老人不願深聊,周鴻遠沒再追問下去。

    老人拉著徐梓君的手,粗糙的手掌在徐梓君手上慢慢摩挲。

    “對了,梓君,你大哥在忙什麽,你弟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跟我說他在國外工作,他做什麽,怎麽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

    話題不可避免的回到了那個已經先老人離去的人身上,徐梓君驟然間愣了愣。

    “那個媽,大哥他們在這會兒正在”

    她猶猶豫豫的說著,話沒說到一半,周鴻遠卻咳了下。

    他接過話頭,“翠雲嬸,懷清不爭氣,沒能再見到你。”

    老人望著女兒期盼的眼神突然一變,煜煜的精光瞬間暗淡下來。

    “懷清走了?”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老人微微仿佛被什麽抽走了精氣神一般,坐著的身子變得更加的佝僂。

    “嗯!”周鴻遠點了點頭。

    老人既然問起了,他就知道這是怎麽也邁不過的坎。

    而老人身邊的徐梓君,再次紅了眼眶。

    “媽,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任性,大哥也不會那麽早離開。”

    她顫抖著聲線,淚水如斷線的珠簾不停往下掉。

    在她眼裏的大哥,遠比父親和爺爺重要得多。

    小時候吃不飽,大哥總是把分給自己饅頭藏起來,然後悄悄的背著爺爺遞給她。

    爺爺讓兄妹兩上學,家裏揭不開鍋了,大哥就偷偷跑去外麵賣報紙。

    沒在讀書之後,爺爺也老了,那個家就是大哥一個人慢慢撐起來的。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隻因為自己酒後的一次任性,就讓她徹底的失去了那個如父親一般的大哥。

    侄子責怪她,甚至因此沉淪了兩三年,她根本沒有任何去說教侄子的立場。

    兄嫂的離開,給她的打擊不必那個沉溺燈紅酒綠的侄子小。

    可侄子都那樣了,自己再沉淪,這個家就真的不像個家了。

    所以盡管心裏有再多的委屈,她都必須得學校笑著去處理,甚至笑著去麵對那個不肯原諒自己的侄子。

    可現在,來到母親跟前,來到這個她心心念念幻想過無數次的老人跟前,她卻再也壓抑不住。

    她無聲的壓抑著,淚水不停滑落,握著老人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著。

    風燭殘年的老人微微轉過頭,隨後仔細的看著她,再次伸出粗糙的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老人突然間深深吸了口氣,隨後微微笑了起來。

    “傻姑娘,哭什麽,見到你們媽就已經很高興了。再說,小硯不是都已經成家了麽,孩子都那麽大了。”

    老人說著,抬眼掃了一圈院子,卻沒發現那個在電視上看到過的身影。

    “奶奶,徐聲帶著湘湘去地裏摘菜去了。”溫子霓坐在徐梓君身邊,微微的扶著徐梓君。

    老人微微伸出手,把溫子霓拉到了身邊。

    “我見到了,湘湘長得真漂亮,見到你們,奶奶就很高興了,以後小硯有什麽錯,你可要多包容他才是。”

    溫子霓任由老人粗糙的手掌在手心裏的摩挲,微微點了點頭,“嗯,奶奶!”

    一旁的周鴻遠卻笑了笑,“嬸子你就放心吧,我這親家都跟著來了,他們小夫妻好得很。”

    趕以往,周鴻遠壓根不敢說這樣的話。那時候他甚至年訓斥徐聲的機會都找不到,沒辦法了也隻有訓斥周充來出氣。

    但這兩年,徐聲的變化周鴻遠可以說是看得最清楚的一個人。

    在他的印象裏,徐聲是因為溫子霓提出了離婚訴訟才幡然悔悟的。這證明徐聲心裏還有著溫子霓,有著這個家。

    而近兩年來,這個家也越加的和諧。

    溫學民和周光萍的到來,給家裏添了不少的生氣。孩子慢慢長大,思湘文化也漸漸形成規模。

    這也讓他心裏少了許多的擔心。

    可這會兒麵對正在跟溫學民寒暄的老人,他卻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不過說起來,小硯這兩年也不容易。”

    老人疑惑的轉過頭來,再次盯著周鴻遠。

    “怎麽了?”

    “懷清剛離開的時候,這孩子剛從學校畢業出來。懷清一走,家裏就六神無主,小硯接受不了,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

    “嬸子你別看他這麽大個人了,可誰提起懷清的事情他就會跟人急眼。他帶湘湘出去,就是不想聽我們說起他爸媽的事情。”

    徐聲的情況周鴻遠還算清楚,之所以這麽跟老人說,也是為了提前跟老人預警一下,免得老人在徐聲麵前又提起他父母的事情。

    “苦的都是孩子!”老人歎了口氣,情緒慢慢的從知道大兒子離去的悲傷中掙脫出來。

    周鴻遠卻笑了笑,“不過都過去了,這兩年有子霓幫著小硯,他也做出了名堂來。對了,嬸子,我聽心月說你是在電視上看到小硯了,才讓心月去找他的吧!”

    老人跟著苦笑了一下,“那麽多年沒見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隻記得懷清小時候的樣子。不過還真別說,小硯和他爸長得真像。”

    “是很像,現在小硯的樣子,跟他爸年輕那會簡直一模一樣。現在這孩子出息了,跟我家那臭小子一起搞了個專門拍電影的公司,剛開始的時候還需要我們幫襯一下,現在都成幫襯我們了。”

    周鴻遠掌握著和老人交流的氛圍,慢慢的將剛才壓抑的氣氛轉移。

    徐聲徐梓君姑侄的事情,不適合再讓老人知道。

    本來這個家就經曆了不少的坎坷,再讓老人知道這些,也隻會給她添堵。

    “有出息就好,要不是在電視上看到小硯,心月能不能找到你們都不一定。”

    幾人正說著,一群鴨子嘎嘎嘎走進院子,鴨子身後,小丫頭拿著根竹條,小心翼翼的趕著,似乎在害怕鴨子們亂走。

    “奶奶,你讓開點,鴨鴨們要回家了。”

    林秋蘭坐在院子靠外的位置,正好擋住了鴨子進院子的路。

    “湘湘真乖,會幫祖祖趕鴨子了。”林秋蘭說著,挪著凳子讓開了一些。

    可林秋蘭讓開了,鴨子們卻往院子另一邊的鴨圈走去,壓根不願進院子。

    小丫頭不知道鴨子們的家在那邊,見著鴨子走歪了,立馬揮著竹條就跑了上去。

    “奶奶你們再讓開些,我先趕過來!”

    她揮舞著竹條驅趕著,可鴨子們卻怎麽也不願進院子。

    跟在後麵的徐心月這才急匆匆跑了過來,“湘湘,鴨鴨們的家在那邊。”

    她拉住了攔住路的小丫頭,鴨子們揮舞著翅膀急匆匆奔進了鴨圈裏。

    小丫頭登了下,見著鴨子們跑進來圈裏,又揮著竹條跟了上去。

    “來,湘湘,姑姑再帶你看下祖祖喂的小豬豬。”

    老人雖然一個人在家裏,但每年都會喂兩頭豬等著徐懷安他們回來過年。凱城到村裏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平日裏他們也會經常回來幫老人照料一下。

    小丫頭興致衝衝的跟著徐心月來到豬圈邊上,徐心月抱起她,立馬就看見了圈裏躺著兩頭白豬。

    而兩頭白豬聽見了圈門的響動,立馬便翻身爬了起來,隨後便衝向圈門。

    他們前腳搭著圈門,立馬伸出長長的嘴巴,小丫頭才把竹條遞過去,就被饞嘴的白豬一口咬住。

    “爸爸,拿青菜給我,我要喂豬豬。”

    小丫頭又想起了她喂兔子的日子。

    徐聲拎著菜籃子跟在後麵,拿來一把沒了用的菜葉子。

    小丫頭接過菜葉子,立馬丟了一根進去,趴在圈門上白豬看見,立馬放下腳去搶了起來。

    “別搶,都有的。”小丫頭心急的再丟了一根進去,兩頭白豬又搶了起來。

    這白豬怎麽也不像家裏的兔子呢?

    她無奈,再次丟了幾根進去,兩隻白豬才和諧的吃了起來。

    老人老遠看著這開心的一幕,頓時笑了起來。

    徐聲拎著菜籃子走進院子,看到這和諧的一幕,心裏微微的鬆了口氣。

    “奶奶,你們先聊,我去幫小叔做飯。”

    他又拎著菜籃子走進了廚房。

    “等你叔他們張羅就好了,別去瞎摻和。”老人說著就想起身,她總覺得自己這個大孫子太客氣了。

    “奶奶,讓他去他的,在家裏都是他做,奶奶也正好嚐嚐他的手藝。”溫子霓立忙拉住要離開的老人。

    不一會,小丫頭喂完手裏的菜葉子,立馬跑進來院子裏。

    來到鄉下,什麽都是新奇的,院子裏有了活潑的小丫頭,氣氛也沒再那麽沉重。

    老人漸漸的也笑了起來。

    而反觀來到廚房的徐聲,卻跟徐懷安客套了許久,才拿到了切菜的活計。

    鄉下的廚房不比城裏,但卻很大。

    食材很多都是徐懷安在城裏買回來的,不需要再去地裏摘,處理起來也方便。

    把菜刀遞到徐聲手裏,徐懷安起初還有些擔心,他雖不像徐心月那麽了解娛樂這個圈子,但多少也熟悉。在他的印象裏,電視裏的明星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徐聲說會做菜他卻怎麽也放不下心來。

    直到見著徐聲嫻熟的把五花肉切開,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徐聲一邊切著菜,才開口道,“小叔,聽心月說你們在城裏做門窗生意,生意怎麽樣?”

    徐懷安憨厚的笑了笑,“還行,雖說掙不了大錢,但是吃口飽飯沒問題。”

    “也是,現在隻要肯下力氣,確實是不愁吃喝。不過心月到浦江讀書,你和嬸子的壓力也不小吧?”

    “是不小,但也不大。”徐懷安微微笑著,心裏卻大概猜出了自己這個剛見麵的侄子要說什麽。

    徐聲剛進院子,就抱著小丫頭離開了他們這群長輩,可那雙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這棟建了多年的大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