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在喉嚨間往複，許久沒沾酒精的味蕾排斥著，始終難以下咽。

    他微微吸了口氣，一鼓作氣般的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麵對老人和溫子霓那期待的目光，沒再說話。

    老人這才反應過來，“抿一口就行了，沾個喜氣，瞧你難受得。”

    溫子霓這才匆匆忙忙給他倒了杯果汁遞過去。

    能做到這樣，溫子霓覺得這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可她抬起頭來，卻見著一身紅衣的徐梓君端著托盤站在原地，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說。

    “小姑，他好久沒沾酒了，喝一杯就這樣。這杯是輪到我了吧？”

    她匆匆插話，打破了空氣中短暫的寧靜。

    自從徐聲拿出轉讓的合同之後，她就知道徐梓君有很多話憋在心裏。

    可現在根本不是說話的時機。

    徐梓君情緒反複，徐聲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狀況，溫子霓也不清楚。

    想起當初自己婚禮上的那一幕，溫子霓還是覺得提醒一下的好，免得姑侄兩又鬧出什麽笑話來。

    徐梓君掃了眼溫子霓，又看向徐聲，微微抿了抿嘴。

    “小硯，謝謝了！”

    她再說不出什麽來，這樣的場合再說什麽都不合適。

    酒杯被溫子霓接了過去，徐聲拿起手裏的果汁喝了一口，暫時的壓下了味蕾的不適。

    可才抬起頭，他卻發現奶奶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對勁。

    也是，父母離開之後，姑侄兩應該是互相扶持的局麵才是。

    可偏偏一個在浦江做了影視公司，一個跑到國外去經常一兩年都沒回來一次。

    而且，在這個家裏，姑侄兩似乎都有意無意的在避諱著什麽，家裏商量什麽事，也從沒有好好坐下來談過。

    她早就發現了姑侄兩的不對勁，隻是一直不知道怎麽提起。

    就算平日裏的徐聲寡言少語，可今天這樣的場合怎麽也該多說兩句才合適。

    老人打量著徐聲，想問什麽，卻礙於親家母在邊上，終是按捺了下來。

    一場婚禮，在人來人往的喧囂中，漸漸落幕。

    而從金陵回到浦江之後，這樣的喧囂卻沒有落幕。

    臨近過年，浦江四處張燈結彩，徐懷安一家來了之後，家裏多了徐心月徐俊勇姐弟兩，再加上一個小丫頭，家裏比以往熱鬧了許多。

    小孩子喜歡過年，大概就是喜歡那些紅彤彤的東西，家裏的燈籠對聯還沒貼上去，小丫頭就跟在屁股後麵叫喚個不停。

    含糊其辭的小嘴巴裏，似乎含著什麽東西。

    “湘湘，吃什麽呢，快給小叔叔也拿一些。”

    溫子霓修剪著院子裏的花草，見著小丫頭鼓著腮幫子，立馬招呼了一句。

    小丫頭閃爍著大眼睛，跑到客廳抱了個大蘋果過來，笑嗬嗬遞給徐俊勇。

    “小叔叔，吃蘋果！”

    溫子霓瞧見，便沒再追問。

    可等她修剪完院子，再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小丫頭鼓著的腮幫子卻依舊沒有停下。

    “湘湘，過來，你吃什麽呢，讓你給小叔叔拿一點你拿了沒呀？”

    小丫頭不情不願的走過去，趁著溫子霓不注意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沒吃什麽呀，媽媽你看什麽都沒有。”

    說著，她還張著小嘴，似乎在等溫子霓檢查一般。

    “真沒吃什麽？”

    溫子霓早就看清了她的小動作，把她拉到身邊，把手伸向小丫頭的兩側的口袋。

    手才觸碰到小口袋，她便察覺到了口袋裏鼓囊囊的糖果。

    “你口袋裏是什麽？”溫子霓板起臉來。

    “沒什麽！”被溫子霓發現，小丫頭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小口袋，轉身就想跑開。

    溫子霓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手往小口袋裏一掏，瞬間掏出了好些帶著大紅喜字的糖果。

    “這糖果哪來的？”

    “就上次…就上次放口袋裏的！”小丫頭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借口。

    “放了多少，就這些嗎？”溫子霓立馬將兩邊口袋裏的糖果翻了出來。

    小丫頭立馬小雞啄米的點了點頭，“就這些了，我都沒有了。”

    見著她委屈巴巴的樣子，溫子霓這才鬆了鬆手。

    “小孩子不能多吃，再給你一顆，剩下的媽媽收走了，明天再給你！”

    小丫頭本以為溫子霓會全部收走，沒想到還給自己留了一顆。

    “哦！”她撲閃著小眼睛，見溫子霓沒有生氣，立馬接過糖果一下子就跑開了。

    溫子霓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把剩下的糖果放好，隨後又收拾起了樓上的房間來。

    小嬸徐心月都在，樓下倒不用怎麽收拾，可樓上小丫頭的房間，她和徐聲的房間，從搬過來之後就沒怎麽收拾過。

    年前掃掃，除舊迎新。

    把有用的規整好，沒有擇出來丟掉，可看著小丫頭那些越穿越小的衣服，她卻怎麽也舍不得。

    照湘江那邊的說法，小孩子最好要穿舊衣服才好養活。被穿過了的舊衣服沒有化學處理劑，小孩子穿起來才放心。

    就是這肚子不太爭氣，都備孕了這麽久也沒見動靜。

    也不知道以後是男是女，索性就先留著吧。

    她看了看小丫頭滿目琳琅的小衣櫃，這麽一騰挪根本找不到放置的地方，眼睛一掃掃過床底下的紙箱。

    剛搬過來沒幾個月，家裏其實沒多少舊東西，紙箱裏應該是小丫頭的玩具之類，要不然也不會放在床底下了。

    騰出來先放著，再放到小衣櫃頂上似乎也不錯。

    她把紙箱拉了出來，小紙箱看著不怎麽樣，拉起來還挺重。

    她好奇打開紙箱，想看看小丫頭到底在這裏麵倒騰了什麽東西。

    可才一打開，氣就不打一出來。

    入眼是滿目琳琅的糖果，不大的紙箱裏厚厚的一層，糖果上紅彤彤的大紅喜字看著就很喜慶。

    她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前天客人來的時候家裏的糖果不夠用。這半箱糖果，比買來的一半還要多，她也不知道小丫頭是怎麽把糖果藏到這裏來的。

    把箱子抱起來，溫子霓來到客廳，見著院子裏的小丫頭正屁顛屁顛的跟在徐聲後麵指揮著，立馬板起臉，匆匆走了出去。

    “徐小湘，你跟我進來。”

    本來還興致衝衝的小丫頭，回頭見著溫子霓板著臉孔，小臉頓時也垮了下來。

    她還有些不明白為何媽媽怎麽就突然生氣了。

    “怎麽了？”正貼著春聯的徐聲回頭瞧見，問了一句。

    “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溫子霓說著，上前一把拉起了小丫頭，“你跟我來？”

    見著溫子霓氣衝衝的拉著小丫頭進了屋裏，徐聲伸長著脖子往裏瞧了瞧。

    溫子霓平日裏雖然管著小丫頭，但這麽生氣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想了想，他才放下手裏的春聯，往屋裏走去。

    客廳裏，溫子霓坐在沙發上，茶幾上還擺著小丫頭藏糖果的紙箱。

    小丫頭則是站在她麵前，低沉著小腦袋一臉委屈。

    “你說，你這些糖果哪裏來的？”

    小丫頭看著茶幾上那些紅彤彤的糖果，似乎突然想起來了什麽。

    證據都被找到了，她這下子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解釋了，隻有耷拉著小腦袋，一臉的委屈。

    徐聲走進來，正見著母女兩在沙發邊上僵持著。

    “怎麽回事？”

    “還怎麽回事，你看看她做的好事。”見著徐聲，溫子霓也沒什麽好臉色，立馬指了指茶幾上的紙箱，“我看平時都是你太慣著她了。”

    徐聲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看也嚇了一跳。

    “怎麽還有這麽多糖，前天你不是說都沒有了嗎？”

    “這是在她床底下找到的，你問她去。”溫子霓沒有半點好臉色。

    徐聲算是明白了，敢情是小丫頭自己想吃糖，把自己準備的喜糖都給藏了起來。

    “我說什麽事呢，她喜歡吃就多少讓她吃一點，就是你平時一點都不讓她吃，她才想著要把糖藏起來，多大點事！”

    徐聲說著，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溫子霓。

    “這事還不夠大，才這麽大點就會藏東西了，等以後長大了還了得呀！”

    溫子霓接過水杯，氣呼呼瞪了眼徐聲。

    無辜遭殃，可這會兒也沒有逃的空間，他要是不盯著小丫頭肯定會被罰。

    “湘湘才多大點，再說你就算生氣也不能這麽訓她呀，她這個年紀好好引導就行了，沒事生什麽悶氣。”

    “我生什麽悶氣？你就慣著她吧！”溫子霓皺起眉頭，沒好氣的白了眼徐聲。

    徐聲卻發現今天的溫子霓格外不對勁。

    平日裏，夫妻兩的交流雖說不多，但有什麽事也都會溝通一下。

    就算在兩人分歧很大的孩子教育上，溫子霓都顯得很有耐心。

    可今天的溫子霓，卻顯得格外的暴躁，甚至都有些不講理了。

    “喝口水歇一會吧，有什麽事過後再說，你這麽訓湘湘，等會奶奶見著又要心疼了。這大過年的，說她兩句就行了。”

    徐聲說著，才轉頭看向耷拉著個腦袋的小丫頭。

    “湘湘，告訴爸爸，這糖果是哪裏來的？”

    見著徐聲和顏悅色，小丫頭悄悄瞄了眼臉色沒什麽好轉的溫子霓，才低聲道，“我和姐姐一起藏的。”

    “那你藏這麽多糖做什麽？”

    “留著去幼兒園給小朋友們吃。”

    平日裏很少讓小丫頭吃甜食，小丫頭的甜品唯一的來源，就是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一起分享了。

    “下次不能藏東西了，想要什麽直接跟爸爸媽媽說好不好？”

    四歲了的小丫頭，已經知道什麽叫好壞了，溫子霓這麽訓她，也沒見她哭。

    隻是那委屈巴巴的小臉，看著讓人心疼。

    “好！”

    “知道錯了就行了，快跟媽媽說對不起。”

    他敦敦教導著，可溫子霓始終板著一張臉，讓人看著格外的不習慣。

    “媽媽，對不起！”小丫頭瞥了眼溫子霓，怯生生的說了一句。

    “行了，去外麵跟小叔叔玩吧！”

    小丫頭立馬撒丫子跑開。

    可溫子霓看著小丫頭出門的樣子，心口卻好像有著一股鬱氣，始終沒有散開。她板著臉瞪了眼徐聲。

    “你就慣著她吧，偷偷背著我帶她去吃小蛋糕就算了，現在還這麽護著她！”

    徐聲無奈笑了笑，“自家閨女，能不慣著嗎。行了，你也忙活大半天了，喝口水休息一下，晚上想吃什麽？”

    “氣飽了！”溫子霓翻著白眼，才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

    將水杯遞到嘴邊，才微微的抿了一口，她便感覺胸腹之間一陣惡心。

    放下水杯，她再次看向茶幾上那紅彤彤的大紅喜字，立馬想起糖衣裏包裹著的那股甜膩，再也按捺不住，一陣幹嘔。

    “你這是怎麽了？”

    徐聲立馬上前輕輕拍著溫子霓的後背。

    惡心感稍稍淡了一些，可她心裏卻還是沒來由的煩悶。

    溫子霓搖了搖頭，胸腹見那股煩悶的感覺揮之不去。

    “沒什麽，我坐一會就好了。”

    “還沒什麽，臉都白了，我叫司機過來，先去醫院看看。”

    “這大過年的，去什麽醫院？”

    溫子霓立馬反駁著，可才強了一句又是一陣幹嘔。

    “不去醫院也行，我叫劉醫生過來給你看看，你也別忙活了，先休息一會。”

    徐聲說著，一邊拍著她後背，一邊拿出電話。

    打電話叫了醫生，徐聲又幫她拍了好一會，溫子霓這才感覺心裏那股煩悶的感覺淡了一些。

    好受了些，溫子霓也靜下心來。

    可這一靜下來仔細一想，她大概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可看著正忙裏忙外的徐聲，她卻突然有些發愣。

    “那個…要不你叫劉醫生回去吧，沒什麽事了，等年後了我再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

    明天也就年三十了，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她卻不想讓一家人圍著她團團轉。

    至於徐聲，經曆過以前那些多事情，她更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徐聲了。

    “人馬上就到了，就順道檢查一下吧，這大過年了，免得出什麽意外。”

    聽著徐聲的安排，她卻心裏隱隱的安定下來，也沒在顧著要去忙活什麽，索性蜷縮著腿，坐到了沙發上。

    怎麽想什麽就來什麽，剛剛都還想著怎麽備孕這麽久肚子都還沒動靜呢，這會就起反應了。

    徐聲不會再像上次懷小丫頭的時候那個樣子了吧！

    她沒來由有些多愁善感，伸手輕輕的捂著小肚子，這是第二次了，有過一次經驗的溫子霓無比的確信。

    她倒是很期待徐聲知道後的反應。